“啦~啦~啦啦啦~”
“真美啊，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腊梅，原来这就是下雪……”
“从小到大只要入了冬就会听娘提起中原的大雪和腊梅，以前我都完全想象不出来是个什么样子呢，今日总算是见到了。”
“嘿！”
声音雀跃。
包裹着小巧脚掌的绣花鞋轻轻踩上雪地，经过一夜落雪倒是稍微有几分厚度，但女孩儿不断的走动并未走地面留下太多痕迹，和旁边那迈动着沉重脚步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见到有一处较厚的雪层，少女轻轻一跃，两只小脚丫直接踩入雪地，刚好没过脚掌。
发出银铃那般清脆的笑声，一对杏眼弯成月牙儿，眼中有无法掩饰的欣喜，厚实的披风随着女孩儿动作不断晃动，在雪地一次次留下痕迹。
“那以后你要回娘家的时候可要注意点，那地方若是到了冬季，你跳一下怕是整个人都被雪盖住。”
少年只是轻笑一声。
手中还拿着手工编织的花链，女孩儿总是比较爱美的，对于这些装饰品都颇为喜欢，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穿金戴玉惯了，这些个小富婆个个都喜欢纯天然的装饰品。
站在腊梅前，圆润饱满的金色梅花朵朵绽放，风雪飘摇，在少女头上覆盖了薄薄一层，但依旧玩的不亦乐乎，对于她这南疆人而言，下雪只存在于传说中。
少年站在崖边看向远方，羽莺已经带着那些即将入门的准同门师兄弟离开了五日之久，而他则是在双峰城内停留了三日。
这三日下来白天会选择主动带着这位岑大小姐四处转转，尽地主之谊，晚上则是炼化那尚未消化的赤心丹，并且将体内灵气尽数转化为液态。
如今的他已经筑基成功，算是迈入了修真界的门槛。
不过三日后，他就打算和岑月月告别，也说了自己即将离开双峰城前往宗门一事，结果……
“岑姑娘，你都跟着我出来两日了，若是再不回头，只怕要跟着我到宗门去了。”
叹了口气。
小女孩儿的心思他怎能看不出来，以他的情感经历和阅历很容易辨别出对方心中所想，自己只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而已，而且江枫也知道，这种莫名的好感并非“喜欢”。
更多是“好奇”。
这丫头已经不下十次打听关于自己以前发生的事情，打听自己的身世，情窦初开的女孩儿就是这样，你越不配合越抗拒，反而越容易让她不依不挠。
“跟着去你家宗门玩玩又怎么样嘛，说不定还能见到柳仙子哩。”
不服气的吐了吐舌头，定睛一看，才发现少女掌中不知道什么时候捧了一只可爱的大白兔子，仔细一看，是用地上积雪捏出来的。
“手艺不错，有形有神，大师工艺。”
“嘻嘻，厉害吧，我这可是自学成才！”
露出得意的笑容，轻轻一吹，手里捏出来的雪兔子就被吹散，在空中飞舞的到处都是，而江枫只是默默在一旁注视。
或许任由谁也想不到南疆拥有如此高地位的大小姐，在私底下居然是这般孩童模样。
“对了。”
少女突然发问。
“看你这么会编花链，还这么会挑玩的地方，以前该不会有个青梅竹马吧。”
女人的直觉总是很准。
语气没变化，仿佛只是随便一问，但岑月月不知怎么心中有几分期待，有点紧张，见到江枫站在树下没有反应，她甚至是威胁性的抬起了腿。
“坦白从宽！”
嘭——
也就比巴掌长一点的小脚丫直接踹在树干上。
哗啦！
积雪纷纷滑落，将少年砸成了落汤鸡。
脸上露出顽皮的笑容，对于她而言只要是往北走，一切事物都异常新鲜，任何小事她都能研究很久，而且玩的很开心，但她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一瞬。
“嗯。”
不过凝固的笑容并未消失，而是试探性的问：“真有啊，你们两人是……”
“未婚夫妻。”
心脏漏跳一拍。
脸上的笑容一时间转变成愁容，拍了拍头顶的积雪，一时间她发现“雪”似乎也没这么好玩了，顿时失了兴致。
可女孩子总是比较细心，她能察觉到“未婚夫妻”这四个字说出口时，少年眼中的迷惘和无助。
很难想象，这种复杂的感情情绪能出现在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身上。
于是少女和往常一样，找了棵看起来还算顺眼的树跳上去，将树枝上的积雪扫掉，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只是这次坐上时，还刻意将腿间的裙摆夹住。
不然又会被某个小流氓看到什么。
“何时订的婚呀。”
“指腹为亲。”
身子抖了抖，但屁股还是稳当当坐在树枝上，没摔下来。
“你们打算何时成亲。”
越是假装不在意越在乎，不过江枫只是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无奈，伺候这小姑娘也真是挺麻烦的，上前几步将手里的花链举起。
很自然接过，然后将这编织的犹如王冠一般的花链戴在头上，那圆润饱满的梅花更是衬托出女孩儿的娇嫩，肤若凝脂，眼似秋水，唇如涂朱，这般画面寻常人恐怕此生都难得一见。
但有人见过很多次。
“九月初七。”
“明年？”
“不，今年。”
岑月月明显愣了一会儿，没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然后脸色突然一下变的有些古怪，“你们已经成亲了？”
“没有，退婚了。”
也不知怎么，少女明显感觉自己松了口气，如释重负。
但与此同时不免有些疑惑，以她和江枫相处的这段时间确信这并非什么薄情之人，相反，此人绝对重情重义，尤其是对方很多下意识的举动让她确信江枫一定有个青梅竹马。
像是陪自己逛街时，无论自己走到何处，江枫都会下意识站在靠房屋的方向，别人或许察觉不到，但她知道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是因为很多人素质比较低下，总喜欢从楼上丢东西或者倒水，他才会主动站在靠房屋一侧，如果远处有马车来，原本并肩而行的他会故意后退一步挡在靠马路一侧，防止有水溅到自己身上。
对于甜食的把控、采购也非常到位，男人大多不喜甜点，可江枫对这方面颇有造诣，但他自己从来不吃。
各种各样的手工编织品也是信手掂来，像是她现在头上用藤蔓和梅花编织的王冠，手上的花链，这都是江枫满脸无奈之下随手编织的，而且细心的她还注意到。
每次江枫在路过那些胭脂水粉店铺时，双眸都会停留一会儿，似乎是正在思考什么，这让她无比确信自己内心所想。
“原来是这样，明明是青梅竹马吧，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商量非要闹到退亲的地步，哼！渣男！”
“……”
装出一副气鼓鼓的表情，虽然有点刻板印象，但这个年代女子好像还真没主动退婚的权利，除非是双方差距过大或者是男方家中出了什么事。
不过通常而言，就算是嫁一具尸体也得嫁，寻常人听见退婚二字自然会下意识认为是男方的过错。
只是某人表情似乎不是那么好看。
并非生气，而是一种家长面对自家小孩儿的表情，有一种“哪壶不开你偏要提哪壶”的错觉。
“额，该不会是戳到他痛处了吧。”
心中闪过这个想法，少女的表情有些小心翼翼，但她确实也没做错什么，无非是对于江枫的身世觉得好奇。
自己家中有些已经当爹了的人都不如江枫这么细心，这么会照顾自己感受，于是她试探性的问：“莫非有隐情？”
“你都知道了还问。”
幽幽吐出这么一句话。
神情有些尴尬，一时间她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但转念一想，自己问都问了，干脆就摊牌问个清楚。
“那……方不方便透露一点点嘛。”
“你猜。”
没好气回了一句，江枫不是那种喜欢将自己曾经过往拿出去到处乱说的人，他这人算是很注重隐私权。
否则也不至于初次和羽莺见面时，察觉到那女人试图窥探自己的记忆时会如此暴怒。
当然了，后续发现对方因为妖夜真君的缘故无法窥探自己记忆，最多只能知道内心想法后，他也就没计较这档子事。
学着岑月月的姿势一跃而上，坐在少女身旁，但江枫始终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两人之间隔了大约一尺。
掏出一面铜镜看了看，这是羽莺给自己的信物，用以追踪她的行迹，经过两日路程，自己距离她应该不足五百里，两日内应该就能追上。
虽然对于边境没有太多概念，但是连续两日的赶路应该已经超出了峰州的范围才对，旁边这小丫头倒是胆大，一路跟着自己到了这里。
而岑月月则是一只手摸着下巴，装出一副家中老头子思考问题时的神情，倒是有几分神韵，然后一句话就让江枫差点没从树上栽下去。
“莫非是……她把这个戴在了你头上！”
脑袋一沉。
是顶宽大厚实又保暖的绿色绒帽。
心肺骤停差点没当场一口气没喘上来，前两天才淬炼完的灵气在丹田中不断翻涌，就连平静毫无波浪的灵气湖此刻都从水底下冒出来几个泡泡。
见到江枫这么大反应，少女反而挺了挺自己骄傲的胸脯，哪怕因为寒冷穿着还算厚实的衣服，但依旧无法遮挡傲人的身体曲线。
“想要生活过得去，头上总要带点绿。”
“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薄情之人，想来一定是那女人做了什么事碰了你底线，你才会选择退婚，哎呀呀，真是不懂得自爱。”
“没事，未来路还很长，年纪轻轻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何必单恋一枝花……”
老气横秋拍了拍江枫肩头，摆出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态度。
“咳咳，咳咳咳……你能不能别瞎猜！”
把粗口咽了回去。
“呃，我猜错了？”
“废话！我TM再无能也不至于让未婚妻给自己带绿帽子啊！”
但岑月月只是委屈的嘟了嘟嘴，小声哔哔。
“谁知道你会不会有点难言之隐龙阳之好……”
硬了。
拳头硬了。
说真的，要不是这小姑奶奶对自己不薄，换成是其他人估计拳头已经过去了。
仰头叹苍天，他知道岑月月很聪明，也知道这小妮子是故意说这种话出来激自己，好得知真相，摆明了的阳谋。
“因为她想要我的命，这个答案可以了吧，我的姑奶奶。”
放弃抵抗。
要是在不澄清说不定这小祖宗还要冒出来什么离谱的话，岑月月眉头微微皱紧，很显然她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她实在想不出为什么青梅竹马间非但没有情谊，还会做到如此地步。
“这又是为何，莫非她不愿嫁给你？是家中步步紧逼最后让她痛下杀手不成？”
摇头。
曾经江枫心中也想过这个答案，一个人会撒谎，但眼睛不会，她下意识的行为举止不会，正如自己。
最后那刀刺下时，潜意识让刺向地面枯竹。
这个问题让少年在雪中沉默许久，而岑月月则是展现出自己善解人意的那面，没有催促，也没有不耐，只是默默等待，一双大眼睛扑腾扑腾，看的出来，她很需要答案。
“不，情投意合，两小无猜，你情我愿。”
这十六个字是他最后的倔强。
岑月月很难得没开口，接下来的事情江枫愿不愿意说由不得自己做主。
“因为理念不同，立场不同产生的冲突，我和她最终大战一场，相互痛下杀手。”
“她和她的家族因我遭受苦难，但我并不知情，并且被卷入那场闹剧，当时的我甚至不知修炼为何物，便被卷入那群修士们的漩涡。”
“若非师姐出现，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
摇了摇头，他从不觉得颜雨柔有错，更不觉得自己有错，硬要说谁有错，只能是那个躲在自己丹田里的家伙。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但与此同时又有些惋惜，没想到这家伙此前十几年一直都是过的普通人的生活。
若是这家伙和自己一样四五岁便开始修炼，恐怕这会儿元婴都不是没可能性，起步和自己平起平坐。
眼见气氛有些沉重，少女刚打算开口安慰，但脸上的表情突然一变，直接看向身后，那对杏眼在一瞬间充满气势。
“宵小之辈，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