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机关单位里最忙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答案有可能是周一,也有可能是月末岁尾,但提起重要的会议结束后的那段时间来,说是最忙碌的日子恐怕没人会否认。
如果重要的会议在周一,周一的工作放在周四呢?
影响双重叠加,单位里的人一定是叫苦不迭。
一周七天时间,因为开会用了三天,剩下的工作都压缩在了后三天,本就不充裕的时间再加会议精神的宣贯和学习,就更显得捉襟见肘了。
不过忙也分大小王,也分轻重缓急,各部门主要负责人的工作因为滞后性的原因并没有都堆在今天。
那今天各部门的负责人都在忙什么?
轧钢厂九个单位和部门的主要负责人都涉及到了调整,今天是调整的第一天,自然是以了解工作和熟悉同志为主了。
原工程处处长萧子洪就是这一次调整的级别最高的干部,不过人家都是往调,他是往下调。
周四一班,他先是按照要求去谠委楼接受谠委副书记谷维洁的组织谈话,其后再由谷维洁带着他同一起调去保卫处担任办公室主任的孙健去保卫处任。
谠委楼这边不止他们两个在接受组织谈话,这一次的变动实在是大,所以谠委这边进进出出的人跟多。
萧子洪是降级任职,接受组织谈话时也是勉励多于鼓励,脸色凝重是正常的。
可当他看见从谠组部里出来的孙健也是一脸的郑重,不由得在心里生出了无奈和苦笑之感。
这特么是去任还是去刑?
要送他们去保卫处的谷维洁也是不由的好笑地看了两人一眼,径直下楼往保卫楼去了。
保卫处不是龙潭虎穴,这里也没有刀山火海,跟其他科室一样的繁忙与安静。
繁忙的是办公室内,安静的是走廊。
要说保卫处跟其他科室,或者精确点说,在萧子洪和孙健的眼里,比工程处和厂办不一样的可能就是这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纪律性和高效性。
走廊,办公人员自觉靠右侧行走,与对面来人打招呼也多是互相点头示意,少有大声喧哗者。
进出办公室更没有将门弄的咔咔响的,但关门办公的要多一些。
保卫处有诸多业务都是具有保密和安全要求的,所以跟其他部门相比是要严谨的多。
在保卫楼里班的人早已经习惯了这种氛围,可在萧子洪和孙健的眼里却是一种无形的压力。
以前在各自的单位和处室里,他们也都是负责人,管理者,自然要随意的多。
保卫处虽然同在一个办公区,但他们来这边的次数属实不多,甚至没来过。
业务不需要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是这边有头猛虎的原因。
谷维洁带着两人来保卫楼,站在门口迎接他们的却是已经确定调任服务处担任副处长的于德才,以及担任保卫处综合办副主任的沙器之。
“谷副书记,萧副处长,孙科长”
“德才同志”
……
在保卫楼门口并没有很多人在这迎接,李学武不在,其他人也不在,排场是一点都没有,这不禁要让人嘀咕一二了。
可在萧子洪的眼里,这样反倒轻松些,如果李学武真的在楼下等着迎接自己,那他就要考虑一下自己未来几年在这边是否能如意了。
面对沙器之的告罪,谷维洁显得很是随意,示意大家一起楼,嘴里也回答了刚才沙器之的解释。
“工作重要,早班会的传统一直都在保卫处实行,咱们去不正好衔接开个见面会嘛,省的麻烦了”
对于沙器之所说,李学武在楼同保卫处一众干部们开早班会,同时委派他在楼下等,邀请谷副书记一行到来后一起开见面会的提议谷维洁并没有觉得怠慢或者有意为之。
李学武是个比较务实的人,办公区就这么大个地方,今天来的这几人也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志”,要是搞迎来送往那一套反倒不像话了。
谷维洁一边楼,一边对着右手边的萧子洪解释道:“早我给学武同志通过电话了,他知道是我送你来,所以特意跟我说了,请你理解,说是你来保卫处更应该像是回家一样,呵呵”。
“是,我跟李书记还是很熟悉的”
萧子洪只是笑了笑,简单的应对了谷维洁,至于谷维洁所说的话他是否有另外的理解就不得而知了。
谷维洁等人由着沙器之引导了三楼,一路也看了走廊里和办公室内的状况,秩序井然,纪律严明。
尤其是了三楼后,走在走廊里,感受这种氛围,说话声都不自觉的小了很多。
三楼会议室里正在开着保卫处股级以办公会议,李学武见着谷维洁一行人进来,起身主动握手问好。
本来今天的早晨会是不需要股级干部参加的,但就是因为有个新干部见面会,所以才开了个扩大会。
等谷维洁等人落座后,李学武将会议的议题直接跨到了见面会。
先是请谷维洁做了讲话,也就是干部介绍和宣贯年中会议内容。
谷维洁的讲话很简炼,主要是介绍了萧子洪和孙健,宣读了两人的职务任命,以及就年中会议人事变动问题进行了简单的宣贯。
这都是干部任命的应有之义,李学武作为保卫处谠组书记,第一负责人,首先就新来的两名干部表示了欢迎,随后又对接下来的保卫处工作做了表态发言。
萧子洪和孙健也接着李学武也做了表态发言,就接下来的工作表明了积极的态度。
会议室里掌声阵阵,但萧子洪和孙健的压力并没有减轻,反而更重了。
虽然李学武代表保卫处表达了对他们的欢迎之意,但在这些人看向他们的目光里,两人只看见了质疑和不信任。
保卫处变天才多长时间啊,不到半年吧?
付斌一系的轰然倒塌才过去多久,怎至于保卫处连其一点儿影响力都找寻不见了。
保卫处六科二十股,不说所有人都是李学武一手提拔的,至少一大半都在其掌控之内。
保卫科韩雅婷,作训科魏同,消防科韩战,这三人皆是李学武在保卫科时的属下。
如果不是这一次的人事变动,那综合科和稽查科也在李学武的掌控之中,更不用说机要科了。
稽查科因为工作需要,由李学武建议,谷维洁批准,是由人事一科科长谢兰芝担任的。
这一次人事变动,谢大姐升任人事处副处长,人事一科科长由原厂办秘书孙尧担任了,同时也由他兼任了稽查科科长职务。
出现这种措手不及的状况只能说李学武对这一次会议的影响力和掌控力度不足,也可以说面对轧钢厂以及轧钢厂领导班子对当前的人事结构不认同的结果。
今天看似只有一个副处长和一个科长来任,其实还有一个科长是在保卫处兼职的,三人的到来无疑是对保卫处严密结构的一次挑战。
李学武能怎么办?
见面会结束后李学武先是同孙健和于德才两人做了个简单的介绍和要求,请于德才带着孙健去做交接工作。
因为于德才今天也要去服务处任,所以孙健要尽快的同他完成交接。
待两人走后,李学武又同萧子洪沟通了几句,由着沙器之去安排他的办公室。
最后,李学武请了谷维洁一同回了他的办公室,两人是有些话要谈的。
“今天你有的忙了”
谷维洁由着李学武的请,坐在了沙发,打量着李学武办公室里的环境,嘴里不由的感慨了一句。
李学武自己动手泡了两杯茶端了过来,一杯放在了谷维洁的面前,一杯端着坐在了谷维洁旁边的沙发。
“我哪天能闲着了?”
苦笑着回了一句,李学武放下茶杯,正色地望向谷维洁轻声问道:“事出突然,还是另有所谋?”
“都不是”
谷维洁明白李学武想要问的是什么,沉吟片刻继续说道:“这份人事变动意见几易其稿,追溯根本,已经很难定义这到底是谁的意见了”。
“你也看到了,这一次工作组调查出来的干部就有一大批,厂检查组检查出来的就又是一大批,影响力太大,调整涉及的人数太多了”
谷维洁眉头微蹙,言语中带有一些无奈,目光看向李学武常看的对面办公楼说道:“萧子洪来保卫处是我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你不会认为这一次没有保卫处的填补计划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谷维洁的目光已经转回来看向了李学武,见他面有凝重之色,便又开口说道:“其实工作组推荐的人选是王敬章”。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反问道:“王敬章会降职使用?”
“不会”
谷维洁注视着李学武,随后说道:“所以我极力推荐萧子洪来保卫处”。
“呵”
李学武冷笑了一声,他明白谷维洁的意思了,工作组推荐王敬章来保卫处不是任副职,那意思就很明显了,取自己而代之呗。
这一招釜底抽薪他常用,没想到差点被人家给抽了薪。
谷维洁也明白李学武的冷笑是什么意思,一个是王敬章不敢来,另一个就是王敬章来了就甭想走的意思。
“没必要,保卫处不可能是铁桶一块,也不能是铁桶一块”
谷维洁看向李学武微微眯了眼睛说道:“除非你不想再进步了”。
李学武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理解谷维洁说的没必要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没必要抵制这种安排罢了,保卫处又不可能是他家的。
只要是身在局中,那就得按照这个游戏规则来,没有人能一直赢。
李学武也并不反对这种安排,他不觉得萧子洪是一种威胁,孙健的威胁就更无从谈起了。
谷维洁看了看李学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说道:“萧子洪本就是降级使用,束手束脚,总比臭狗屎强,孙健就不说了,你自己想想吧”。
跟李学武坐在办公室里谈话,谷维洁少了一些顾忌,丝毫没有客气地把王敬章比作了臭狗屎。
其实这也是王敬章在轧钢厂现实地位的真实写照,人人都拿他当一坨臭狗屎,无非就是依赖工作组耍无赖而已。
他现在搞的那些事,弄的那些小动作,谁愿意招惹他。
中层干部们都想着作壁观,看着面干,看着下面乱,谁会下场。
也就只有他,跟面搅和了一顿,又跟下面的工人搅和在了一起,真可谓是搅屎棍子。
面对李学武似是诘问的态度谷维洁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在意,说完这些话便站起身,示意了谠委楼方向说了今天她也忙,就出门去了。
李学武送到楼梯口,路两人没再谈及这个话题,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
谷维洁承认她在名单出来之前就知道了,也承认了没有主动告诉李学武的事实,可这有什么错吗?
她是领导,作为谠组干部自然是有义务要对组织工作进行保密的,凭什么要跟李学武说?
李怀德还知道呢,李学武还能埋怨李怀德不事先通知他不成?
不说这份名单是到会议的最后一天才确认的,且说这些意见还用得着跟李学武来汇报或者征求意见?
这是轧钢厂,这是工作,不是过家家呢。
今天谷维洁给李学武解释的已经很清楚了,名单定下来的时候已经掺杂了多方的意见,也是多方妥协的结果,并不能说单纯的代表谁的意见。
要说孙健来保卫处没有厂长的意思这李学武不信,那于德才去服务处也是厂长的意见?
这种事情互相扯皮到最后是说不清道不明了,七八个人在一起讨论,谁多谁少各自心里都有了数。
分配是一回事,到了各自的盘子里最后能剩下多少又是一回事。
就像孙健,都知道他以前是厂长的秘书,但到了保卫处就得干保卫处的活儿,他能发挥出多少影响力已经不是杨凤山能控制的了,全靠他自己。
能在保卫处打开一片天,那他来保卫处的意义就扩大了,如果在保卫处待不下去滚蛋了,那他来保卫处的意义就没了。
他既代表了厂长,可实际他只代表他自己,在一切争端尘埃落定之前,他都只是他自己。
萧子洪也是一样,到了保卫处,他也得从头做起,工程处的事已经翻篇儿了。
“处长”
“都安排好了?”
李学武正在办公桌后面批示文件,沙器之进来打了招呼后,一边收拾着茶几的茶杯,一边回答着李学武的问题。
“办公室早就收拾妥当的,董书记的东西本就没有几样,已经都交给炼钢厂的同志了”
沙器之将李学武的茶杯又添了些热水放在了李学武的左手边,嘴里又说道:“于副处长同孙主任已经交接完了,我送的他下楼”。
“嗯”
李学武嘴里应了一声,随即在文件签署了自己的意见和签名。
保卫处三楼有两间给领导准备的办公室,一间是处长的,比较大,带个小休息间,一间是副处长的,较小,不带休息室。
当初保卫处从主办公楼搬迁过来时,距离付斌退休还有一个月,董文学已经确定是接班人了。
付斌谦让着不搬了,省的费事,可董文学一力请了他搬到新办公室办公。
付斌出事后,李学武升保卫处副处长,董文学懒得从副处长的办公室再搬家,就让李学武在大办公室里办公了。
也是没几天,董文学调去炼钢厂兼职,那副处长的办公室又闲置了下来,直到今天才有了正主搬进去。
因为李学武是厂里的副书记,也是保卫处谠组书记,还是厂办明确的保卫处负责全面工作的副处长,所以在办公室的使用面并没有争端。
同样的,在保卫处的工作权限也没有争端,李学武是一把手,毋庸置疑。
“年中会议精神学习活动各部门都在搞,车间那边比机关还要热闹”
沙器之意有所指地说道:“借着大学习、大讨论的风,工作组安排下去的调查组深入到了一线工人中去收集意见和建议,下面对年中会议的内容有很多看法呢”。
“是嘛,这是好事啊”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换了一份文件,抬起头看了沙器之一眼后说道:“工人参加管理和审议管理是组织赋予他们的权利,也是他们实行监督的义务”。
“这是当然”
沙器之点头道:“所以工作组才收集了那么多的意见和建议啊,不过工作组那边好像不太满意”。
看着李学武端着茶杯喝茶,沙器之便知道领导对这个话题比较感兴趣了,便展开了说道:“下面有声音反对景副厂长在大会的发言,从团结和用工的角度进行了反驳和提出意见”。
“团结?呵呵”
李学武对这个观点是嗤之以鼻的,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是谁给这些人出的主意,还从团结找事儿。
团结什么?
现在厂工人都是三个一伙,五个一串儿的各个组织层出不穷,今天喊这个口号明天又去参加那个讨论的,他们自己就团结了?
景玉农在大会的讲话无非就是针对联合企业的用工制度进行了全方位的解释说明和阐述结论,扯团结什么事。
沙器之也看见了李学武脸不屑的冷笑,轻声解释道:“跟景副厂长在发言时的态度有关,下面的人说她蛮横不讲道理”。
“跟谁讲道理?”
李学武挑了挑眉毛,看着沙器之问道:“是检查组里咱们的人传回来的消息?”
“是,不过并没有参与讨论”
沙器之很谨慎地回答道:“他们也就是听了,回来跟我说了,咱们处室是没有这些话传出去的”。
毕竟今天的工作刚刚开始,从车间那边反馈回来的消息也是刚刚到,但以机关传播消息的力度和习惯来看,这件事要能瞒过中午饭去,李学武都从三楼跳下去。
除了机要科,全厂机关就没有个保密的地方,人人都长了耳朵,也特么长了嘴,要是不说闲话多屈得慌。
“这件事荒唐的很”
李学武放下手里的茶杯,靠坐在了椅子说道:“政策制定是要听取多方的意见,但没有事后还要听的道理,难道厂长办事还得请教一线工人嘛?毫无道理!”
沙器之看向李学武有些不解地抬了抬眉毛,这下面的声音反对景副厂长,为何处长却是不满的态度。
不是说……难道说……还是……?
什么都不是,李学武也看出沙器之的疑惑和胡乱猜测的心了,拿起钢笔敲了敲桌子,说道:“决策者和执行者的职责要分开,混为一谈还怎么做工作,这个口子能开?”
沙器之瞬间明白了过来,不是他想的那样,敢情是屁股决定了脑袋。
干部决定方向,工人只管执行,要是工人也参与决策,那到底听谁的方向?
今天下面有声音反对景副厂长,那明天各处室的工作就甭做了,命令都发不下去。
李学武不满的不是下面反对景副厂长,而是不满下面对这种制度的不满。
要说对景副厂长所负责的工作不满意,提意见,这都是正常的,李学武才不会发表意见呢,扯什么团结啊。
“跟突击队说一下,最近着重宣传批评与自我批评,纠正错误的风气,改正不良的作风,严格执行面“一手抓变革,一手抓生产”的号召和指示”。
“是,明白了”
沙器之在笔记本记录了李学武的要求和决定,同时也备注了这个工作的后续跟踪内容。
于德才调离,综合办的业务一部分交给了新来的孙健,一部分则是交给了沙器之。
交接工作于德才是跟李学武汇报过的,按照李学武的要求,青年学习突击队交给沙器之来管理和指导。
“跟突击队说一下打个申请来,把宣传物料和学习资料多准备一些,加大宣传力度,可以在车间一线发展学习小组嘛”
李学武微微皱眉,手指敲着桌面吩咐道:“既然保卫处的青年突击队被工作组定义为先进的学习和进步代表,那就要有个代表的样子,把影响力做出来,把工作做出来”。
“明白了”
沙器之点头应是,这是他在接手突击队后李学武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同时也是他担任综合办副主任的第一个正式任务,必须要办好的。
以前青年突击队只是在保卫处内部发展,宣传是在全厂进行的,可也没有走出去的意思。
但现在不一样了,年中会议已经就大学习、大讨论活动进行了部署和宣贯,所有组织和部门都有责任和义务进行活动,那保卫处也有资格动一动了。
相比于其他部门关于这项工作的刚刚开展,保卫处的青年突击队已经创建一个多月了。
无论是在宣传经验,还是在活动的开展经验,青年突击队都要胜其他部门一筹的。
李学武为什么在这个时机突然加大对青年突击队的投资,并且放开了对他们的约束,让他们走出去,宣传和组织活动呢?
因为随着年中会议的结束,轧钢厂的形势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大学习、大讨论活动的部署和宣贯会的结束也意味着活动的正式展开,所有单位和个人都是一种不进则退的状况。
一手抓变革,一手抓生产的口号是什么意思?
这是在说,从大会结束的那天开始,轧钢厂里就不仅仅存在于搞生产一个主旋律了,变革也将成为主旋律之一,并且在生产的前面。
这个定义具有更深远的含义,简单解释的话,就是生产所代表的权利要被分割,或者说是重新定义或者建立。
从具体意义来讲,以前轧钢厂生产管理处是当之无愧的最重要的部门,其负责人一定是谠委委员,并且是资历深,有能力的人来担任。
而生产车间主任虽然是科级干部,但说话要比一般的副处长都好使。
为什么?
因为轧钢厂是工厂,所有部门和单位都是围绕生产这个词而被定义的,从到下都是服务于生产的,保障生产的。
所以只要跟生产沾边的都是重要的,都是高人一等的。
聂成林是管不了邝玉生嘛?
不是的,他是管不了车间了,他是在车间里没有威信了,所以他必须要调岗。
如果换一个人,换一个部门呢?
比如说原来的景玉农,财务处和人事处敢明着反对她?那调整的一定是这两个处室的人啊,景玉农是不会动。
也就只有生产部门的邝玉生和技术专业部门的夏中全才有这个能量,顶走了主管领导屁事儿没有,换谁都完蛋。
但现在不一样了,生产地位是面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保住的,妥协的条件就是抓变革。
以前生产最重要,现在变革也重要了,这就给有心人打开了一个渠道,也开了一个突破的口子。
李怀德为啥舍了班子位置,换了董文学来厂办接管保卫处,同时抓住了三个处室的管理权。
一个是他要达成贸易项目的全部管理权,一个是他要增加在厂办的话语权,最重要的是,他现在不必追求以掌控生产为权利途径的常务副厂长位置了。
李怀德以前想要这个常务副厂长不就是为了进步么,他就是想要通过掌控生产管理处和技术处来实现这一目的。
可这个目的太难实现了,一个原因是厂长杨凤山不会将自己的基本盘交给李怀德,除非他调走了。
另一个原因就是他自己不是那块儿料,他根本没管过生产,也没有在基层工作过的经历,怎么管啊。
李怀德不是没有考虑过用其他工作或者成绩填补这种缺失,以求同生产管理副厂长的比较做文章。
可工厂对生产的重视不是去赈灾,不是去搞贸易,不是去提出发展意见就能比得了的,轧钢厂的核心永远都是生产。
现在出现聂成林被李学武玩了一把釜底抽薪,杨凤山宁可从外面调人都不敢把这两个部门交给李怀德,不就是不敢送了手里的权嘛。
为啥办公室交给了新来的程开元,这里面说不定有多少讨论和妥协的意味呢。
结果已经很明确了,程开元在工作一定是支持厂长的了。
那李怀德怎么办?
为什么没有在会议出现争端或者传出什么非议呢?
这就是李怀德以退为进,谋求更多基础利益,择机再发展的套路了。
简单的说就是李怀德摊牌了,不玩了,放弃以抓生产进步的道路了。
舍弃所有在这方面的努力,用来换取董文学进厂办、谷维洁进厂办、李学武进谠委等一系列的增加话语权的措施。
尤其是在贸易项目的专注与执着,放弃保卫处,任由谠委提了李学武去纪监,将保卫处的实际管理权限挪去了谠委那边,也要掌控贸易项目相关的三个部门。
既然生产抓不了了,那就抓点实际的,后勤、销售和调度在他的手,他想干点啥就不缺钱了。
说是给居民区项目筹集资金,可那些资金都在账目流动,怎么用还不是他说了算。
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为什么要舍弃原来的布局?
因为他现在发现,不用去争那个常务副也能实现权利的再进一步,方法就是李学武现在做的,掌握大学习、大讨论的发展方向和布局。
杨凤山要抓生产,找来了程开元一起抓,联合景玉农也一起抓,那李怀德就让他们抓,他自己选择抓变革总行了吧。
大学习、大讨论活动在轧钢厂里已经开展了两个多月了,可有谁真的玩明白了吗?
工作组来了开始玩,从搅和厂班子,到祸祸中层,现在又去基层当搅屎棍,他们是稀里糊涂,把这个活动玩的是稀碎啊。
服务处的王敬章看见工作组玩他也玩,玩来玩去被别人玩了,就连玩他的是谁都没搞明白。
下面的工人见风就是雨,也开始接着居民区项目和联合企业项目的事还是玩儿,玩到现在还是大讨论的阶段,连核心思想都没确定呢。
大字告倒是贴了不老少,举报信也跟风写了很多,可有哪个是他们弄下来的嘛?
最近下来的那两个也不是这股风吹下来的,那是早就准备好的,就等借东风呢。
要说玩的比较好的可能就是保卫处了,因为保卫处有个青年突击队。
跟服务处搞的那个四不像可不一样,保卫处培养的这个是有思想,有手段,有学习内容,有宣传方向的实力组织。
工作组为什么一心要提王敬章去谠委,谋求不得转而谋求来保卫处撬了李学武的岗,还不是看见保卫处的厉害之处了嘛。
本身保卫处就是一柄利剑了,现在又多出一柄深藏剑鞘随时等待出鞘的利剑,谁能不眼馋和畏惧。
既然他们想看看这柄利剑,那李学武就把剑甩出去,接剑的人就是李怀德。
沙器之看不懂这些,但领导说了他就严格执行,但在离开前,他还是把午发生的事给李学武汇报了完全。
面对厂一线工人所提出的意见,以及解除景副厂长主管联合企业的权限的建议,工作组不予采纳,并且在现场就给予了回复和批评。
批评的方向跟李学武的想法是一致的,但就工人们的意见,工作组也是准备就相关会议的内容进行重新审议。
其实沙器之不用都说完李学武也知道下面有这种意见是什么原因,等他说完就更不用李学武来猜了,谁会因为景副厂长解除了对联合企业的管理权而受益啊?
当然不是李怀德的,他已经换了个赛道,怎么可能还会惦记联合企业。
更不是李学武了,他现在必须跟李怀德一个赛道啊,所以更不会去惦记联合企业了。
包括李怀德这一系的人,因为贸易项目和炼钢厂工业区的缘故,对联合企业已经失去了兴趣,谁还会在意这个。
唯一惦记这个的,并且想要从中受益的,还不怕景副厂长的,就只有那块臭狗屎了。
别忘了会议召开前,这人可是带着服务处的人没少搞事情。
也别说这个时候的人都是淳朴的,没有其他心思的,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臭狗屎就没有人支持了吗?
也不是!
只要臭狗屎提出的意见是对某些人有利的,他们哪管这人是不是臭狗屎,哪管这意见是不是对厂里有害的。
自私是人类的天性,所以哪怕是臭狗屎,他们也能捏着鼻子支持。
“李书记,忙着呢”
“萧副处长”
沙器之刚跟李学武说完话,萧子洪便从门外走了进来,可真是巧啊。
萧子洪进门打了招呼,沙器之也是跟着打了招呼,做了迎接的态度。
称呼很明确,在这里,只能称呼他为萧副处长,虽然李学武也是副处长。
在外面可能有人会称呼他为萧处,但在保卫处,这里的人永远都不会称呼错,这是正治问题。
萧子洪笑着同沙器之点了点头,随后紧走几步,同从办公桌后面站起身的李学武握了握手。
“子洪同志,坐,别客气”
李学武笑着招呼他坐在了办公桌的对面,嘴里客气地说道:“以后就是一个战壕里的同志了”。
萧子洪自然明白李学武邀请他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意思,他又不是没当过一把手,怎么看不明白。
不过他现在是降级使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也不能不低头。
就像谷维洁所说的那样,他现在是“戴罪之身”束手束脚,还是要适应一段时间的。
不仅仅是适应保卫处的工作,同时也要适应这种身份的变化。
再一个就是适应他因为犯错误而不敢再轻易做工作的态度。
李学武请他坐在了办公桌对面,就代表李学武在很明确的告诉他,在保卫处,谁是核心,谁是一把手。
厂谠委、厂办公会议在做重要决定和部署的时候还有开会商议的程序,但在各处室里是没有这个的。
因为各处室就已经是执行层了,还商议什么,干就完了。
处室比科室,比更基层能有的优势是它能调动所有的力量来执行决策层布置的工作,协调其他部门一起做,并且有收集反馈和做补充的能力。
处长之于副处长,可比厂长之于副厂长要权限分明的多。
以前付斌时代,董文学在决策是不敢有其他意见的,文件一支笔,最后一定是要由付斌来做决定的。
坐在李学武的对面,面前是沙器之出去时端来的一杯茶,萧子洪便开始了保卫处的工作生涯。
对于李学武他是不陌生的,虽然两人没有业务的接触,但在工作和日常生活中是有接触的,食堂、开会、下班都有遇到。
萧子洪三十八岁,比李学武整整大了十八岁,做到工程处一把手也是靠实打实的成绩。
这一次的退步虽然在理论来说不意味着以后不能进步了,但他的天花板已经形成了,且是牢固的那种。
但三十八岁又是一个男人追求理想和事业最好的阶段,懊悔和不甘在他心中徘徊,而来保卫处,又有了一种无奈和心酸的情绪。
三十八岁了,给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当副手,以前共事,他是正处,李学武是副处,虽然没什么交情,但坐在一起还是有自信的。
但现在李学武坐在办公桌里面,他坐在外面,又是一种境地。
李学武昨天回去后也思考过应该怎么面对萧子洪这个外来客,一个正处降级来给他当副手,还是比他年龄大的,实在是不好办。
思来想去,李学武还是决定公事公办,这样谁都不用别扭了。
李学武不想跟他客气,也不跟他讲什么长者和资历,只谈工作和分工,职责以内的可以谈,职责以外的想都不要想。
今天是两人搭班子的第一次会面,李学武没请他去沙发那边,就是想把这种关系确定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