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傅松的无耻言辞,众人不顾身份破口大骂,把两个侍茶人都吓傻了。
萧竹梅听不下去了,皱眉娇嗔道:“我说你们能不能讲点公德?照顾一下我们几个女同志好不好?”
李俊道:“主要是老傅太不要脸了,引起公愤了,大家说是不是?”
傅松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认错,你们就别声讨我了,过会儿我自罚一杯!”
李大嘴惊讶道:“这里还能喝酒?”
黄锦淮嘿嘿笑道:“当然能喝了。”
众人一齐无语,感慨世风日下,佛门净地为了捞外快,也是拼了。
不过,感慨完后,大家都有些跃跃欲试,打算今晚在庙里喝个痛快。
很快,酒菜便上齐了。
虽然有酒,但菜却是正宗的斋菜。
柿子草菇,干烧冬笋,龙眼虾仁,素炒什锦,八宝豆腐,五宝苏鲜汤,清汤萝卜燕,素八珍。
吃饭的时候换了一张大桌子,10个人8道菜,菜虽不多,但菜量十足。
酒过三巡,大家都喝的酒酣耳热,就连身体不好的张少捷也陪着大家喝了两杯。
邓陶先挑起了话头,打着酒嗝问萧竹梅:“小萧,有没有打算回国发展啊?”
“我?”今天跟这么多老朋友聚在一起,萧竹梅心里非常开心,免不了多喝了点酒,在酒精的作用下,一张粉脸微微冒汗,“我回来能干什么?”
曹元正道:“竹梅,你是学金融的,现在国内也已经建立了金融市场,你回来自然有用武之地。别的不说,证券委和证监会,深、沪两个交易所,他们绝对敞开大门欢迎你。”
“曹大哥,你也太瞧得起我了。”曹元正是54年生人,比萧竹梅大8岁,萧竹梅叫他一声大哥一点都不过分。
“我虽然在美国学的是金融,可多年来不务正业,没有什么实操经验,真要让我赶鸭子上架,那才是不负责任。”
曹元正笑道:“竹梅,你太谦虚了。目前国内搞金融的专业人才奇缺,受过国外正八经金融教育得人才更是少之又少。
我们的金融市场刚建立不久,还很不完善,正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来补充新鲜血液。”
萧竹梅笑道:“现在国内的金融市场蒸蒸日上,哪里需要我这个小女子指手画脚?”
尽管萧竹梅说的谦虚,但大家都听出来她的潜台词。
曹元正有些无奈苦笑道:“我算是听出来了,你是觉得国内的金融市场太弱,折腾起来没意思。”
“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萧竹梅轻笑一声,扭头看向李镇宁,“李总在国内股市叱诧风云,你最有发言权了。”
李镇宁是在座的人中年纪最大的,也是经历最为丰富的。
初中毕业后从大城市去了太行山建设三线铁厂,铁厂建好后,他成为烧结分厂的一名钢铁工人。
1978年,参加高考,考上人大,随后又继续在人大攻读西方经济学研究生,1985年硕士毕业后进入体改委工作。
1987年,李镇宁被派到香江东南经济信息中心做一年客座研究员,在香江正赶上“黑色星期一”,香江股市一周跌了一半,从3900点跌到了1800点。
当时李镇宁的妹妹在美国通用总部的研究所工作,给他寄了5000美元,他就用这5000美元平生第一次炒股,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成功盈利60。
尽管他的战绩跟傅松没法比,但在他们这个圈子里却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他也是第一个被大家戏称“老板”的人,比傅松还早呢。
主要是傅松太低调了,87年在香江他一直躲在幕后,直到今天,除了郭凡声和萧竹梅外,大家依然不清楚他的第一桶金是哪里来的。
甚至还有传言,他是靠老丈人的关系才发的家。
傅松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简直哭笑不得,别人不知道梁家的底细,他这个女婿能不知道吗?
梁敏章和高月退休前虽然都是厅局级干部,但一辈子就靠那点死工资生活,如果不是国家提供住房,呵呵,他俩想在二环内有一个栖身之所,比登天还难。
梁家最大的资产就两样,一套国家给的住房,外加两万块钱的股票,而且这两万块钱的股票还是老两口当年为了支援国家建设买的,也没打算转让。
不过,对于这个传言,傅松乐见其成,从来没有澄清过,既然别人愿意这么认为,那随他们去好了。
言归正传,李镇宁回国后在体改委又干了两年,1990年,他正式辞去公职,和几位朋友先后办过学习班,开过咨询公司,但都没有太大发展。
思前想后,李镇宁决定自己单干,当时,正赶上沪、深开市,因为有在香港炒股的经验,于是他便投身到了股市的大潮中。
最开始的时候,他借着在体改所工作所积累下来的人脉关系,先后担任宝安、原野、深鸿基等多家上市公司的顾问。
去年年初,深证综指跌到100点,李镇宁以375元的价格买了五万股宝安权证,后来陆续加仓,最后宝安权证最高涨到了每股23元,初始的20万变成了500万,在股市赚到了第一桶金。
当然,他作为宝安的顾问,买卖宝安的股票,赔了倒也罢了,关键是他赚了25倍利润,这种行为放在国外百分之百属于内幕交易,能被监管部门罚到倾家荡产。
然而在国内,他的这种行为又再正常不过了,庄家和大户不都这么操作的吗?
在一个一切向钱看,笑贫不笑娼,并且毫无规则可言的社会里,钱就代表着政治正确,能赚钱就值得被高看一眼,所以没人觉得这么做有什么不对,大家反而觉得李镇宁的钱来得“干干净净”。
李镇宁苦笑道:“我算哪门子叱诧风云,纯粹是小打小闹,跟在别人后面拣点残羹冷之吃。”
不出傅松所料,老李的话同样引起了公愤,付出了走一圈的代价,才将众人的怒火平息掉。
傅松记得这两年的内地股市大起大落,于是委婉地提醒道:“老李,股市有风险,入市需谨慎,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李镇宁知道傅松是好意,笑道:“傻子才用自己的钱炒股呢,我自己的钱已经从股市里退出来了,现在以投资顾问的形式替别人理财,赚点跑腿费。”
傅松惊讶不已,这不就是私募基金吗?这家伙眼光可以啊!
不过,私募基金的投资人也不是活,他们投钱是为了赚钱,如果把他们的钱给赔光了,李镇宁的下场恐怕比用自己的钱炒股更惨。
傅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凡是炒股的人,如果不被血淋淋的现实教育一顿,估计是不会听人劝的。
吃完饭已经八点多了,大家又继续喝茶聊天,直到月上中天,等酒醒的差不多了,这才结伴下山。
茶院里其实有客房的,若不是顾忌影响不好,傅松都打算和萧竹梅在这住一晚。
回到酒店时,已经半夜了。
明天萧竹梅爸妈来京城,傅松不方便继续留在这,所以尽管又困又累,他还是兢兢业业地履行了两次义务,这才将将把萧竹梅喂饱。
下次再见面,估计要等到明年春节傅松去美国地时候了。
萧竹梅心满意足地扭着腰去隔壁看了看孩子,回来后钻到傅松怀里,又拽着他说起悄悄话。
“唉。”萧竹梅冷不丁叹了口气。
傅松低头看着她,疑惑道:“叹什么气?”
萧竹梅特意修剪过的眉毛微微蹙起,“我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没见,大家都变了,而且变化都很大。”
“这不废话吗?整整7年没见了,咱俩的孩子都快上小学了!”傅松感到很好笑,女人就是女人,就喜欢无病呻吟。
萧竹梅抬起头和他对视着,摇摇头道:“我不是说这方面,而是,怎么说呢?
以前大家在一起的时候,聊的都是改革啊,经济啊,农村啊,每次大家都会因为意见相左,争论得面红耳赤。
我骂你左,你骂我右,他骂你脱离现实,呵呵,吵来吵去,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不服谁。
然后回去通宵达旦找资料,引经据典,就是为了能把对方驳倒。”
傅松听着听着,不由得失了神,萧竹梅所说的那一幕幕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依然历历在目。
“那时候每个人仿佛有无数的精力,是那么的激情澎湃。虽然有争论,但都是为了给我们的国家找到一条更好的道路。
唉,可今天我发现,我们已经不是当初的我们了,大家都变了,当年的那种激情和奋进消失不见了,只剩下钱啊,生意啊,股市啊,投资啊。”
“是啊。”不知道怎么回事,傅松突然有些伤感,“你出国后,发生了很多事情,像李镇宁、张少捷、李俊、邓陶、郭凡声他们,一夜之间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所谓的心死如灯灭。”
中国的经济体制改革,始于农村经济体制改革,所以只要说起经济体制改革,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农发组”这个机构。
“农发组”是中国农村发展问题研究组的简称,严格来说并非是一个正式机构,它的成立离不开社科院的支持,1980年时任社科院副院长的邓立群批了2万块钱作为该研究组的研究经费。
“农发组”以调查之风而著称,鼓励调查研究,认为只有深入一线和基层调查,才能获取真实的社会情况,并鼓励与百姓打成一片。
“农发组”当时聚集了一批十岁的年轻人,从1982年这群年轻人连续五年起草了“中央一号”文件。
随着经济体制改革的深入,1984年“农发组”一分为二,一个是隶属于体改委的中国经济体制改革研究所,专门从事城市改革的研究,另一个是隶属于的农村发展研究中心的发展研究所。
所以,从体改所诞生的渊薮就可以看出,中国的经济问题归根结底是农村经济问题,如果农村的经济搞不好,城市搞得再好也白瞎。
体改所、农村发展研究中心和社科院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傅松作为社科院农村经济研究所的编外人员,跟这些人走得近也就很正常了。
再加上萧竹梅所在的计委农村经济研究室,就形成了一个松散的学术小圈子。
1984年以后,由于城市经济体制改革成为了热点,所以体改所的规模和影响力空前巨大,李镇宁、李俊、张少捷、郭书青、曹元正等都是体改所的干将。
相反,农村发展研究中心的发展研究所完全被体改所的光芒所盖住,从这里走出来的名人不多,比如温铁军。
在体改所存在的短短五年间,体改所成为一个“另类”身处“体制内”,却有很大的自主权是官办机构,却有相当的思想自由度一群下乡、当兵回来的年轻人,却对政策制定起了重要作用。
萧竹梅出国留学时,正是体改所如日中天之时。
可惜好景不长,1989年12月,由于某些原因,体改所和邓陶、李大嘴所在的农村发展研究中心被撤销。
虽然大家都有有了新去处,但精神的寄托没了,信仰崩塌了,对大家的打击非常大。
很快,包括郭凡生在内的很多人,都已经失去了信心,纷纷辞职下海。
所以,傅松非常理解大家的改变,至于是什么将一群有志青年变成了一群钱串子、sp,呵呵,那就见仁见智了。
萧竹梅苦笑道:“老曹让我回国发展,呵呵,我回来干什么?”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傅松实在熬不住了,哈欠连天道:“睡了睡了。对了,你去沐城别忘了见我娘。”
萧竹梅6号随旅美科工专协会访问团去沐城访问,傅松惦记着让杨巧兰看看她的龙凤胎孙子孙女。
当然,为了家庭和睦,他压根不打算让老娘知道萧风萧雅的真实身份,老娘能在有生之年看一眼就不错了。
而且他打算得很好,等以后有机会,自己在外面的那些儿子、闺女,也要去杨巧兰面前露个脸。
萧竹梅用力揪着他,不满道:“你不在,你妈又不认识我,我怎么去见她?用什么借口见?”
傅松笑道:“直接带着孩子上门就行了,你就说是我的好朋友,回国顺路来找我叙叙旧。这么点小事儿你还办不好?”
萧竹梅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你说的倒是轻巧!你就不怕你妈看出来什么?”
傅松哼了哼道:“所以我才让你趁着我不在的时候上门,我要是在的话,我娘那双贼眼保不齐能看出来。”
萧竹梅气苦道:“我上辈子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被你欺负不说,还得哄你老娘开心?我怎么就欠你的?”
“竹梅,算我求你了,好不好?”傅松也觉得自己这么做实在不地道,但如果有别的办法,他也不想这么做,他也很为难啊!
萧竹梅知道傅松轻易不求人,见状心里不由一软,但还是没给他好脸色:“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够了!一次就够了!”傅松掰着萧竹梅的脸狠狠亲了两口。
萧竹梅却媚眼如丝道:“那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傅松见她这副倒贴的模样,心里一凉,可女王大人相邀,他哪敢拒绝?
没办法,硬着头皮也得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