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大觉寺里银杏接天灿黄,叶落满地。
昨晚睡觉前,萧竹梅让傅松找个安静的地方吃饭,傅松便想到了这里。
别的不说,景色够美,也够幽静,完全符合萧女王的要求。
年初离开京城赴美之前,看初琳琳极为喜爱大觉寺的幽静,为了哄小情人儿开心,他花了800多万在大觉寺里建了一座茶院。
初琳琳怀着孕,还要操心慧聪的那一大摊子,所以傅松把茶院的事情都扔给了黄锦淮。
黄锦淮不负所托,花了半年时间将茶院装修好,上个月刚刚开业。
人是铁,饭是钢,所以茶院不仅提供茶水服务,还有特色斋饭。
今天早晨打电话给黄锦淮,问他在这里请客吃饭有没有问题,老黄拍着胸脯保证,让他放一万个心。
老黄还吹嘘,他请的厨子的爹是前清御厨,家学渊源,即便是斋饭也能做出花儿来。
傅松一行人四点出发,赶到这时,正值傍晚时分,夕阳西下,游人们都已下山回家,上山的路途寂静得只剩下风声和鸟鸣。
即便有个别游人走的晚的,也在悠悠的寺声中急匆匆地往山下赶。
在夕阳的余晖照射下,铺满金黄银杏叶的台阶上,拉出一个个长长的影子。
这次聚会的规模不算太大,但也不算太小了,加上傅松、萧竹梅、何佳,正好10个人。
当年体改委和社科院经济研究所聚会时,一群年轻人往往能凑三四大桌子,三四十号人。
觥筹交错,高谈阔论,激越昂扬,跟那时候的盛景相比,现在的队伍自然不值一提。
但话又说回来,随着圈子里的人转行的转行、出国的出国、下海的下海、高升的高升,能在京城凑齐10个人,着实不容易。
邓陶、郭书青、李俊、张少捷、曹元正、李镇宁,这是当时在一起玩的,今天还多了一个小兄弟李大嘴。
除了李大嘴外,其他人都是冲着萧竹梅来的。
萧竹梅86年出国,至今已经整整7年。
听说萧竹梅回来了,他们要么纷纷请了假,要么干脆翘了班。
郭凡声甚至打了个飞的从沐城赶了过来,参加今晚的聚会。
大家在京城香格里拉饭店门口会合,然后分乘三辆饭店提供的奔驰轿车过来。
司机留在山下等候,他们10个人下车后,拾阶而上,一路走到了大觉寺门口。
“夕阳在树,柿叶殷红,山容横紫。”前面就是大觉寺的大门,郭书青回望着来路,忍不住掉了几句书袋。
张少捷身体一直不太好,爬到山顶已是气喘吁吁,一边大口喘着粗气,一边附和道:“人间净土,世外桃源啊。在京城生活了这么多年,今天才发现还有如此妙处。”
“老傅,你到底卖的什么关子?”邓陶来的路上就一直打听,可惜傅松却守口如瓶,“你不会在这请客吃饭吧?”
“是啊,傅老板,你就别卖关子了!”剩下的人纷纷道,就连萧竹梅也向傅松投来了探究的目光。
傅松笑了笑:“在这里请客不行吗?”
曹元正道:“我今天可是专门请假,空着肚子来的,傅老板不会就请我们来庙里吃斋饭吧?”
傅松道:“老曹,过会儿你要是吃不好,我拧下脑袋来给你当球踢!”
嘴上这么说,可傅松心里其实一点底都没有,因为他自己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也不知道黄锦淮靠不靠谱。
“傅老板,对不住,对不住,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说曹操,曹操到,黄锦淮一路小跑着从大觉寺里迎了出来。
为了今晚这顿饭,他一大早就赶了过来,一直忙活到现在,万事俱备,就等着傅松带朋友上门了。
傅松半真半假地介绍道:“黄老板,我的一位老朋友,在大觉寺里开了一家茶院。黄老板,今天借你的宝地一用,好吃好喝的可别藏着掖着。”
“那哪能!”黄锦淮也是人精,一脸委屈道,“傅老板你这是在打我老黄的脸,别人来了我藏着掖着,您来了我哪敢藏着掖着?”
“废话少说,前面带路!”傅松说完,很自然地伸手去扶萧竹梅的胳膊,结果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顺带着还挨了她一个大白眼。
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虽然隐蔽,但其他人个个都是人精,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刚才在香格里拉饭店门口,看到傅松和萧竹梅一起出现时,大家惊讶之余,不由得浮想联翩。
只是考虑到傅松现在已经结婚生子,而且他和萧竹梅表现出一副“相敬如宾”的疏离感,大家只好揣着明白装糊涂。
来的路上,不少人心里感慨,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啊。
当年在这个圈子里,萧竹梅算是最娇艳的一朵玫瑰,追求者不少。
但谁也没想到,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萧竹梅居然被一个从沐城大学来的小小讲师给截胡了。
只是,这对情侣只谈了小半年,因为萧竹梅的突然出国,戛然而止。
无论当时他们抱着一种什么态度看待他们的分手,但此时再回首过去,他们都替萧竹梅感到惋惜,白白便宜了梁希。
另一方面,大家对傅松那是一个羡慕嫉妒恨,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一个萧竹梅还不够,随身还带着个漂亮女秘书。
尽管何佳隐藏得很好,可她不经意间看傅松的眼神,这些sp如何不懂其中内情?
黄锦淮同样是个人精,不动声色地暗暗记下,傅老板身边这两女人不简单,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都是傅老板的姨太太,过会儿可得小心伺候。
黄锦淮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客串起导游角色。
他是个老江湖了,惯会察言观色,只扫了一眼,便知道谁是老板,谁是领导,所以聊天的时候,一口一个老板、领导,完全没有叫错称呼,这一点连傅松都自愧不如。
他们这一行人,最开始都是体制内的人,而且在体制内的时候,都是做研究工作的,身上自带体制内的气息。
比如李镇宁,原来是体改委经济体制改革研究所的副主任,1990年正式辞去公职下海,反正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傅松根本看不出他现在是个老板。
还有张少杰、李俊、郭凡声,他们虽然都下海了,但如果说他们是大学教授,不知道的人绝对会信。
黄锦淮将一行人带到茶院,此时两个长相清纯,身着一袭白色旗袍的姑娘站在茶院门口,躬身行礼:“欢迎光临。”
看到这一幕,傅松简直无语,抬头看看天,又扭头看看四周,没错啊,这里是寺庙,不是夜总会。
不过,与傅松的大惊小怪相比,其他人似乎早就习以为常,压根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两个小姑娘,称赞她们的旗袍很好看。
是老子了,还是这群家伙是久经考验的老司机了?
傅松觉得恐怕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呸,这些老流氓,一个个道貌岸然,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
不过,还别说,老黄的眼光真心不错,这两个迎宾小姑娘都是那种前凸后翘大长腿的身材,皮肤白皙,跟白色旗袍一搭,哎呀妈呀,真特么的水灵!
“这旗袍真好看!”跟傅松不一样,萧竹梅却对迎宾身上的旗袍感兴趣。
别人夸旗袍好看,傅松可以无视,但女王大人夸旗袍好看,傅松却不敢等闲视之。
这一看还真看出了点门道,上身是立领旗袍的样式,半截袖遮住了胳膊肘,比传统旗袍保守一些。
最大的不同是下半身,传统的旗袍下身比较贴身,能将女人诱人的曲线完美的勾勒出来。
而两个小姑娘穿的旗袍下身却是比较宽松的长裙,让她们穿出了一股清新的汉唐风,关键是这种搭配一点都不突兀,相反看起来很协调。
总之,比传统旗袍偏保守,没露几块肉,但正因如此,才衬托出两位姑娘的清丽脱俗。
说实话,这种风格的衣服并不适合会所的姑娘,反而比较符合这里的环境。
这里毕竟是佛门净地,若是清一色的高开叉旗袍露着大白腿,恐怕庙里的大小金刚们晚上要睡不着觉了。
既然萧竹梅有兴趣,傅松自然不能不上心,朝黄锦淮招招手,问道:“这是在买的?”
黄锦淮不动声色道:“是今年的最新款,不过还没上市。”
“?”萧竹梅似笑非笑地看了傅松一眼,“赶明儿我也去买一身。”
傅松干笑了两声,心里后悔不迭,老子真特么的嘴贱,刚才当没看见多好!
不过,田野那个小娘们儿可以啊,居然推出了民族特色的服装了,而且看起来着实不错。
这种衣服梁希穿着肯定好看!
嗯,找个机会去专卖店里买一件,不,买十几件,作为一个有良心的男人,总不能厚此薄彼吧。
茶院不小,从四宜堂到憩云轩再到龙王堂,都是茶院的产业。
除此之外,还有明志轩、明思轩、和慧阁等六间茶室,私密安静,不受外扰。
一行人在黄锦淮的带领下,参观完茶院,在四宜堂前的玉兰树下,分了两桌坐定。
每桌都有一个二十郎当年纪的小姑娘,听黄锦淮介绍,这就是所谓的“侍茶人”。
他娘的,这个老东西花样还真多,又是迎宾小姐,又是侍茶人,傅松差点没忍住把他拉到一边问问,这里有没有侍寝人?
侍茶人也是黄锦淮精挑细选的京城姑娘,盘靓条顺,只化了淡淡的妆容,浑身却透着别样的风情。
傅松看女人的眼界比较高,这两个侍茶人说不上有多漂亮,但关键就在于她们的气质。
她俩同样穿着一袭白衣,但跟迎宾小姐略有区别,整体风格更像唐装,裙摆遮住脚踝,走起路来带着一股仙意。
今天农历十七,月亮正圆,而且这里离京城市区够远,空气清新干净,凉凉的夜风拂过,茶香四溢。
郭凡生一边喝着茶,一边摇头晃脑道:“老傅啊,你他娘的可真会寻地方,今天如果不是借了竹梅的光,你是不是不打算带兄弟们来这?”
在公司里,傅松和郭凡生是上下级关系,但这个场合却没那么多讲究。
相反,如果郭凡生喊傅松一声傅总,估计要被大家喷一脸唾沫。
至于大家称呼傅松“傅老板”,反而是带着一种打趣的意思。
“我是那种人吗!”傅松真觉得比窦娥还冤,“我在茶院里投了点小钱,还指望着哥儿几个帮忙打打广告呢,就算你们今天不想来,我也得把你们绑过来开开眼界!”
“哦?这茶院是你投资建的?”别人跟傅松打交道少,不了解他什么人,郭凡生却门儿清。
“黄老板是茶院的老板,我呢,只不过是个小股东。”傅松打了个哈哈,“喝茶喝茶。你们要是觉得这里不错,以后常来捧场,我让黄老板给你们打八折!”
“呸!”邓陶嫌弃地撇撇嘴,“八折?你也好意思说得出口!怎么着也得打五折!”
郭书青笑道:“就这环境,就这服务,五折?五折咱们这些穷光蛋也喝不起啊!”
傅松无语道:“老郭啊老郭,我以为邓师兄已经够狠了,没想到你比他还狠!”
李大嘴端着茶杯闻了闻茶香,好奇问道:“咱们这一桌多少钱?”
见大家都看向自己,黄锦淮轻轻咳了咳道:“这个,都是傅老板的朋友,谈钱就俗了。”
说着,他从兜里掏出一叠金灿灿的卡片,挨个发下去,笑呵呵道:“这是茶院的贵宾卡,只给身份最尊贵的客人。”
“我也有?”傅松没想到老黄也给了自己一张,“这个卡打几折?”
黄锦淮嘴角抽了抽,小声道:“不要钱。”
傅松一脸肉疼道:“卧槽,亏了亏了,亏大发了!”
一句话把大家逗乐了,这家伙这么多年还没变,就喜欢作怪。
“收好收好,今天我们打土豪,吃大户!”曹元正一点都不客气,率先将金卡揣怀里。
大家连忙收好卡,就连萧竹梅也笑嘻嘻地把卡装进随身的挎包里。
李镇宁抿了一口茶,大赞道:“好茶,水好。唐代元稹曾在诗里说:茶,香叶,嫩芽。慕客,爱僧家。
在佛堂前喝茶,喝的是心境,我现在就觉得心里清净,耳根也清净。”
邓陶笑骂道:“老李你是跟阿堵物打交道多了,想在这里洗涤一下肮脏的灵魂吧。”
李镇宁吹着茶叶,笑呵呵道:“照你这么说,傅老板比我更需要洗涤灵魂吧。”
“我不需要!”傅松老神在在道,“我是出淤泥而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