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医师走进房间,目光四下一扫,最后落到镜映容身上。
“辛苦你了。”
镜映容:“不辛苦。”
韦医师:“我和他单独聊聊。”
镜映容点点头,俯身从马绍远手里拿走那枚刀片似的物品,朝门外走去。
郑姓弟子回过神,连忙跟着镜映容离场。
关上房门之前,韦医师的话语声依稀飘入两人耳朵:
“这个地方,叫作始新,掌门赐名。它的含义你也许清楚……”
门关上了。
镜映容捏着刀片状物,举在眼前仔细端详。
这东西呈长方形,又轻又薄,金属质地,其中一条长边上的两个角打了圆形小孔。
这样一看,很像从某个仪器内拆下来的零件。
极煞剑:“他怎么不直接用这东西抹脖子?”
镜映容:“不够。”
极煞剑:“?”
极界笔:“镜子是说此物不足以破开那人的皮肉。那人曾经是化神,即便没有专门锻体,肉身也不会太弱,寻常利器怕是奈何不得。”
极焰珠:“哦!——怪不得他要弄这么复杂。”
极界笔:“他寻死之心如此坚决,太初观的人想劝他放弃可不易啊。”
极煞剑听到这话,问镜映容:“你拖到最后出手,就为看他找死的心够不够坚定?”
镜映容瞬移到现场时,马绍远和郑姓弟子正在僵持。她隐藏身形默默旁观,直到马绍远割破导管,才现身相阻。
镜映容对极煞剑的问题表示否认:“不是。”
极煞剑:“那你是就想看戏?”
镜映容再次否认,然后道:“苏恬写的话本里,有一次,终焉神尊像这样在最后关头登场,让我印象深刻。”
三灵:“……”
镜映容:“想体验一下。”
“……”
另一边,其他当值人员围上郑姓弟子,七嘴八舌地询问刚才房间里发生的事。
郑姓弟子讲了一通,讲到镜映容出现时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却不掩饰自己瞧向对方的目光,于是其他人也纷纷朝镜映容看来。
镜映容没有理会那些或好奇或惊诧的眼神,神识展开铺向先前和罗琦分别的地方,发现罗琦已经不在,应是遵照之前那个声音的命令离开了。
没过多久,房门打开,韦医师走了出来。
她的神情和来时一样,让人无从猜测谈话结果。
韦医师挥退聚集的当值人员,让他们去做自己的事,只留下几人,命他们进房间整理。
房门敞开着,里面景象一览无余。
马绍远坐在床上,低头垂目,入神地想着什么,对进来的人们不作反应。
在韦医师的视线下,那几人闷头干起活,很快把仪器修理完毕归置原位,再把阵法禁制关闭,随后轻悄悄地退出房间。
韦医师看向在旁等候的镜映容。
“我们回去吧。”
“嗯。”
两人向安诊阁返回。
镜映容开口问道:“他不想死了吗?”
韦医师:“不一定,看他考虑结果。”
“哦。”
对话本该到此结束,不过极界笔提出它想知道劝说内容,镜映容就继续道:“你们聊了什么?”
韦医师微感讶异地看了镜映容一眼,想了一想,道:“我告诉他,宗门为他们准备了赎罪的机会,他可以选择一个新的开始。具体是什么样的机会,等他决定活下去,才有资格知道。”
她眼底幽色暗转,话里有一分意味深长。
“就像你说的,他,还有他们,可以做很多事。”
镜映容微微颌首。
韦医师接着讲起马绍远坦白的自杀计划筹备过程。
原来,早在第三次苏醒,他就恢复了清晰意识,记起了此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杀害亲友,屠戮同门,修为尽废,回想起的记忆有如天塌,顷刻摧毁了他的意志,以致产生轻生之念。
但他的储物器具不在身边,房间中也没有趁手凶器,因此他不得不另想办法。
他此后一直是清醒的,但是为了不引来关注,他便假装昏睡,并维持每隔一两日醒一次的假象,苏醒时在当值人员面前也伪装成意识模湖的状态。
慢慢地,他摸索出了当值弟子巡房的规律,并趁别人操作仪器时暗中观察,偷听当值人员间的对话,借此一点点加深对那些陌生设备的了解。
了解多了,他基本确定,操作仪器主要依靠神识,需要灵力的地方很少。
而他虽然失去了修为,神识却还有一小部分尚存。
至于房中暗藏的阵法禁制,即便他不通此道,曾为化神修士的眼界和见识也远非常人可比。
他不仅看出了这些东西的存在,还通过观察推断出它们的触发条件。其中一些有监视之用,但也要侦查到异常动向后才会执行这项功能。
至此,计划的轮廓在他心中成形。
先是找准当值弟子不会来的时机,尝试亲手操作仪器,等足够熟练了,再擦着被阵法察觉的界限,小心地探知仪器内部构造,筹谋如何改动。
直到今日,他有了充足把握,就毅然实施。
正如他事前所预料的,仪器一被改动,泄露的能量气息直接触发了禁制。
他算好了,这个时间段第九层没人巡房,从其它楼层赶来的人们来不及阻止他。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今天他隔壁房间的一台仪器出了故障,那位郑姓弟子当时正在检修。
——这是他们对峙时,郑姓弟子告诉他的。
于是,他眼看要成功的自杀计划,被瞬间闯入的对方打断了。
这就是整件事的全部内情。
听完韦医师的转述,镜映容露出恍然的表情。
识海里极界笔感叹道:“为了寻一个解脱,处心积虑啊。”
极焰珠:“就是呀,真不容易。”
极煞剑:“干脆成全他。”
极焰珠:“意,你是想让镜子失职吧,阴险阴险。”
“嘁。”
韦医师对镜映容说道:“你曾经提醒过我他们会轻生,我也命人准备了措施,但现在看来,我低估了他们的决心和能力。”
镜映容:“提醒?”
“你来这里的第一天,问过我,保护这里所有人,是否包括保护他们。那个时候,你指的就是这种事吧。”
“嗯。”
“也许你不是有意提醒,但若不是你说,我想不到这种事发生的可能。”
两人穿过连接居养楼和安诊阁的长长走廊。
随着背影缩小,话语声逐渐远去。
“如果他考虑后,仍然想死?”
“……他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