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捷径无过贼,上将奇谋只是招。
欲得官,杀人放火受招安;
欲得富,赶着行在卖酒醋。
——宋代庄季裕《鸡肋编》
且说黄巢带兵攻打黄州,兵临城下,攻打了一天,未曾攻下,第二日又打,见城中冲出一队人马,为首三个人,上垂手武将打扮,是黄州城守将;下垂手是个和尚,手中拿着几枝杨柳;正中间一位英雄最是显眼,三十岁上下的年纪,英姿倜傥,只见他:
头戴束发紫金冠,神武英俊芙蓉面;
亮银铠嵌龙鳞片,红袍绣花真鲜艳;
坐下玉骢如闪电,金枪惊人魂魄散;
好似临潼斗宝伍明府,赤壁周郎又出现。
书中交代,此人名叫钟传,并不是城中守将,乃是江西抚州的地方豪强,不事农桑,以负贩自业,勇毅闻于乡里,有人劝其为盗必大显,钟传以笑置之。
钟传曾经有次打猎,醉遇虎,与斗,虎搏其肩,而钟传也抓住虎腰不放,僵持许久,只等到有人来,将虎杀死。钟传悔之,经常告诫晚辈说:“士处世贵智谋,勿效吾暴虎也。”因此人称暴虎钟传(《毛诗序》中说:“暴虎,空手以搏之。”)。
钟传此时正在黄州,刺史和守将听闻,将他请来退贼。
柳彦璋原是黄巢盐铺的伙计,后来与尚君长等一同随王仙芝起义,此次跟随黄巢出征。
柳彦璋向黄巢请令说:“大哥,让小弟去会他一阵。”
黄巢点头,柳彦璋催动青鬃马,手中使金背砍山刀,与钟传互报名姓,战在一处,大约十余合,柳彦璋刀法开始慌乱,邓天王催动骆驼大的乌骓马替下彦璋。
天王与钟传互通姓名,斗在一处,真是上山虎遇到下山虎,云中龙遇到雾中龙,约战百余合,不分胜负。
黄巢心中赞叹:“真虎将也。”恐邓天王有失,命人鸣金(金即铜锣)。军中令如山,闻鼓必进,闻金必退。
邓天王回阵,兴高采烈,对黄巢说:“大哥,我好久没有战的那么痛快了,容我与这钟传战到底可好。”
黄巢说:“贤弟小心。”
天王说:“大哥放心。”略微歇马片刻,又到阵前讨战,钟传应战,又斗了百余合,两人反而精神倍增。
眼看天色已晚,黄巢又令鸣金,对邓天王说:“贤弟,明日再战吧。”邓天王杀得兴起,坚持要请战。
钟传略歇了歇,再出阵前,大叫道:“邓天王,敢夜战吗?”邓天王应声而出。
两军呐喊,点起千百火把,照耀如同白日,二人又到一起鏖战,直杀到半夜子时,依然未分胜负。
黄巢又令鸣金,亲到阵前,提枪在两人中间,说:“二位,你们精神,你们的战马也困乏了,两军弟兄也站的累了。今日且战到此吧。”邓天王和钟传又约了明日辰时再战。双方各自回兵休息。
第二日升帐,盖洪禀报说:“昨夜邓大哥回去,因热血沸腾,卸去盔甲,连饮三杯冷酒,忽然倒地,浑身发烫,不省人事,军医说是中了‘卸甲风’。”卸甲风是人大汗之后,腠里不固,风邪易侵,拘束经络,使筋脉拘急,气血不通所致。黄巢命盖洪好生照看邓天王,自领大队到了黄州城前,见钟传早已列下阵势。
孟绝海请令出战,黄巢允许。
孟绝海催动追风马到了阵前,说:“钟壮士,我的贤弟邓天王得了卸甲风,不能如约,我来替他。”
钟传见孟绝海威风不弱于邓天王,心中也是暗暗佩服。
二人刀枪并举,战了不到两个回合,孟绝海将马圈出,对钟传说道:“钟壮士昨日战了一天一夜,依然英勇,孟某佩服。但看你的玉骢马却有些迟缓,孟某不愿乘人之危,你不妨回去好好休息一日,明天再战。”拨马返回。
黄巢和钟传都赞成孟绝海真英雄也。
次日,孟钟二人战了百余合,依然不分胜负,孟绝海说:“你我久战不能决出雌雄,耗费两军时日。钟壮士可敢与我结缰大战。”
钟传说:“甚妙甚妙,某家也正有此意。”
古时马战,都是两马相对冲出,两马交错之时交战。将两匹战马的缰绳系在一起,两马冲突频率加快,回合也就加快,称作结僵大战,最为凶险,稍有疏忽便会丧命,甚至两败俱伤。
孟钟二人将追风马和玉骢马的缰绳系在一起,交起手来,真是人与人战,马与马斗,走马灯一般,看的人眼花缭乱,两阵上军士看的目瞪口呆,忘记了擂鼓呐喊,世界突然安静,只有刀枪撞击声和马蹄声。
眼看着太阳偏西,二人斗了足足有三百回合,马缰绳被挣断。两匹马各跑回本阵,俯而喷,仰而鸣,声震于天。
玉骢马歇息片刻,钟传又想冲上前,旁边和尚上前道:“钟施主请回,这些贼寇交由贫僧处置吧。”这和尚长得
凛凛孤风世所稀,碧眸炯炯电光辉。
毒手惯曾烹佛祖,洪炉常用大钳鎚。
了身皆空却不空,月在水中偏不观。
云天万里不寂灭,江海可闲偏不闲。
一个叫阵兵喊道:“呔!尔等草贼听真,我家佛爷让我告诉尔等,到了酆都城地藏王菩萨处只说是上蓝老佛度化你们的便可,省的你们死还不知死在谁手。”
黄巢等还在纳闷,只听得上蓝和尚口口念念有词,突然大喊一声“吽”,陡然刮起一阵狂风,只见这风:
无影又无踪,卷扬花,西复东,刮的山歪河水涌,刮的天日影无踪,刮的义军兄弟站不稳眼难睁,真是十人见了九人惊的好大风。
这和尚拿过杨柳枝,又念念说道:“但看佛家法不空,柳叶堪作打槌钟。”几把柳叶撒出,变成狼虫虎豹,夜叉修罗、八部天龙等,鬼哭狼嚎着冲向义军。
义军陡然大乱,惊惶无措,自相践踏,死伤无算。黄巢也大惊,慌忙传令撤退,可惜已不能令行禁止。
黄巢两眼也难睁开,忽听得身边传善和尚喊道:“主公,这和尚使的是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妖法,我似乎听到你肋下有声,不妨试试你的广古丧门剑吧。”
黄巢果然觉得肋下宝剑振振有声,遂抽出宝剑,如同手电一般。黄巢微睁二目,见上蓝和尚正在闭眼念咒,黄巢催动黄骠马到了和尚跟前,手起剑落,一颗光秃秃的人头落地,霎时间风住声息,狼虫虎豹变作柳叶铺了一地。
黄巢大喊:“弟兄们,妖僧已被我斩,随我杀进城中。”
迎头正遇钟传,二人战在一处,一则黄巢武艺本就略高一筹,二则钟传结僵大战体力消耗很大,三则义军破了妖法,哀兵士气正盛,所以斗了十余回合,黄巢螣蛇枪的枪钩将钟传大腿挑破,挑下大腿肉足有一斤,鲜血淋漓。
钟传落荒而逃,回到了江西。后来钟传以地方武装镇压农民起义,被加封为江西观察使兼团练使、镇南军节度使,封南平王,人称暴虎钟陵王,割据江西近三十年。此是后话,自有交代。
义军杀进城去,将黄州官吏一个不留,尽皆杀死,血流成河。黄巢在城中略作休整,继续带兵朝蕲州进发。
到了蕲州,见王仙芝营中有很多宦官,很是纳闷,正好遇到尚让。尚让将朝廷招安王仙芝的话说了一遍,黄巢大怒,这才带了孟绝海进了仙芝大营。
……
黄巢怒冲冲闯进大营,一把夺过诏书,看上面只封了仙芝一人。
黄巢怒道:“当初咱们与明公(旧时对军阀的尊称)共立大誓,横行天下。今明公轻信裴渥游说,独取美官而罢,使部下五千馀众,何所归向?”遂将招数扯碎,扔在了仙芝脸上,仙芝躲避不及,砸在左额上,色青且红。
仙芝见黄巢那边将领都怒目横眉,很是不满,还好邓天王卸甲风没有痊愈,未曾到此,否则一场火并难以避免;自己手下尚君长、葛从周、柴存等人也未曾征求过他们意愿,也没有极力维护仙芝之意。
王仙芝说:“贤弟且息怒,也是我一时糊涂。”座中王镣等听了此话,不禁战栗,孟绝海、尚让等上前将王镣、裴渥、还有传旨太监尽皆杀死。
黄巢余怒未息,对仙芝说道:“明公,我愿分一支人马,自去灭唐。”
又对众头领说:“众位弟兄,有愿随我黄巢灭唐的吗?”很多弟兄响应。
仙芝见事已至此,难以挽回,也只得顺水推舟。于是义军分为两路:一翼军有五万人,从王仙芝大掠蕲州;一翼军三万人,由黄巢率领。
孟绝海、邓天王等自然跟随黄巢,尚君长、尚让、柳彦璋、柳彦随、毕师铎等盐铺伙计随了王仙芝,尚君长命尚让传话给黄巢说:“义军暂时先分为两家,相信不久之后仍会会师一家。我等本从王仙芝起义,半路弃之不义。另外,我们在他处,日后合兵也好转圜。”黄巢知道尚君长素有谋略,深知他意。
王仙芝憋了一口恶气,带人马血洗了蕲州,暂且搁下不表。
黄巢又令传善传真做了几面大纛旗,令四个和尚扛着,传善扛的是“马前英勇三千卒”,传真扛的是“直取唐家四百州!”,传能扛的是“冲天太保大将军”,传亮扛的是一面大大的“黄”字。
黄巢带队由东线北上,一路上攻城破县,杀贪官除恶霸,多余财务散给贫困百姓,百姓纷纷加入义军。
这一日,义军队伍浩浩荡荡到了郓州(今山东东平县),这郓州乃是天平军驻扎之地。
郓州城四门紧闭,黄巢正要命人攻城,只见城门大开,从里面冲出五千余名军兵,列了个二龙出水阵,从里面飞马冲出数十员战将,最后冲出一匹白龙马,上坐威风凛凛一员将。只见他:
头上三叉冠,顶一团瑞雪;身上镔铁甲,披千点寒霜。素罗袍光射太阳,银花带色欺明月。坐下骑一匹征马宛玉兽,手中抡一枝寒戟银蛟。背后大纛旗上绣着斗大的“薛”字。
黄巢看这员将真是威风,于是上前搭话,问到:“呔!对面唐将你是何人?”
唐将骄傲答道:“我世居山西绛州龙门县,赎个罪说,我祖上乃是平辽王白袍薛仁贵,我是他的五代玄孙,天平军节度使薛崇是也。”
黄巢心中想:“原来是名将的后代,俗话说将门出虎子,看来这郓州城又要是一场鏖战。”
究竟这郓州城能否打下,且看下文分解。
牧龙子言:这回书主要叙述打黄州和蕲州分兵的故事。
关于钟传打虎的故事,《太平广记》中曾详细记载,录入在此。
江西钟传,本豫章人,少倜傥,以勇毅闻于乡里。不事农业,恒好射猎。熊鹿野兽,遇之者无不获焉。一日,有亲属酒食相会,傅素能一饮。是日大醉。唯一小仆侍行,比暮方归。去家二三里,溪谷深遂,有虎黑文青质,额毛圆白,眈眈然自中林而出。百步之外,顾望前来。仆夫见而股栗,谓传曰:“速登大树,以逃生命。”传时酒力方盛,胆气弥粗。即以仆人所持白梃,山立而拒之。虎即直搏传,传亦左右跳跃,挥杖击之。虎又俯伏,传亦蹲踞。须臾,复相拿攫。如此者数四。虎之前足,搭传之肩,传即以两手抱虎之项,良久。虎之势无以用其爪牙,传之勇无以展其心计。两相擎据,而仆夫但号呼与其侧。其家人怪日晏未归,仗剑而迎之。及见相捍,即挥刃前斫。虎腰既折,传乃免焉。数岁后,江南扰乱,群盗四集,传以斗虎之名,为众所服,推为酋长,竟登戎帅之任,节制钟陵。镇抚一方,澄清六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