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然从船上走下,程凯潇洒地朝着送别自己,走到船舱外面的军官抱拳,“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仁兄,告辞了!”
“世民兄,多余的话某也不多说,一路保重!”那丰神俊朗的的汉子同样抱拳施礼。
微微颔首,程凯笑着转过身,轻快地向远处掠去。右手举起,缓缓地摇来摇去。即便知道身后那人应该是并不清楚摆手的意思,但还是不由地感到一阵惬意。
虽然自己也不是这片土地上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但是来自于身体的本能却还是让程凯在来到这里时,不由感到一阵发自内心地愉悦。
放眼四顾,荆州依然是那个荆州。即便自己此刻所处的位置,似乎曾经从来没有到过,又或者原身对于这并不重要的地方,没有多深的记忆。但是,参天的大树和这空气中熟悉的气味,让自己莫名地就觉得亲切至极。
大汉十三州,其中最为富庶的,当属冀州,其次便是荆、益、徐、豫四州。之后由于连年战乱,北方被打成了一篇筛子,唯独只剩下荆益还算富足。
尽管也经历了几次战争,但是因为控制得当,只发生在军阀与军阀之间,很少牵连到无的平民,也很少发生像北地动辄屠城的事情,所以士民百姓的生活勉强还过得去。
而关羽一向被评价为“羽善待卒伍而骄于士大夫”,对待士兵和百姓一向优渥,更使得这数年之中百姓的生活没有太重的负担,颇有些安居乐业、富足安康的气派。
顺着大路一路直行,看着路上笑容满面的百姓,程凯在不觉同样露出一抹笑容的同时,却也不禁感伤起来。
这一切,即便不说都是关羽给他们的,却也为他们付出了太多。甚至即便在不败而败、大局难易,只能逃窜的时候,都没有用感情、用人情要求那些跟随多年的士兵留下来,为自己的逃生多一分希望。
即便在麦城时,明明已经是生死关头,关羽都依然让许多士兵离开。所为的,还不是那些寻常百姓?
可是,如今荆州易主,关羽大败。而这些生活在底层的士民,却依然笑呵呵、享受着安宁。
甚至,或许他们的儿子,兄弟,就是当初荆州逃兵中的一员!
但他们不在乎,他们不在乎那些“大人物”的生死,反正不管换谁来统治,也不会多给他们一两金银。他们只知道,他们的利益,他们的亲人,没有什么损失,这就足够了,这就使得他们没有唉声叹气的理由。
尽管程凯知道,关羽可能并不在乎这一切。但是,如果此刻关羽就在身边,程凯真的很想问他一句:值得吗,为了这些漠然的百姓?
程凯真的很难认同这一切。所以,此刻的程凯心头有些愤怒,也有些冷漠。关羽对这荆州的百姓,何等优厚?
如今关羽战败,不要求他们拿起菜刀与人拼命,但是就这样当街大笑,心安理得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真的合适吗?
心,难道真的是冷的吗?
关羽为了这些不认识的陌生人,付出了这么多,竟连一点同情和祈祷都得不到,值得吗?
又凭什么?
虽然程凯在麦城之外,也算是舍身救了关羽一命,但那与关羽的仁,没有丝毫关联。程凯之所以救援关羽,除了自己的点滴小心思之外,是因为他是抚养了原身十数年的恩人,是自己崇拜的对象,而绝不是因为他的名字是关云长!
仁义仁义,尽管二者通常一起被人提及,但是说到底二者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仁的对象,是天下万民,是所有人。就像关羽,善待士卒百姓,哪怕自己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名字,也不问他是不是崇敬自己。
而义呢?义的对象,是自己认可的人,是与自己结成了羁绊的亲密伙伴。就如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只为回到兄长身边那样,兄弟之情,便是义。
程凯认同的,就是义。为了自己认可的人,当然能够付出一切,当然能够让自己付出巨大的代价。
但是,那些陌生人,那些不认识的人,那些很有可能因为自己身处高位而嫉妒的人,想要自己善待他们,凭什么?
自己又不欠他们的。
不过,自己虽然对于关羽的那些作为,并不认同,但是却并不妨碍对于他的敬重。
自己不伟大,并不意味着就不能崇拜伟大的人。自己不无私,并不意味着不能尊敬无私的人。自己不够高尚,也并不意味着不能对人格高贵的人心生好感。
就好像,现代没有多少人依然能够持有雷峰(改个字,不知道会不会和谐)那样的无私精神,但是,绝对有无数的人对他心怀尊敬。
程凯对于关羽,正是这样一种心思。尊敬而又崇拜,心中却并不向往。
但是将目光转向那些仍按恬静淡笑的百姓,程凯心头的怒火和郁闷越燃越旺。做人,怎能如此不知感恩?
脸上的冷意越来越浓,面色也逐渐冷峻起来,但是程凯并没有登时发作,只是悄悄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迅速地朝着远方奔去。
没有必要对那些百姓发难。虽然程凯对他们的做法极其不忿,但是总不能真的掉下份来要求人家换成一副哭丧脸。
一来,没有那个必要,在这个比地球上的荆州扩大了许多倍的世界,荆州士民何止万千?自己还能一个个要求别人为关羽而惋惜?
二来,虽然程凯自问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心里也是有原则的。人家只是享受自己的安宁生活,即便自己认为人家有错,可是说到底,哪里又有错了呢?所以程凯也没有找麻烦的念头。
最后,即便强迫出一副哭丧脸,路上的百姓又能有几人便会由此真心惋惜关羽?恐怕会因此而恨上关羽也说不定。
终于走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程凯苦苦一笑,悠然长叹。自己这是生得哪门子气啊?关羽想来都不在意,自己这么走心干什么?
这就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吗?
或许,在他们心里,优待自己是当权者的本分,是理所应当。而不优待的,便是肉食者,是自己要咒骂、反抗的对象吧?
尤其是在荆州这一片勉强算得上是承平日久的地方。
说起来,倒也无可厚非。
但终究,心里还是有些不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