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孙权的话，程凯一开始先是微微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孙权怎么会突然把话题扯到这件事情上来。
但是也几乎只是眨眼之间，程凯就想清楚了孙权话中的深意。
说一门亲事？其实，用联姻来表达的话，应该会更加恰当吧？
只不过……
“主公，凯从记事以来，便从未见过自己的父母，全赖家师抚养成人。如今虽然与家师分属两个阵营，甚至未来有可能会是敌人，但那却乃是为主公尽忠的公事。于私而言，凯还是想要寻找机会问过家师，希望主公见谅。”
“而且，现在大争之世降临，凯深感自身实力不足，还想要努力一番，尽可能提升自己的实力，不想这么早便因为儿女私情而耽搁大事。”
“诶~”孙权劝道：“男女之情乃是人之伦常，乃是人之一生排在前列最为重要的事情，世民又有什么好推延的呢？更何况，有了妻儿，才更有了向前的动力啊！”
“主公，凯这前半生，孑然一身，倒也过得有滋有味，无牵无挂。只怕等有了妻子，反而多了些累赘，还不如现在潇洒。”
“哈哈哈，世民倒真是性情中人！”孙权叹息一声，“只是难道世民就真的不考虑男女之事了吗？要知道，不久之后，世民便要去到会稽，更难见到关云长，难不成还要一直等待下去吗？”
“这……”程凯苦笑，“好吧，主公，您说服凯了。其实，凯心里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所以恐怕要辜负主公的美意了。”
“哦？无妨无妨，”孙权摆手，“只是不知道是哪家女子如此动人，竟能得到世民的青睐？难不成是荆州哪家的闺秀？”
“额，这倒不是。”程凯尴尬地笑笑，“是大都督的爱女。”
“哦，哈哈哈！孤明白了。”孙权笑道：“听说世民还特意做了一篇赋文？莫不是专门写给那姑娘的？”
“主公言过了，凯也仅仅只是有些好感罢了，还没有到那种专门作赋的程度。”程凯轻笑，“其实不瞒主公，那篇赋，是凯早早就写好了的，只是一直没有给别人看过而已。”
“哦？呵呵，世民这诚实之中，倒是带了些诡诈啊。”孙权揶揄道。
“对了，世民，你觉得婉儿如何啊？”悠悠轻啜一口美酒，孙权仿似无意地问道。然而其中是否还有其他意思，那就不得而知了。
程凯微愣，这真的很像那些电影电视剧里面的情节啊，微微拱手，“主公，婉儿小姐率真可爱，是能够神交的好朋友。”
“嗯，这样的话，倒也算是对孤这些年来教导子女的称赞吧？”孙权微笑，却是皮笑肉不笑，让坐在对面的程凯看不出其中的意味，只能随之附和着干笑两声。
……
走出书房，程凯丝毫没有停留，一路径直走出了吴侯府。
去时托着两个酒坛，若不是那身还看得过去的衣服，全然一副小厮的模样。而回来时，颔首挺胸，却也没有多少少年豪气。
程凯一路低头沉思，忖度着得失。
他知道，自己今天在孙权面前的表现很难称得上优秀，也就是勉强还算合格罢了。
之前的一切倒还好说，最为关键的事是，最后那一件事情，并没有完全顺遂孙权的心意，也没有完全依照自己的利益。
一番交谈下来，其实孙权的意思还是很明显的。
灵气复苏，武者的力量越发强横，孙权手下的直系力量难以掌控江东偌大的土地，外加荆襄丰硕之地。世家力量的膨胀逼得他只能有所失去，失去对于地方的掌控。
若不收缩力量，强要维持小半个长江以南流域的土地，那么便将会导致处处都是漏洞，处处都是力量薄弱。
如果真的这样，那江东孙家的势力，必然会在某一夜轰然倒塌，变成一片废墟。
而收缩力量，放弃某些掌控不足的土地，虽然明面上看起来损失不小，但是却能够积蓄力量，保有将来重新扫平江东的希望。
孙权作为明智之主，更兼有吕蒙、诸葛瑾这样的人杰辅佐，自然不会短视，不会自毁长城，果断地选择了壁虎断尾求生的方式。
但是，有些地方却不能轻易放弃，或者说，不能让敌人轻易地占据。不然，就凭借世家那数千年积累下来的强大底蕴，强弱之势很有可能会在眨眼之间反转。
所以，孙权需要一颗棋子，一颗能够给世家以足够压力的棋子。
或者说，他需要一只屎壳郎，一只恶心敌人的屎壳郎。而程凯，正是那只被选中的屎壳郎。
不管是程凯，还是吕霸，或许现在的实力远远算不得顶尖，但是论及天赋，却也已经是天下顶尖的那一批。也就是那些在瓶颈卡了数十年的武者们，凭借雄厚的积累，这才能够在武道的道路上领先二人些许。
数年之后，当这份优势不再，那时候程凯等人若是能够成长起来，自然便是世家的巨大掣肘，能够为孙权带来极大的助力。
当然，届时，程凯等人是孙权的助力，还是敌人，那就不一定了。这也是孙权心中忌惮和担心的一点，他生怕自己给予的支持成了给别人做的嫁衣，到时候面对的不是援手，屙屎反戈一击。
毕竟，正如他所说的一样，人心，最为难懂，最为复杂。
试问众人，当你称霸一方，时日渐久之后，又是否还能够依然保持对原先“主人”的尊重和侍奉？
所以，孙权起了另外的心思，那就是联姻。
通过联姻的方式，将自己与他彻底绑在同一驾马车上。这是君臣、诸侯之间最为常用的一种稳固关系的手段。
程凯对此，一清二楚。
心中也明白，自己最为恰当的选择，就是美滋滋地抱得美人归，应下这桩可人的婚事。
如此，自己肯定能够得到孙权的支持，远走会稽建立自己的势力也很难再有另外的阻力，也会得到更为充足的支持。
但是……
自己打着哈哈，装作没有听懂，拒绝了。
这并不符合自己的利益，
毕竟，自己心中，还有那个她啊。
尽管，自己爱的，还是前世的她。而如今的她，仅仅只是外貌看起来像些罢了，终究不是那人。
然而，自己就是无法说服自己放弃这人，选择政治性的联姻。
是因为心中那该死的罗曼蒂克吗？
还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