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有深沟,右有坑阜,高下如平地,进退诱敌,此骑之陷地也。”六韬战骑
塞外,牛川。
在依稀的月光下周瑜与陈到等人在营中巡视,在得到牛川干净的水源以后,军中焦躁的情绪得以有效缓解,军纪也重新整肃起这支兵马:“传令下去,明日全部将士都要着甲,营垒也要扎坚实。我们已经到牛川了,鲜卑人随时会伏击我们,告诉他们要有所准备。”
陈到很快答道:“喏。”
这几天的行军,让一些底层将士大致猜到附近可能有鲜卑的叛军,如今周瑜的这道命令似乎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他们不敢再抱怨,沉默着开始指挥部下利用周围的一切修筑营垒,对于他们来说,坚固的营垒能让他们在面对鲜卑的骑兵时多些保护。
看着忙碌的边营兵,周瑜冷酷的目光里望向了远处的山谷,扶罗韩麾下少说也有四五万人,是自己的十倍,要想坚守到孙策他们率军赶来,一定要先声夺人,振奋士气,不然的话,或许对方只需要连续几次凶悍的冲锋,就能把他们击垮。
曹昂问道:“我们已经到地方了么?”
“这地方正好。”周瑜心情有些放松,开始对曹昂指教了起来:“左边就是牛川,右边则是土丘,此地位处山口进可攻,退可守,这就是兵法上称的骑之陷地。若是再往前走,那里谷地宽阔、易于藏兵,鲜卑骑兵来去如风,倏忽即至,地利人和都在他们那边,我军就危矣了。”
曹昂有些不明白:“可是,我等不是故意要舍身诱敌么?如果不进对方的伏击,那我们”
“子脩可曾打过猎?”陈到忽然岔开话题说:“你追踪许久的鹿就在眼前,还需向前一步就能引弓发矢,可那鹿偏偏往后退、似乎要逃了,你会如何?”
“当然是追了。”曹昂不假思索的说道,话一说完立即就明白了。
周瑜笑着说:“就是这个道理,扶罗韩见我等迟迟不肯再往前进,去他事先设好的伏击之地,必然心有犹疑,担心我等已识破他们的伎俩未免得功亏一篑,他们定会主动出击变伏击为突袭。而我等也能占据地利早做准备,胜负之机,往往也就如这般在交兵前就注定了。”
曹昂连连惊叹,周瑜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计就计,没有与后方的主帅徐晃等人商量就制定了这样周密的计划,接下来只要他们坚守几天,援军一到,就能立下不世之功!
想到这里,曹昂对周瑜更是充满了敬佩,对方年纪不比自己大多少,但居然有这样的才智,难怪皇帝会将长公主嫁给他。
“叔至、子脩,将为兵之胆,这次我们能不能坚守住、能不能赢,就全在你们身上了。”周瑜看向曹昂二人,面色认真:“鲜卑人虽然善骑射,但不知兵法,往往以勇力强大者充作先锋,若是能斩杀数员,当可振我军威,弱其士气。”
“将军的意思,我等明白。”陈到沉声应道。
曹昂有些按捺不住激动,将自己的刀抽出来看了又看。
山谷内,扶罗韩正召集各部族大人商议,这几日周瑜率领的汉军前锋好容易来到了伏击处,突然就止步不前了,让他们意识到周瑜或许已经识破了他们的计策。
“明日就出兵,他们既然不敢来,我们就主动去,总共不过四五千人,还怕什么?”有个部落大人咋呼道,正如周瑜所预料的那样,鲜卑人一见汉军来都来了,却不入套,立即就急了。
“到底是哪里让他们发现了踪迹?”扶罗韩嘀咕道,他很容易将目光盯着细枝末节的东西,丝毫没有考虑到主动出击的事。
有一个人突然大喝一声,在座众人里除了扶罗韩,就属他的部众最多,如今他看扶罗韩犹豫不决,立即站了起来先声夺人:“事已至此,也只能主动攻击了,大人,快下令吧!”
几个小部族的首领闻言都开始争抢先锋,只有抢到了这先锋军的位置,日后分战利品时,他们这些小部族才能多得多一些好东西。
扶罗韩的儿子泄归泥不满道:“我家阿爷都还没张口,你在这说些什么?!”
那大汉显然没讲泄归泥放在眼里,不屑道:“我不说,大人也会下达这样的命令,不然,难道还会让我们退走不成?”
众人哈哈笑了起来,泄归泥愤恨不已,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治下宽容的扶罗韩止住了。如今箭在弦上,再多说也无用了,只好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对方的建议。
众人各自决定好明日出战的先后,随机开始了宴会,在战前热热闹闹的吃喝一顿。而在大帐的另一侧角落里,扎着几只简陋的帐篷,外面有不少鲜卑人把守,这里正是关押汉使的地方。
即便有轲比能的几次催促、劝说,心存胆怯的扶罗韩还是不敢彻底与朝廷撕破脸。杀汉使的事他不敢做,又不能放,后续该怎么办,扶罗韩也没个主意,只得随军关押着,宛如鸡肋。
马岱从帐门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個奴隶,手里捧来一点吃食,放在许靖、法正等人面前,小声说道:“我听到他们说话,仿佛是明天就要突袭我军了。”
“我也听到了。”法正拿起一片肉,放在嘴里嚼着:“听这歌舞声,他们在预先庆祝明日大胜呢。”
许靖将手藏在袖子里,怀里抱着髦节,叹道:“诶,是我无能,早知如此”
他这些日子长吁短叹、悔不当初,翻来覆去都是那些话,法正等人都听厌了,也不好说什么。所幸的是许靖紧抱着髦节,打算效仿苏武,没有乞降求饶的意思,这倒是让法正等人敬佩几分。
“看他们这样子,像是我们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实在是哼!”马岱站起来有些暴躁,本来好好的一个立功的差事,居然搞成这样,让他恨不得现在死了才好。
“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法正慢条斯理的吃着肉,再捏着一点干茶叶来混嚼着解腻,眼盯着面前那个送饭的奴隶:“你说是吧?”
马岱注意到法正不是在对他说话,猛然一惊,走过来仔细瞧那奴隶的样貌,惊道:“你是汉人?”
“是,在下是襄国公主的随嫁侍从,也是朝廷绣衣,奉命刺探鲜卑军情。”那人抬起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深陷的眼窝中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出嫁的队伍被扶罗韩劫走,在下沦为奴隶,这几日总算能找机会与诸君相见只是不知道郎君是如何知道的?”
“奴隶的眼睛不是你这样的。”法正将手在地毯上蹭了蹭,这几天的囚徒生涯让他的行为也变得跟胡人一样粗鲁了:“我以前结交过剑客,他们走路时,如果不手按佩剑,剑就会在腰间摇动,所以走路时与常人相比,都会偏一些,你刚才过来时就是如此。”
其实还有话法正没说,朝廷远嫁公主,是为了控制外邦,所以不可能不派密探,鲜卑人俘获公主的队伍,也不可能不拿人充作奴隶。这样,就迟早会遇上他想见的、以及想见他的人。
那绣衣由衷叹道:“不愧是法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