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家准备接受长宗我部家的投降,是出乎包括浅野长政在内许多人的预料之外的。
在他们的认知中,如今在正面战场将长宗我部主力击溃,正是继续追击将长宗我部家彻消灭的良好时期,又怎么能给与他们喘息的机会呢。
秀家自然是由自己的考虑的,整个四国军团,属于自己的宇喜多众数量最终,如果真的发展到土佐领内深山游击战的地步,最吃不消的必然是自己。
作为部将的他们,在主战场结束之后,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去秀吉那里领取奖赏,但是秀家作为总大将,他的封赏是通过全局的评判而定的。他们可以随时走人,但是秀家却不能留给秀吉一个千疮百孔,战乱频生的土佐。
就像两年前在伯耆国,为了快速通过堤城,秀家无奈同意山田直重4万石天价要求换取他的降服一样,秀家此刻也宁愿用土佐10万石换的长宗我部家的降服。
在谷忠澄走后,秀家与浅野长政的评定得以继续下去,此战中战损最多和获得战果最多的都是浅野长政军团下属的部队,在秀家到来前后完全是两个模样。
此战中浅野军团被讨取者达到了上千人,但是同样讨取对面上千颗首级。从这点来看,战国大名和他们军队的本质根本不是能不能战,而是想不想战的问题。
在秀家这边,几个备队获取的首级不是很多,在浅野长政等大名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待首级检验的仪式结束,在场大名的军功自然由军目付登记,待到四国之战结束之后,根据军功排序进行给秀家作为封赏安排的参考。
在秀家继续前往土佐之前,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白地城内的香宗我部亲泰。
元亲兄弟俩之间是没有丝毫离间的可能的,亲泰之所以死守白地城,就是受元亲之托,尽可能的拖延秀家前进的步伐。
在他的内心中对于兄长的才能是绝对相信的,这也是被兵围这么多日来,提供给他坚定信念的源泉。
如今元亲在正面战场被击溃,尽管城内的守军不能眼见为实。但是看到了秀家这边齐装满员,通说队伍中有被俘虏的土佐人士加上血染的阵旗被抛在白地城前,守军们对长宗我部元亲败退的讯息也信了几分。
无论什么年代,守城方在失去外围支援的情况下,永远都不可能战胜围城方。
别看守城一方战局地利,但是战场的主动权永远在攻城一方手中,守城方驻守的这座城,说是保护自己城墙,在许多时候往往成为把自己困住的牢笼。
香宗我部亲泰可以无条件的相信自己的哥哥,但是战国普通的士卒并没有大的格局,他们只知道自己的援军没了,城外有不下4万大军,而城内守军不过5/600人,即便城外不攻上来,也能把自己饿杀在城内。
当城内士气跌入谷底,香宗我部亲泰为首的高级武士即便想要凭借毅力与决心继续坚守下去,他们的下属也不愿与继续奉陪下去了。
当出现逃兵的那一刻,城里城外都知道白地城已经再难坚守下去。毕竟逃兵会传染,谁都不想死在城内,与其最后成为光杆司令不弱凭借现在的白地城换的一个比较好的筹码。
秀家接纳了白地城的开城,给出的条件也非常优厚,答应保证全城性命的同时,还给予香宗我部亲泰3万石的安堵,但是条件是要从长宗我部家独立,成为向秀吉独立效忠的大名。
白地城的开城标志着长宗我部家正式进入本土防卫阶段。
秀家没有给予长宗我部元亲过多休息的时间,从中西城决战到白地城开城才过了2天。
第三天,秀家就命令浅野长政按照原计划,继续率领浅野军团对阿波发起攻略,自己着率领主力沿着吉野川而上,正式开始对土佐进行作战。
吉野川沿岸由于地形的限制,尽管有四国水量最丰富的河流穿过,但是在其两岸并不能开坑出太多的田地。受此限制,受封在此的家族所修建的城池都不是很大。
尽管早有准备,但是秀家没有想到,就算是作为白地城支城的中西城在这条线上的诸多城池面前都算是大城了。
在秀家看来,许多所谓的城池只能算是砦的级别,甚至有些只能算是有一圈栅栏围成的村庄。
自中西城后,下山城、田尾城接连别先锋攻下,秀家本队每天在赶路上花的时间都比攻城要多。
田尾城后,就是吉野川中最险要的两个地方,大小步危峡谷,类似于长江的三峡,沿途山上有依山而建的山民村落,这里是山民以种植山茶,炒制抹茶粉末为生。
秀家本以为元亲会在这里设伏,但是直到走出大步危峡谷来到之字型最后一个拐角的桃源城,都没有遇到一丝抵抗力量。
走出大步危峡谷,就进入历史上本山家的势力范围,从这里开始虽然还是山道,但是沿途是山势坡度有所放缓,可以看到依山而建梯田和山村。
在这个拐角有着桃源村城、丰永城、佐贺山城三座城池耸立在吉野川两岸,秀家兵分两路,用一日的时间将三座城池接连掌握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佐和山城望西,经过大田口来到大丰城,这里是进入土佐精华地带的丁字路口,继续往西就是本山家的本城本山城,向南则直通冈丰城。
在秀家来的路上,想着长宗我部家总归会在大丰城设立高城要塞,对自己严防死守,毕竟这里算是冈丰城前最后的壁垒了。
但是当秀家来到城下,居然看到长宗我部信亲与谷忠澄俩人亲自出城来迎接自己。
“羽柴殿下一路辛苦了,外臣已经在大丰恭候多时了。”谷忠澄向秀家发来宛若老朋友般的问候,而长宗我部信亲也向秀家鞠躬致意道“殿下一路辛苦了,我本家如此操劳,是本家的不是。”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了三次与长宗我部家之间的战争,秀家甚至有一种多年未见老朋友的错觉。
从礼节上看,元亲将自己的儿子信亲派到大丰城迎接自己,是真的给予了很高的礼遇。
秀家是知道长宗我部元亲牛鼻子的脾气的,想让他拉下面子亲自出迎是不可能的,如今派他儿子前来,恐怕也是被秀家打怕了的结果。
只是此时此刻,无论是家老谷忠澄还是长子信亲,都没有给秀家一个确定的态度,长宗我部家到底降不降?
故秀家刻意摆起脸色,用略带讥讽的语气说道“这是做什么,如今我们两家还是敌对方,信亲殿如果此次前来是要下战书的,我秀家自当奉陪到底,你们现在这个态度倒是使得我摸不着头脑了。”
秀家认为,信亲的话术就是在淡化长宗我部家与羽柴家的敌对关系,淡化向持有五三桐纹的蝗军动刀兵的大逆不道的坏名分,为自己之后的谈判留下一定余地。
秀家是刻意提起两家敌对的关系,让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眼见秀家不吃这一套,信亲只能忍痛承认两家敌对的关系,并认下战败的结果,正式像秀家请求投降。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接纳了长宗我部家的请降,秀家也就没有进行更进一步的追究,而是对着信亲说道“从今往后,你我就是同僚,正是携手共进,为大纳言平定天下的时候啊。”
秀家在大丰城停歇一晚,第二天一早在长宗我部信亲的指引下,前往冈丰城正式接受元亲的投降。
2万5000大军在冈丰城下驻跸,秀家吩咐众人就地扎营,为了表示对长宗我部家的尊重,秀家派遣家老花房正幸入城,与元亲正式商议和谈事宜。
其实没有什么好商谈的,秀家开出的条件无比优厚,元亲既然已经派了长子信亲前往大丰城迎接秀家,自然是已经选择接受秀家的要求,如今花房正幸入城,不过是交接相关材料罢了。
这段时间,信亲全程都在秀家身边陪同,算是长宗我部家交到秀家这边的质子,从这点来看,秀家确实接收到了长宗我部家的诚意。
“乡下大名,不识英雄,去年在赞岐战场上误撞了殿下还请原谅。”待到众人散去,信亲特意挑人少的时候向秀家告罪道。
“有幸得见殿下英姿,颇为膜拜,因此暂留殿下马印与阵旗,实在是无礼之举,如今信亲正式向殿下请求,将马印无阵旗下赐,我愿以殿下为榜样,保境安民,守护一方。”
秀家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直到信亲说完之后这才明白他所说的意思,原来是要为去年冲击秀家本阵抢走马印与阵旗向秀家道歉,并且给了秀家一个很舒服的台阶下。
秀家现在是羽柴家麾下第一大名,其拥有的实力仅此于秀吉本尊。
再加上他年级不大,可以遇见他今后必然成为历史上类似上杉、细川之流,成为新幕府的核心大名,管领之尊。
长宗我部家既然要投降,自然是准备尽可能的靠拢上去的。毕竟相比较别家,这个大腿算是熟悉,也算是输的心服口服了。
但是作为长宗我部家的继承人,信亲与秀家之间有着一道坎,那就是在去年赞岐之战中信亲冲击秀家本阵夺取的马印与阵旗。
对于武士而言,马印与阵旗就好比自己的第二条生命,许多武士把自己的武运寄托与阵旗与马印之上,马印被夺就好比自己武运终结。
对于对于秀家而言,被夺取秀家的马印阵旗,这是秀家永远的痛,也是秀家一身的黑点。
此时此刻,秀家不提,不代表秀家心里已经放下。尽管灵魂来自后世,但是秀家毕竟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几年,对于此事还是有些芥蒂的。
对于信亲而言,下册自然是故意不提,等待时间的流逝,秀家或许终有一天会忘记,但是与长宗我部家的关系必然不会亲近多少。
中策则是将这些东西送还给秀家,之所以说是中策,是因为当初长宗我部家为了宣扬自己的胜利,可是拿着这些东西大肆宣扬过的。
如今把东西还给人家,多少有一点故意提起此事,伤口上撒盐的操作,甚至在秀家看来,这不仅不是中策,更是比下策还要烂的计划。
信亲很巧妙的避开了两个常规选项,而是以向秀家请求下赐的方式,让秀家的马印和阵旗永远留在长宗我部家内。
对外就说这是秀家于战场上看到信亲勇猛,特意赐给信亲的,说出去可能觉得不符合逻辑,但是只要稍加美化加工,必然又是一起龙与虎的佳话。
最重要的是,秀家不仅可以保住颜面,长宗我部信亲更是能拉进自己和秀家的关系。
稍加思考之后,秀家就相同了其中的关节,心中暗道,这个小子很上道啊!
既然人家主动请求,秀家当然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在家臣的见证下,正式“承认”这些代表着自己武运的道具是自己“送给”信亲的,俩人还宛如好兄弟一般勾肩搭背有说有笑
待到下午时分,花房正幸在谷忠澄的陪同下出城,对于外界来说这算是正式宣告两家的和解,经历数十年战乱的四国之地,终于开始走向和平。
秀家虽然对元亲没有亲自出城请降表示微词,但是此刻与其子信亲交谈甚欢,对于这点细枝末节之事,也就不多有在意了。
当花房正幸俩人回来,秀家迫不及待的让俩人呈上议和的条文,其上内容与秀家此前开出的条件分毫不差,元亲甚至都没有进行讨价还价,从这点来看秀家确实开出了一个非常丰厚的条件。
待花房正幸之后,是谷忠澄代表元亲上将土佐国检地和军役状,这个环节本是请降过程中一个流程,秀家只需要作势随便翻动几页,随后点头表示认可,最后在协议上签字画押就代表协议达成。
但是就当众人期盼着战争结束,即将开始叙功,士卒们也可以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的时候,长宗我部家的请降环节却在这里掉了链子。
众人注视着秀家,清楚的看着秀家从作势般随便翻动几页账目,再到仔细翻阅;面部表情从欢笑到强颜欢笑,再到震惊和愤怒的过程。
众人心中一致想到:“坏了,账目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