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早晨,冷得骇人。
同样的时间,夏日里天色已经蒙蒙亮,可到了冬季,仍是伸手不见五指。
时隔多日后,皇帝终于朝,刚享了几天福的文武百官愁眉苦脸的从热炕头爬了起来,瞅了眼身旁仍在呼呼大睡的妻子或者是小妾,更是气得不打一处来。
临出门时,撩开妻子的被子,在屁股蛋子狠狠的拍了下,这才满意离去。
屋内,女子叫骂了两声,翻了个身,又睡着了。
宫门口,陈玄黄睡眼惺忪的依靠在墙边,抬起眼皮,瞅了眼鱼贯而入的大臣们,打了个哈欠,继续闭眼打盹。
半睡半醒之间,陈玄黄听到有人喊自己,睁开眼一瞧,常思站在了自己面前。
“怎么了?”
常思‘嘿嘿’笑道:“大人,早朝快结束了。”
陈玄黄‘哦’了一声,直起身子,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他吩咐过常思,等到退朝时,一定要叫醒自己,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退朝时天色已经亮了,再这么偷偷打盹,很容易被人瞧见,影响不太好。
不远处,人影渐渐多了起来,陈玄黄伫立站好,给人一种认真站岗的错觉。
文武百官打眼前经过,陈玄黄一眼就抽到了被众人围绕的老者。
右相昨日说出那样的一番话来,引得众人不由得为之一振,今日退朝后,好几位同属二皇子麾下的官员,纷纷前来询问右相的态度。
右相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不置一词,引得那几位官员心急如焚。
最后老者瞅了眼陈玄黄这里,也不知说了什么,几位官员这才悻悻离开。
老者背着手向这边走来,陈玄黄未加思索,迎面而去。
“右相!”
老者笑看着他,指了指一旁,“聊聊?”
陈玄黄做出一个‘您请’的手势,默默的跟在老者的后面。
老者缓缓转过身,笑问道:“可对老夫等人失望了?”
陈玄黄认真想了想,“失望谈不,但很不理解。”
“呵呵,这不难理解。因为左相他们早早就选择了大皇子,老夫等人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二皇子了。”
瞧着陈玄黄仍是一副不解的神色,老者继续解释道:“长幼有序,这四个字,很重要。”
按道理,在众皇子都差不多的情况下,这太子之位肯定是落在皇后所生的大皇子身,这就是长幼有序。
可左相率先选择的大皇子,那么右相等人当然只能重新换一位人选了。
二皇子,无疑是这最佳人选。
说说得难听些,就是只要除掉大皇子,二皇子就会顺理成章的成为太子的第一继承人。
“可陛下选了三皇子作为太子啊。”陈玄黄疑惑道:“您为何不直接去投靠太子呢?”
“呵呵,不是老夫以貌取人。历代玄阳君主,不敢说都是仪表当当,但也说得过去。可像三皇子这样的,却从未有过。你看,不止是老夫,还是左相他们,均未选择三皇子。为什么?”
老者自问自答道:“因为我们都觉得,这太子之位,三皇子坐不长。”
“你觉得,陛下有真正想过立太子的意思么?”陈玄黄不知右相知不知道皇帝的心意,所以不敢明说。
右相换一副愁容,悠悠道:“就陛下如今的身体来看,不想立太子,也要立啊!”
陈玄黄沉默无言,心中却有了答案。
原来,右相也不知道此事。
“右相,您昨日说了那样一番话,到底为何?”陈玄黄换了个话题,终于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右相捋着长须,‘呵呵’笑道:“外面都说是文武百官投靠在皇子麾下,而在老夫看来,则是文武百官在选择皇子。说句不中听的话,这就好比去集市买菜,这家的菜不新鲜,那就换一家好了。”
“呃这就这简单?”
“就这么简单。”老者思付片刻,语重心长道:“算是太子,如今在汴安城中的十二位皇子中,没有一个是十全十美之人,都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二皇子虽说沉迷女色,但文治武功还是可以的。只是没想到啊,呵呵,雍王竟将鱼姑娘得罪了。”
陈玄黄闻言,愕然道:“这话听得好别扭。”
老者哈哈笑道:“你也不想想,雍王想要霸占鱼姑娘,叶尚书会坐视不理?你可不要小看了这位吏部尚书的手段。”
“那您老呢?”
“老夫?呵呵!”老者半转身子,望着巍然耸立的城墙,正色道:“老夫为了这玄阳千百年的基业,就在再艰辛,也要选一位明主。”
“右相”
老者回过头,看向陈玄黄,笑问道:“你可知道,为何这么多年来,陛下一直宠信左相,而把我孤立在外么?”
陈玄黄眨眨眼,一脸茫然。
“呵呵,那是因为,老夫常与陛下的政见相左。”老者渐渐陷入回忆当中,呢喃道:“陛下大病之前,算得是一位明君。只是有些急功近利罢了。陛下总想做出一番惊天伟业,而流芳千古。可这些事在老夫看来,却有些刻意了。”
陈玄黄不解道:“这不很正常么?”
“不!”老者否定道:“在老夫看来,一国之君当以国家社稷为重,个人政绩为辅。而陛下做的,只是想要成为千古名君。而老夫,则想的是,如何要让玄阳王朝,传承千万年!”
在陈玄黄惊愕之时,老者接着说道:“这就好比是要种植一片树木,需要十几年、近百年的光景,虽然老夫等不到,但是后人可以等到。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就是这个道理。”
陈玄黄震惊道:“右相,您竟然有这想法?”
老者微微一笑,掷地有声道:“虽然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但老夫还是不吐不快!老夫效忠的是玄阳王朝,而不是某一任君王。老夫愿为了我玄阳,鞠躬尽瘁!而不想去阿谀奉承某一位帝王,做一些自己心里不喜的事来。”
陈玄黄目光灼灼看着意气风发的老者,脑中出现了一种错觉,似乎这老者与自己一样,来自千百年之后。
一位愿为了自己国家而呕心沥血的老人。
等回过神来,老者已经悠然远去,那后背依然有些驼,但在陈玄黄眼中,却能扛起整个天下。
陈玄黄脑中始终回荡着老者的话,顿时间,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