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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危险的味道

1681年的华南夏天注定是不平静的,这是台湾银行副总经理、海珠岛商站站长、宪兵少校汤墨羽最近以来最为突出的感受。为此,他已经在上个月就打报告要求重修、扩大海珠岛商站/要塞的规模,并且未等上头的批复下来(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就已经先行拿出了大笔资金,然后通过广东官场上的关系,募集了附近的大量民人前来扩建商站。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听闻广东大部地区的实际统治者、南明惠国公李成栋已经病日膏肓了,这给广东的稳定带来了一丝阴霾。而一旦广东变乱,那么近在咫尺的海珠岛商站没准也会受到冲击,必须提前做好准备。即便没有受到冲击,那么一旦广州出现一些情况,也可以提前做出反应,总之整修堡寨、扩大码头、增加兵员、充实府库是必须之事,且最好在未来一年内就完成,否则可能就来不及了。

作为在海珠岛商站配合汤墨羽行事的海军第三舰队“北落师门”号轻巡洋舰舰长,陆孝忠上尉对此也是持赞同态度。如今他的座舰及另一艘归属于他指挥的“星”级轻巡洋舰“天高弋猎”号常年活动在珠江口一带,打击海盗、抓捕“非法商人”,本来就有些疲于奔命之感,如果接下来广东局面再出现剧烈变化的话,单靠他们这两艘战舰(改装过的“星”级,即加装了蒸汽推进系统),怕是力有不逮。因此,他也打算过几天就上报鄂霍茨克分舰队司令部,请求增调2-4艘战舰到珠江口一带,以做好万全准备。

广东局势,现在当真是牵动着东岸人的心!现在惠国公李成栋故去大概也就是今年年内的事情了,养长子李元胤身经百战、素得军心,常年在外征战,即便多年来李成栋多次有意无意地打压,但此子在军队里的影响力仍然很高。而次子同时也是李成栋的亲生儿子李元皓呢,可就要差上不少了,只是个中人之姿,人格魅力也谈不上多强,但胜在老父的支持,同时掌管广东新军连州营万余人这支强悍武力。

惠国公的位置,目前看来只有他们两个有希望坐上一坐,其他人要么年纪太小,要么能力不足,要么如二世祖般民声太臭,都已经失去了继承的可能性。汤墨羽、陆孝忠二人作为长期关注两广、福建局势的东岸高级官员,对如今的广东局势也是非常有了解的,不但报告写了一箩筐,同时也通过各种渠道搜集了广东官场、商界和民间的许多内情,说他们是广东通可能有些夸张,但绝对掌握了相当多的情况,足以给马文强在做决策时提供重要佐证了。

他们二人认为,比起日常联系不是很多的二公子李元皓,李成栋的长子李元胤更受东岸人的喜爱。尤其是当年征淮安府之役,在包括郑氏、鲁王等在内的诸多武装力量耍滑头,不肯尽全力厮杀的时候,由李元胤统帅的惠国公人马却敢打敢拼,奋勇向前,博得了东岸中高层军官的良好印象,彼时其统兵大将就是李元胤。

而后来,作为李成栋唯一成年的儿子,李元胤与东岸人的联系也越来越紧密,很多事情都是由他出面办理,给了东岸人诸多方便的同时,也令他结识了不少朋友。每次东岸使者去到广州城的时候,都会点名要求李元胤也一起作陪,直到后来他被李成栋打发到西南去援助明廷为止。

李元胤去大西南一去就是数年时光,然后才在再三请求之下返回了广东。去的时候他带了近万人马,实力参差不齐,回来后人数不减反增,达到了一万五千人的样子,且迭经大战的精悍气息一览无余,懂行的人只需稍稍一瞧便知是支劲旅。

李元胤带着这支人马返回后便屯驻在潮州府,监视着对面郑氏集团的同时,隐隐也有了割据潮州府十县的苗头在内。李成栋或许是对他心中有愧,毕竟养子也是儿子,这么多年下来也是有感情的。更何况此子当年在军中为其冲锋陷阵,大小数十战,功勋卓著,如今剥夺他继承权已经是大大对不起他了,实在不忍待之过苛。他的这个心思,也曾经通过新泰侯郝尚久之口与东岸人说过,南方开拓队队长马文强知晓后也是默认了李成栋的这个安排,大概是怕广东爆发夺位内战的缘故。

李成栋这样安排,自是不想看到两个儿子刀兵相向,但他这么想,未必就能代表得了他的两个儿子。汤墨羽掌管着广东、福建地面上的东岸情报网络,从收集的种种情况来看,他认为东岸人必须做好万一李成栋故去后,广东爆发夺位内战的可能性。因此,他果断地要求扩建海珠岛要塞、亚娘鞋炮台,增加本地兵力,同时增派军舰,做好万全准备。

此外,他还建议万一李成栋故去,东岸人要第一时间派遣使者前往福州的延平郡王府,与郑经好好谈谈,要求他不得趁机兴兵南侵,扰乱广东局势。要知道,从郑成功暮年到郑经头几年,这福建郑氏割据集团一直在韬光养晦、积攒实力,如今已经蔚为可观。

他们通过对日贸易、对荷贸易、对英贸易、对东贸易积累了巨额财富,不但首先给陆军完全了换装(从东岸进口了大批火枪、大炮、铠甲及其他军资),同时也将原来那乱七八糟的海军进行了整改,裁撤掉了许多半兵半民的小渔船、小货船,规定一定吨位以下的全部淘汰,充作民船,然后又从黑水造船厂、钏路造船厂不断订造新船,至今已累计达到了六艘之多,实力不减反增。所以,别看郑氏集团低调这么些年,但实力却是上升很快。

汤墨羽今年年初就收到情报,郑经下令部分陆军南调漳州、汀州两府,几有两万余人,挑起一场边境战争的意图相当明显。也就是李元胤带着百战精锐在那里镇着,潮州府的本地兵将对郑经手下那些土匪习性颇重的部队非常反感,这才没能让郑氏有机可乘——当然其间也不可忽略东岸人的作用,汤墨羽代表南方开拓队队长马文强直接给福州送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件,威胁断绝与福建方面的贸易,同时将“加的斯岩石”号重型巡洋舰也派去了福州外海,耀武扬威了一番,这才堪堪按住了蠢蠢欲动的郑经。

当然郑经现在是被按住了,可后面若是李成栋一命呜呼,二子争位的话,形势可就会变得比较微妙了。李元胤手里有百战精锐不假,潮州府的经济也还马马虎虎,但李元皓手头的连州新军目前也增长到了上万人,装备精良,训练多年,虽然仅仅只有一些剿匪的战斗经验,但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更何况,他必然会继承相当部分李成栋的影响力,一些老将、老帅们多半也会支持他,这实力断然是不会比李元胤差的,或者说应该是稳稳压过了一头。

这样的情况,自然是有很大可能爆发夺位内战的,这就给了外敌以可趁之机了,顺军也许目前自顾不暇,但福建郑氏绝对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甚至于,就连粤西、广西一带的南明军头们,大概也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可以扩大地盘的机会,届时起兵东进浑水摸鱼也是说不定的事情。

这可就真是危险了!

也正因为如此,汤墨羽、陆孝忠二人在商量了一番后,决定请求增兵广东,最好调集1-2个仆从师南下,这才能够稍稍有一些干涉的力量。他们的第一选择,当然是维持广东局势稳定,将内战的苗头消弭于无形。如果这个目的达不到的话,那么按照之前的预案,分别派人接触李元皓和李元胤,看看他们提的条件,同时也向他们提一些条件,最后综合考虑支持哪一方——预案在这里也有个备注,那就是如果双方条件相差无几的话,那么优先支持李元胤控制广东,支持方式是动员一切关系,影响广东中上层官员的选择,甚至武装干涉在这个时候也理所当然地未被排除在选项之外。

“广东对我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尤其是精华的广州、惠州两府,人口众多,商业发达,珠江贸易额每年都在持续增加,海珠岛商站的收入渐渐已成一大不可忽视的财源。这个时候广东变乱,可真是给我们出了一个大大的难题啊!”“北落师门”号轻巡洋舰舰长室内,汤墨羽和陆孝忠人正对坐饮酒,只听汤墨羽继续说道:“这次的事情处理不好,我们二人都要吃挂落,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老李要死,我们也没办法啊。这种军阀的继承问题,从来就没那么简单的,不单单是李元胤和李元皓二人的事情,同时也是他们手底下一干将领、官员、幕僚、商人们的事情,所以这种竞争注定会很激烈,只希望不要被外人趁虚而入,导致粤省陷入全面战火之中。”陆孝忠上尉仰头干了一杯酒,郁闷地说道:“战火一起,可就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了。当然如果有外部势力介入,那么也许可以较快地平定局势,因此我们得看紧了郑经,这厮从他老子那辈起就死盯着广东不放,意欲吞并的心思路人皆知。只是李成栋也不是易于的人,多年来应对得力,再加上郑氏自己的陆军部队战力稀烂,这才屡次止步潮州府。不过现在郑氏花费大价钱对陆军进行了重组和改革,战力有所增强,装备更是精良,似有了重新挑起边境战争,侵入广东的意图。”

“进军广东取得后方——或者说是腹地——一直是福建郑氏集团的战略抉择。多年来我们一直试图扭转他们的方向,让他们将台湾岛当做后方经营,但如今看来他们似乎对从无到有建起一个后方不太愿意,更愿意捡广东这么一个现成的大省当后方,这就没办法了。所以,如果我们要干涉的话,那动作一定要快,千万不能让广东乱上很久,那样事情可能会更多地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汤墨羽说道:“必须行雷霆一击,彻底击败其中一方,同时让另一方慑于我们的实力,今后死心塌地地当我们的代理人,控制广东一省——至少要将广州、惠州、潮州三府拿在手里——为我们大东岸的利益服务。这样一种情况,1-2两个仆从师怕是还达不到目的,最好将两个混成营的精锐人马也调来,那样把握就大了许多。”

“是这个理。”陆孝忠点头表示赞同。正规军两个混成营的话,就是小三千人马,如果再配备一支精悍的骑兵队伍的话——精锐骑兵在南方极为少见,作战时很可能会产生一锤定音的作用——执行一次较为成功的突袭应该不难,足以在关键时刻改变局势了。

“郑经这种人,我现在也是看透了,就是一鼠辈!李成栋没死之前就老实得跟什么似的,多年来只敢搞一些小动作,策反潮州府一些亲近他们的人士,气魄甚至还不如当年他老子。现在看到广东局势可能大乱,就要扑上来捡便宜了,可他是怎么做的呢?只打算用两万人马南下,其余都守在家里!呵呵,这种人就是典型的畏首畏尾,干大事而惜身,广东要是真被他侥幸拿下了,那才是老天瞎了眼呢。”汤墨羽与陆孝忠碰了一杯,冷笑着说道:“你也不用太过于担心。现在是有一些危险的味道了,但局面应该还是可控的。当然了,退一万步讲,万一将来局势真的出乎我们预料,完全失控了,那么也没办法,就执行最终计划好了。直接出兵抄了广州城,将这个粤省心脏多年来积累的人口、财富、文物什么的统统掠走,干那一锤子买卖,谁怕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