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烈烈,军旗漫卷。高文刚骑在一匹土库曼军马背上,跟随着一支规模颇为不小的骑兵队伍向前行去。
他们刚刚从哈吉港返回,兴致不错的阿迪勒·格莱大汗甚至在南海运输公司官员的陪同下,参观了一艘1200吨级的大飞剪运输船。这种船是东岸的成熟型号了,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算是飞剪船,因为其只是长宽比比一般大一些,并不具备其他特征。这种船跑欧洲的次数不算很多,但一旦出动,基本都是承担比较重要的运输任务,比如运输采购自欧洲的牲畜种马,比如运输一些特殊人才或奥斯曼流亡官员及家属等等。
今天这艘船停靠在克里米亚汗国的哈吉港,一是为了运输部分通过克里米亚汗国采购的草原马匹回去育种,另外也是为了从该国接回一些人员。人员共分两部分,即东岸自己人和克里米亚鞑靼人,东岸人主要是前些年派到克里米亚来指导他们修建鞑靼壕沟防线、调校火炮、建设晒盐场的技术人员(回家时很多人已经拖家带口),而克里米亚鞑靼人嘛,主要是部分前往东岸学习大炮操作、射击及维护保养的军官——鞑靼人不是傻瓜,二十年来多次参与针对俄罗斯人、波兰人、特兰西瓦尼亚人、摩尔达维亚人乃至匈牙利人的战争的他们,对于火枪、大炮这种现代武器的威力那是真的太了解了,因为这是他们的对手的主要作战装备之一。尤其是那些发射爆炸弹和散弹的大炮,是难得的能在空旷的草原上对他们造成杀伤的武器之一,且威力极大,故非常受他们重视。
鞑靼人对大炮的重视体现在他们设立的鞑靼壕沟防线,这条经过多次改造后安装了上百门火炮的坚固防线,几乎成了隔绝克里米亚半岛与黑海北岸的主要障碍。鞑靼人在这里驻扎了他们为数不多的要塞守卫步兵,以及一支由捕获的投诚哥萨克、波兰人组成的炮兵部队,以操作要塞内外的那些大炮。
但在克里米亚汗国,这些人无疑是不甚可靠且不被信任的。因此,阿迪勒大汗在听取了几位议政助手的意见后,确定将向东岸派遣一部分儿郎,系统地学习炮兵理论和技术,打算将这些关键的东西掌握在自己手里。只是,接收他们前往东岸的高文刚却不怎么看好,因为这些人基础全无,想让他们如同西方炮兵军官一样掌握复杂的弹道学知识,那真的是过于难为他们了,因此未来学成什么样还很难说。
当然了,此事也不是没有积极的意义,毕竟克里米亚汗国这种封建与游牧混合的奇怪国家,能够乐意派遣学生前往东岸学习,就已经是一种非常积极的进步了。要不然,他们怎么不派人去宗主国学习炮兵技术呢?还不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宗主国奥斯曼帝国,也派了学生在东岸学习铸炮技术及炮兵理论啊!
值得一提的是,这些前往东岸学习的克里米亚汗国军官,多出身自其国内的封建主家庭。这些封建领主们存在的历史就比较长了,最早的甚至可以追溯到拜占庭帝国时期,血统也比较复杂,有哥特人、有匈奴人、有希腊人、有威尼斯人、有热那亚人,当然更有蒙古人,不过经历几个世纪的与鞑靼贵人联姻之后,目前他们基本上都已被西方和奥斯曼帝国归类为鞑靼封建主家族了。
毫无疑问,这些封建主家族在整个克里米亚半岛及邻近的黑海北岸的影响力是极为强大的,当年他们为了摆脱金帐汗国的统治,而将秃花帖木儿的后裔哈吉·格莱推上了克里米亚半岛总督的宝座,意图从金帐汗国独立。而事实上他们也获得了成功,哈吉·格莱依靠鞑靼封建主的支持,战胜了穆罕默德兄弟,开创了克里米亚汗国数百年的国祚,而当初力捧格莱家族上位的封建主贵族也获得了丰厚的汇报,黑海北岸的大片草原和庄园就是给他们世代相传的酬劳。
这些封建主以游牧和种植混合经济为主,颇有些类似他们的邻国波兰的贵族经营模式。在格莱大汗率军出击时,一般都会在这些封建主的领地上筹集粮草、征募兵员,做最后一次动员,然后便带着数万铁骑浩浩荡荡杀入辽阔的南俄大草原上。可以说,这些鞑靼封建主家族才是克里米亚汗国境内最“进步”的力量,也是掌握了最多知识的群体,如今阿迪勒·格莱大汗指派学生出国学习,自然多数也是从这些鞑靼封建主家族中遴选了。关于这一点,高文刚还是深深知晓的,并且写信给了国内,让他们妥善照顾、安置,以使得这些人对东岸抱有一种不错的看法,这对于培养亲东派势力至关重要。
另外,或许大家都有所忽略的是,除了那些被派去东岸学习汉语读写、火炮铸造、修理、使用及系统的炮兵理论的贵族子弟之外,屯驻在鞑靼壕沟的那支人数愈万的步骑混合的队伍,对于克里米亚这个国家来说也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因为这是该国第一支大规模、成建制的步兵队伍,且同样以火枪、大炮为主要作战装备,有点像刚刚被波俄两国瓜分的那个哥萨克酋长国的军队一般。
这支部队的出现,也从某种程度上标志着克里米亚汗国军事现代化改革的进程。虽然这支部队的规模尚小,且因为任务特殊的关系常年驻守鞑靼壕沟防线,但终究是汗国的常备军之一,未来未必就不能成为一颗种子,帮助克里米亚汗国建立现代陆军军队。要知道,这个国家目前可是有些大几十万乃至上百万(含掳掠来的奴隶数量)人口的,建立一支规模精悍的步兵队伍,用来守御诸如鞑靼壕沟、首都贝克奇萨莱、大盐场等战略目标还是很划算的。
当然了,在步兵之外,该国数量高达90%以上的军事力量仍然是骑兵,而这也是多年来克里米亚汗国让周边邻国闻风丧胆的最强大武器之一。想想看吧,大汗随时可动员四万骑兵,如果再派人去各地打些招呼,使得一些牧民或部族响应的话,十万以上的铁骑也不是筹集不大。君不见,当年进攻莫斯科时克里米亚人就集结了十二万骑兵,极为惊人。
“马拉提,前些日子找上门来的威尼斯人如何了?”看着景色单调草原有些昏昏欲睡的高文刚,招手喊来了自己的副手之一的马拉提,问道:“听说他们也想插手黑海北岸的谷物种植,这真是胆大包天啊,也不知道熱那*亚人会做何感想,应当会很震惊吧。这帮鸟人,实在是太能钻空子了!”
话说随着克里特岛战争的结束,威尼斯人几乎第一时间就着手恢复了与奥斯曼帝国之间的贸易及外交联系,以补偿这些年来因为战争而造成的巨大损失,尤其是在这场战争还打得稀里糊涂的时候!奥斯曼帝国官方对此也表示同意,因为克里特岛战争也让他们这个国家深受伤害,同样需要与威尼斯人展开贸易,以补充自己岌岌可危的财政。
而与奥斯曼帝国关系正常化之后,威尼斯人也没了忘记与深处黑海的克里米亚汗国关系正常化,其原因同样是为了贸易——作为常年出口不少粮食至西地中海的新兴供应商,克里米亚汗国遍布黑海北岸的许多谷物种植园很早就进入了威尼斯商人的眼帘,毕竟,这个亚得里亚海沿岸的国家,每年其丰裕公署也是需要进口一定数量的粮食的,以前一般是从埃及亚历山大港购买,但那里粮食采购慢、运输慢、结算慢,总之时各种慢,因此他们最终打算将部分粮食进口配额转移到克里米亚汗国,前提是得到奥斯曼帝国、克里米亚汗国官方的许可。
克里米亚汗国没有理由拒绝这种送上门的好事,他们现在粮食种植的面积每年都在小幅增长,产出的小麦、黑麦、大麦、豌豆、向日葵等农产品行销奥斯曼、熱那*亚、米兰、帕尔马、托斯卡纳等国家或地区,每年都能赚取大笔的利润。威尼西亚共和国有二百余万人口,市场相当不小,他们上门来求购粮食,已经因为这种贸易而尝到甜头的克里米亚人没有把人往外推的道理。
而威尼斯人与克里米亚汗国搭上关系,自然是绕不过已在黑海海域经营多年的熱那*亚人和东岸人的。高文刚他们对威尼斯人的到来持无所谓的态度,因为他们国家本身就是一个不小的粮食消费市场,对于刺激黑海北岸的粮食种植业大有裨益,而一旦克里米亚汗国的经济慢慢繁荣起来、收入日渐稳定起来,这个国家的改制也将会慢慢变得容易起来,正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
不过与东岸人相反,熱那*亚这个威尼斯人的老冤家却不怎么希望看到他们进来插一杠子。原因也很简单,他们是竞争对手,各种意义上的竞争对手:商业信贷市场上竞争、纺织业上竞争、造船业上竞争、制盐业上竞争、转口贸易上竞争等等,几乎没有不争的,就连队克里米亚汗国的粮食资源都存在竞争,试问他们又怎么可能欢迎威尼斯人进来呢?
但这事显然熱那*亚人说了不算,东岸人考虑到未来的地中海布局,主动牵线搭桥,帮助克里米亚、威尼斯两国之间建立了一定的外交联络渠道。同时,借此与威尼斯人商讨了未来双方开展进一步深入合作的可能性,要知道,现在克里特岛战争已经结束,阻碍东岸与威尼斯关系发展的障碍已经消除,是时候由双方共同建立一种更为稳固的合作关系了。
“威尼斯人试探性地询问能否仿熱那*亚人旧例,允许他们在我国控制区内投资商业性的种植园开发。按照您的吩咐,我已经明确对他们表示可以、没问题,威尼斯人看起来比较满意,大概是因为多年来熱那*亚人从海外获得的巨额利润刺激到了他们了吧。”马拉提欢快地回答道:“老实说,他们可能是比熱那*亚人更好的合作伙伴,虽然他们的资金很可能已在长达二十年的战争消耗得差不多了。”
“那是自然的。威尼西亚共和国有二百多万人口,财政状况健康——好吧,在克里特岛战争爆发以前非常健康——军队战斗力也很强,这从他们在岛上与奥斯曼大军相持多年就能看得出来。因此,他们这个国家其实还是小有实力的。如果能够真心与我们国家合作,到顺化、交河乃至新华夏地区开辟种植园的话,发展潜力也是相当之大的,至少会比我们想象的大得多。”高文刚慢悠悠地骑着马,用汉语大声说道:“熱那*亚人有理由对此感到不开心,但一切抗议都将无效。意大利的地理位置实在是太关键了,可以说掌握了意大利就控扼住了地中海,熱那*亚只有五十多万人口,是一个标标准准的小国,远远无法和有着一定工业基础、军队战斗力也还不错的威尼斯相比。因此,若是能够有机会将威尼西亚共和国也拉到我们的战车上的话,那么这个机会就不应当被错过。拥有二百多万人口的威尼斯,是有资格充当我们华夏东岸共和国在地中海的重要支点之一的,这对于我们国家未来的战略相当重要,要知道,现在的地中海贸易已经是我国第一等重要的贸易了,不可轻忽。”
马拉提对高文刚的话深以为然,稳定的地中海局势是符合东岸利益的,熱那*亚、威尼斯、奥斯曼、克里米亚乃至西班牙这些地中海“地头蛇”国家如果都能长期维持一种亲近东岸的稳定状态的话,那么地中海就将成为华夏东岸共和国的现金奶牛,成为促进东岸工业进步的源泉。过去的战争与混乱已经结束,相信在东岸人小心翼翼的维持与主导下,地中海的未来前景还是相当光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