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人很快就安排李晴特使到马德里与他们进行会面。
1666年7月25日-30日,李晴一连数日都待在马德里近郊的某处庄园内,与西班牙王国的官员进行着秘密会谈。会谈涵盖多方面,既有商业贸易方面的约定,也有针对法国的军事同盟方面的商讨,最后李晴特使也提出希望西班牙酌情考虑东岸人在这场针对法兰西人的军事行动中的损失(即商业利益方面的损失),因为如果四五年内无法恢复商业销售的话,那么东岸人就将在事实上承受超过一百万元的经济损失,这是他们所无法接受的,因此李晴建议西班牙人追加部分补偿,否则可能会挫伤东岸海陆军的积极性。
面对东岸人如此“无赖”的要求,西班牙人愤怒之余,却也只剩下了无奈。虽然他们认为东岸要求额外补偿的行为属于临时加价,是不合理的,也是不应当接受的,但残酷的现实逼迫得他们始终无法张这个口,因为法兰西的使节在马德里的嚣张程度已经深深地刺痛了他们每个人的双眼。如今能遏制这些狂徒的,大概也没几个国家了,而恰好东岸人是可以威胁到法国人的利益而不用担心遭到什么报复的——当然是指从海面上。
从这个角度出发后,西班牙人的内心倒也没那么多的愤怒之情了,反倒是有些慢慢理解东岸人的要求了。是啊,先不说东岸人与法国佬之间的战争什么时候结束,单说这即便结束之后,出于种种原因,恐怕东岸人也无法恢复在法国市场的销售份额,因此这损失可能是不止一百万元的,整不好还接近一百五十万元呢,这就需要他们掂量掂量了。
东岸特使李晴提出的方案是,特立尼达岛和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即河间地区)按照密约规定,整体移交给东岸管辖,作为此次出兵的报酬。另外,为了弥补华夏东岸共和国工商界遭受的损失,西班牙人必须另做补偿,即把安第斯山以西、布埃诺河以南的智利地区,割让给华夏东岸共和国,如此才能稍稍平复下东岸政府焦虑的内心。
西班牙人对李晴提出的这个建议的反应,可以用“大惊失色”来形容,他们对东岸人对于土地的贪婪之心真的是感到害怕了。而且,有些人也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再这么肆无忌惮地拿土地抵偿债务、作为出兵报酬什么的,早晚有一天西班牙王国将割完手头的土地,真到了那一天,他们又该如何自处?
其实,西班牙人如果学习过中国古代的一些文章的话,那么一定能从故纸堆里得到些全新的认识——“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起视四境,而秦兵又至矣。然则诸侯之地有限,暴秦之欲无厌,奉之弥繁,侵之欲急。故不战而强弱之势已判矣。”
如今的东岸,可不就是那个堆土地索取无度的“暴秦”么,而西班牙王国与频繁割让土地的韩国、魏国大约也相差无几了。西班牙人虽然没读过中国古书,但对这其中的道理还是很明白的,因此对东岸人又在密约之外索取新的土地而感到非常无奈,隐隐也有些愤怒。
因此,他们不得不暂时中断了会谈,然后返回马德里宫廷,与王太后、唐胡安等一干贵族重臣们商议,看看这次到底应不应该答应东岸人的“无理要求”,以及一旦答应了,以后会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之类的,总之是非常谨慎的。
李晴笑眯眯地看着西班牙人回去讨论,也不着急,反正现在时间和形势都站在东岸人这一边,该着急的是面临两面作战尴尬局面的西班牙人。就凭他们那战力孱弱的军队和腐败无能的贵族官僚体系,怎么和正处于上升期的法兰西王国二十万精锐大军斗?开玩笑呢!说不得,到了最后,他们还是得捏着鼻子答应东岸人的要求,这几乎就是大概率的事情。所以李晴是一点也不着急,他甚至有时间去拉普拉塔银行在西班牙境内的分支机构去看看、考察考察,毕竟这家银行东岸共和国也占了一半股份嘛。
拉普拉塔银行如今在巴塞罗那、萨拉戈萨、马德里、塞维利亚、加的斯等地有了诸多分支机构,且其中很多是近些年才陆续设立起来的,由此也可看出东岸金融贸易势力在西班牙的深入渗透。这家在旧大陆已小有名气的银行(青岛贸易博览会大宗贸易两大清算银行之一)主要经营票据汇兑、交割业务,为东岸企业的进出口提供便利,加之现在很多意大利商人也喜欢在该行内开设常用账户,因此拉普拉塔银行的影响力可以说是逐步上升的,已经与当初为它担保的圣保罗银行、巴勒莫银行、圣乔治商行等相差不离了,令李晴看了也欣慰无比——谁能想到当初仅仅是看做对欧贸易入门券的拉普拉塔银行,会逐步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呢?这或许与东岸国力不断上升以及意大利资本重新焕发青春有关吧。
这世界上的一切,果然还是靠实力说话的!
8月5日,西班牙人的行为完美证实了这句话的极端正确性,唐胡安这个腓力四世的私生子亲自赶到李晴的住处,就补偿问题进行了仔细的商讨。据当时跟随李晴参与谈判的官员后来回忆,西班牙人坚决不同意将布埃诺河以南的智利地区交给东岸人,虽然他们在那里就一个千把人口的巴里奥斯港(毛林城另算)及一些规模不大的村庄,为此甚至与李晴特使一度闹得面红耳赤。
西班牙人之所以对这片面积不大的土地(大概也就一两万平方公里吧)不肯相让,其原因也是复杂的。一是由于这些年来,原本名义上全部属于他们的南方新大陆的土地一块块被东岸人或鲸吞、或蚕食,总之以各种手段弄了去,虽然对西班牙王国来说不至于伤筋动骨,但面上却也着实不好看。而且他们现在也看明白了,这些土地虽然没有金矿银矿,但也都是上好的农牧业土地,养活许多人不成问题,这些土地或许在西班牙人手里用处不大,但在东岸人手里却能发挥最大的效力,因此他们现在也不太想轻易向外割让土地了,以免便宜了越来越强大的东岸人。
二来嘛,西班牙国内很多保守贵族和教士也不同意这么做,这些人本就对异教徒居多的东岸比较敌视,对西班牙的对东政策颇多不满,这次他们又搬出了安全方面的理由,即布埃诺河以南的这片土地一旦让予东岸人,那么他们离瓦尔迪维亚这个著名的银矿转运中心又近了一步,这无疑已经威胁到了西班牙王国的核心利益——至少是部分核心利益,因为智利中部地区的小银矿产银量还不够大。
但无论如何,他们的这个理由确实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觉得安全威胁方面面临着一定的威胁,再加上这些年来东岸人不断从西班牙手里要土地,吃相有点难看,西班牙的伊达尔戈和教士阶层内早就积累了相当的反东情绪,因此这会一并爆发了出来,使得西班牙王室迟迟无法做出割让这部分土地给东岸人的决定。
但西班牙王国面临的法国威胁又是现实存在且迫在眉睫的,他们害怕不答应这条会直接导致东岸人出工不出力,甚至私下与法国形成默契媾和,这对同时与葡萄牙和法国开战的西班牙来说,实在是太要命了。因此,老成持重的、曾经在南尼德兰击败过法国军队的唐胡安被请了出来,与东岸也特使李晴进行周旋,力争使东岸人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不过,李晴是何等样人,在欧洲厮混多年的他洞悉各国内情,又怎么可能轻易被西班牙人给糊弄过去呢?因此,即便争得面红耳赤乃至不欢而散了,他依然力主要求对布埃诺河以南地区的主权,以补偿东岸人失去法兰西市场的经济损失。他甚至截止了当地暗示,如果西班牙人不能满足东岸人的要求,那么东岸海陆军只会出动“最低限度的规模”,这令唐胡安感到有些不安,谈判一时间也就僵持了下来。
值得一提的是,要求割让布埃诺河以南地区的条件,并不是执委会提出来的,而是驻欧全权特使李晴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利用西、法、葡、奥等国间错综复杂的关系,临时提出来的。说白了也就是趁西班牙人走背字,临时加了条件讹上一把,能讹上就算,讹不上也无所谓,反正也没付出什么成本。
李晴一开始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其实也就是个试探而已。只不过后面西班牙人的一系列举动使得他深刻认识到了这些伊达尔戈们的心虚,因此立刻加上了这个条件,且随着谈判的越来越深入,他愈发感觉到有戏,意识到很有可能从西班牙人那里真的讹到点什么,特别是在这个唐胡安来了之后。
要知道,这个人在西班牙国内也算是个异类,不可小视的。他本是腓力四世的私生子,但却难得是混出头了的那种,而且在西班牙王国最困难的时候,曾经在南尼德兰率军击败过法国人,虽然难以挽回西班牙失败的大局,但已经是难得的闪光点了。因此他在军队中的威望甚高,腓力四世临死之前也把他召回了马德里,委以重任。
不过由于他前国王私生子的敏感身份,唐胡安也受到了很多人的敌视,且这些人往往来自西班牙权力金字塔的最顶层,因此日子也很不好过,日后的下场也是以悲剧收场,当然这是后话了,至少此时的唐胡安还是有那么一些意气风发的精气神的。
李晴与唐胡安的“较量”在僵持了几天后,最后还是以西班牙人的让步而告终。事情的转折点出现在8月10日——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国庆日——来自北海的消息传到了马德里,英格兰与联合省于七月上旬再次展开大舰队决战,这次是在法国布列塔尼半岛附近,荷兰海军上将德鲁伊特尔护卫着从西北大西洋返航的大批荷兰渔船,在附近与英国海军主力遭遇,随即爆发了一场持续了整整一天的激烈海战。此战中荷兰海军依靠数量优势大占上风,先后击沉了英国船只十余艘,击伤的就更多了,而自己的损失却较为轻微,不过区区七艘,其中战沉的更是只有四艘而已,可谓是大获全胜。
而在这场被称为“布列塔尼海战”的舰队决战中,从东岸订购到货的十多艘崭新的护卫炮舰加入了荷兰人的战斗序列,并发挥了极为关键的作用,为最终击败英国海军立下了不小的功劳。这事,西班牙人自然也看在眼里,随即自然而然地也提高了对东岸海军的评价,因此,在经过一番激烈的宫廷辩论后,西班牙人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压力,做出了部分让步,即他们勉强同意将安第斯山以西、布埃诺河以南的智利地区,以租借的形式交给东岸人管辖,租期为三十年,年租金五千比索;另外毛林、巴里奥斯两座主要城市对西班牙人开放,西班牙人可在此自由定居、经商及进行宗教活动,东岸人不得干涉。
李晴特使在慎重考虑后,原则上同意了西班牙人的意见,但他要求把租期由三十年提高到五十年,为此租金甚至可以一次性支付完毕。唐胡安在与马德里宫廷的伊达尔戈们沟通完毕后,最终同意了这条,然后为了保险起见,双方又于8月12日重新签署了一份针对东西密约的补充协议,将这个条款加了进去,自此此事终于算是尘埃落定了!李晴巧妙地利用了局势和西班牙人脆弱的心理,成功地为华夏东岸共和国又争取到了很大的利益,使得东岸共和国更加扎实地成为了这场战争中的大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