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大消息!英荷两国大舰队在设得兰群岛一带激战,不分胜负,但双方的损失都极为巨大。”七月中旬的加的斯港某间多利亚家族的商馆内,一名年轻人匆匆步入商馆大门,然后向正坐在打听内闲聊的众人大声宣布道。
他的大嗓门成功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这使他感到一丝满足,于是在清了清嗓子后,继续说道:“蒙克率领的大舰队为了拦截荷兰东印度公司的商船,聚集主力在设得兰群岛一带,并成功截获了荷兰人的踪迹,恰逢此时德鲁伊特尔也率领大舰队来接应,双方遂在这片风高浪急的海域展开了激战。因为风浪太大,英国人擅长的战列线炮战效果大大削弱,相反荷兰人擅长的混战却能发挥最大的效果,而且荷兰人重建的舰队中包括了很多重型战舰,不再像以前那样惧怕深海航行,因此这次海战英国人没占到什么便宜,双方各损失了差不多十艘船只的样子,另外受伤的船只数量也各有十多艘,程度不一。以上是流传在联合省与英格兰港口间最接近一致的说法,先生们,我认为这才最接近事实。”
说到这里,这个传递信息的年轻人又悄悄瞥了一眼低头喝茶的东岸特使李晴,提高了声音说道:“荷兰人的阵中出现了很多东岸护卫炮舰,而且很明显是东岸共和国的现役船只,而不是新近订造的,这令英国人极为愤怒,他们或许想要向东岸兴师问罪。毫无疑问,这些战舰的出现极大增加了联合省海军的实力,使得这次设得兰海战的结果不像上次卑尔根之战时那么令荷兰人感到黯淡无光。”
年轻人说完后,李晴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放下了手里的白瓷茶杯,他已经感到很多人将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了,那其中有惊讶、有幸灾乐祸、有同情,更有赞许,总之很是复杂,一如此刻坐在商馆大厅内的诸多商人的身份一样。
“只是正常的商业行为罢了。”李晴轻轻解释了几句,说道:“正如我们向联合省销售的其他商品一样,葡萄酒和腌肉是商品,战舰和火炮也是商品,都是正常的商业行为。要知道,我国政府可一直是坚持自由贸易政策的,我们没理由拒绝联合省这样的共和国家与我国展开正常贸易。联合省如此,热*那亚共和国也同样如此!”
李晴的这番话引起了许多人的赞赏,他们纷纷举起酒杯,向李晴致意,很显然在这间由多利亚家族经营的商馆内,来自热*那亚的商人还是占了多数的。
“另外,联合省和伦敦境内都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目前已经死了很多人了,真是可怕。尤其是联合省,据说全国病死了超过四万人,其中阿姆斯特丹就占了三分之一。伦敦的疫情也同样可怕,因为它的人口更多,后果只会更惨重。诸位谁要是去阿姆斯特丹或伦敦贸易的话,我不得不提醒他小心小心再小心,真的,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了。”年轻人最后又补充了一句,然后便径直上了二楼,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阿姆斯特丹和伦敦两座西欧明珠城市爆发瘟疫的消息,让在座的商人都为之一震,然后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就近与自己的朋友们商讨了起来。他们中的很多人原本就在联合省与英格兰之间有着诸多的贸易往来,尤其是在这第二次英荷战争爆发后,无论是英格兰还是联合省,对于产自意大利的丝绸、奶酪、火腿、黄油、葡萄酒、橄榄油以及军火、船具等各类商品的需求极大,而意大利对来自英国的呢绒、咸鱼、纸张、皮革、染料、铁器及热带商品的需求量也很大,对来自联合省的谷物(当然现在有了克里米亚小麦的补充)、海产品、盐、木材等同样有着不小的需求,因此在这个由战争催生而出的畸形经济繁荣中,很多人都或多或少要去阿姆斯特丹、伦敦这两个主要商港进行贸易,这想想就有些头疼——小命和银币哪个更重要,这或许是个问题。
东岸人同样与这两国有着巨大的贸易往来,尤其是联合省,那小两千万盾的巨额订单可不是白下的,虽然要分到好几年的周期内,但每年的份额也不小了,足以让国内各大厂商吃得满嘴流油。而这样强烈的令人心醉的市场需求,自然也使得南海运输公司连连斥资订造新船,650吨的笛型运输船是一艘接一艘下水,三大国营造船厂又要造军船(荷兰人和东岸海军部订购)又要造民船,根本忙不过来,私营的新星造船厂和南铁旗下的太平洋造船厂跟着吃了点残羹冷炙,也是爽得不行。
因此,今年经东方、罗洽、青岛、商城、靖江、大兴诸港口发往欧洲的商船数量将会比往年暴增七成有余,其中90%以上的新增运力都是驶往阿姆斯特丹、弗利辛恩、霍伦、恩克赫伊曾、伦敦、布里斯托尔等港口的。李晴现在突然有些担心了,这些商船上的水手们会不会不经意间将这种可怕的瘟疫带回新大陆,然后在东岸国内蔓延?虽然华夏东岸共和国的卫生疾控措施不是旧大陆国家可比的,但凡事就怕万一,万一这疾病比较厉害,在东岸国内造成了巨大破坏呢?李晴担不起这个责任,他觉得有义务提醒一下这些商船的船员们,因此他立刻喊来了一名心腹,并对他耳语几句,让他立刻去办这件事情。
“激烈的战争给传统的经济秩序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很多国家和商人被不自主地卷了进去。不过,对于远离旧大陆,置身于外的贵国来说,应该算是这场战争中最大的赢家之一了吧。十多艘现役护卫炮舰,如果我记性不错的话,应该是‘马岛’级吧,呵呵,真是好大的手笔。你们这是在英荷战争这场赌局中正式下注了啊,相信这一点,无论是德维特议长还是查理国王,都能看得很清楚吧。”马里奥·多利亚一屁股坐到了李晴身旁,向他微笑着说道:“接下来你们可能还有一件好事,马德里传来了消息,最近巴黎的特使已经离开了西班牙,返回法国向路易汇报,而且临行前闹得很不愉快,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很多人预言,法国很可能又要对西班牙宣战了,他们一向对弗朗什孔泰、洛林、斯特拉斯堡、南尼德兰等地抱有强烈的兴趣,想要吞并这些地方的决心非常强,尤其是一向富庶的南尼德兰。西班牙在那里只驻扎了八千名士兵,且要么是新兵蛋子,要么是过去法国人的手下败将,他们能抵挡路易的军队两三个星期就不错了。李晴特使,你们的机会来了,马德里方面已经向我隐晦地表示,希望与您进行一番秘密会谈……”
事实上马里奥有些疑惑,这个时候西班牙人找东岸是为了什么?借钱?买武器?还是请求调停?他感觉可能性都有,但又感觉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法国人的脚步,因为以如今西班牙陆军稀烂的实力,他们甚至连被英法两国整训过的葡萄牙陆军都打不过,又怎么可能击败法军,迫使他们放弃侵夺西班牙土地的野心呢?想来想去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李晴心里对西班牙人此举的意味心知肚明,对即将到来的所谓秘密会谈的内容也猜测了个八九不离十,无非就是催促东岸人立刻把消息传回国内,对海陆军进行动员罢了,因为很可能西班牙人已经觉得战争无法避免且迫在眉睫。
这样推测起来的话,法国人此刻应该也有可能在国内囤积战争物资,召集解散的军人进行训练了。这些东西没法瞒住别人多久,西班牙王国肯定在法国有探子,能够打听到一些关键的信息,因此李晴估计,战争或许在明年年初就会爆发,至晚也不会超出上半年。
嗯,确实应该早做准备了!消息传回本土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本土再召开会议讨论,做出决策,也都需要时间。而做完决策后还需要调整军事部署,抽调兵力,进行物资、人员和船只的动员,这同样需要很多时间,然后便是起航出港,准备履行与西班牙人的密约,向法兰西王国宣战了。
或许有人会问,为什么不提前向法国发出外交照会,表明自己与西班牙王国间存在军事同盟义务,以阻止法国人入侵西班牙呢?呃,你是白痴么?如果法国人被吓住了,没敢进攻西班牙,那么东岸人还怎么名正言顺地接收河间地区以及未来可能会有的其他利益呢?当然更大的可能是法国人压根不会理你,他们终究还是个大陆国家,始终对扩充领土有着极为偏执的爱好,更何况南尼德兰等地都非常富裕,对于法国的财政也不无小补,那么如何选择就很明了了——法国人对南尼德兰等地志在必得,这仗你西班牙是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除非你现在就宣布将法国人要求的土地奉送出去,但那样可能会造成更加严重的后果,荷兰、英格兰、瑞典、奥地利等国大约也不会同意吧。
而履行与西班牙的密约,与法国交战也同样是上届政府就敲定下来的决策,这关系到东岸共和国在南美大陆的扩张,同样也属国家的核心利益之一。不过,虽然已经定下与法国人交战,但怎么打、打到多大规模,也是很讲究的。东岸人此战只是为了单纯履行条约义务,然后收取河间作为报酬罢了,因此,如果出动大规模陆军在南尼德兰登陆,帮助西班牙人抵挡法国大军,那是****才做的事情!事实上东岸人只需出动海军舰队,封锁、拦截法国前往海外贸易的船只,攻占他们的海外殖民地(这个可以视情况而定,有利可图就打,无利可图就算),再想办法炮击一下法国沿海,动摇他们的战斗意志,基本上也就算做到位了,西班牙人也无法对此作出什么指摘,总体而言此战还是比较轻松的。
当然了,军事方面轻松,但经济方面的损失却也不小。这些年法国政府虽然对来自东岸的商品——这样说可能有失偏颇,因为法国佬同样限制其他国家的商品——百般限制,但东岸人依旧能从法国市场每年捞回二三十万元的利润,这主要集中在加斯科涅、朗格多克、上加仑、普罗旺斯等地区。另外,东岸的很多代理商在法国沿海的走私也很盛行,且近些年来规模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一旦两国战争开启,难保法国政府不会出重手打击这些走私商人,要知道法兰西可是一个高度中央集权的国家,很多事情做起来不要太便利。
总之,这些经济上的损失也不小,且万一战争持续多年的话,损失还会叠加,保守估计有一百多万元。因此,这部分损失该怎么算,也得跟西班牙人掰扯清楚,说不得,还得在土地或商业利益上面再做文章,不然鬼才帮你打!这法兰西王国可是欧陆第一强国呢,人口也众多,市场更是广阔,向人家宣战本来就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必须得到合理足够的补偿。
“我会尽快与西班牙王国的使者进行会谈的,到时候地点还需马里奥您费心安排一下。”李晴想到这里,立刻礼貌地朝马里奥回应道:“我国政府对西班牙王国抱有强烈的同情态度,对于这场可能爆发的战争也感到遗憾,我们万分希望和平,但我们也同样意识到,这恐怕不是哪个人所能左右的。马里奥,贵家族现在也可以着手进行准备了,西法战争同样会极大影响西地中海的贸易格局,请务必抓住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