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酒的邵元义晕乎乎地回到了临时住所。
这里是北宁镇,北宁地区的首府核心,一座建立于800米高原上的年轻城市。虽然在纬度上该城卡着热带的边缘,与广州差不多,但由于高原的存在,使得该城的气候不至于与广州那么一般炎热,是块宜居的好所在,故近年来的愈发吸引了很多国内出生的二代国民前来拓荒、定居——由于老家的公地比较抢手,不是每个人都能分到,因此很多等不及的二代国民便只能到所谓的“边疆地区”来拓荒、定居,故北宁地区的人口增速较快,目前全地区人口已经达到了近三万二千人,已经相当不错了。
不过,我们也应该看到,北宁地区的人口密度也存在着地方差异,比如昌顺县因为港湾条件优良、交通方便,因此该县四个乡镇总人口达到了一万五千多人,其中作为核心的昌顺港人口更是逼近六千,繁荣异常;与昌顺县相比,北宁县(本月初成立,是为全国第55个县级行政单位,下辖北宁镇、平湖乡、承平乡、承恩乡、昭庆乡、容城乡)全县六个乡镇加起来才一万三千多人口,人口密度确实相对较低。
造成这种令人尴尬的状况的原因,毫无疑问应该是巴西地盾了。这个隆起的高原一方面给北宁镇的居民带来了相对凉爽干燥的气候,同时也阻碍了该地与沿海的交通,使得大量来自本土的物资只能通过骡马队小心翼翼地翻山越岭进入巴西高原,效率较低、成本较高。相信要不是当地有葡据时代攒下的“农业遗产”的话,估计东岸人都没太大兴趣开发这片儿,顶多也就派个几千居民象征性地到这边拓荒,以示占领吧。
但即便当地有葡萄牙人的所谓遗产,但现实的交通问题始终困扰着大家,因此本地的条件比较艰苦也就理所当然的了。邵元义所在的北宁镇就是如此,葡萄牙时代花费无数人力物力兴建的石质建筑已被地区行署、县、镇三级政府占据;后来的诸如巴西农村金融合作者等企业单位只能在外围兴建了一水的木结构房屋,充作办公场所;比他们更艰苦的是陆续迁移而来的拓荒者,他们只能砍伐野外的巨型芦苇,用芦苇杆与树枝做墙壁、芦苇叶和干草做屋顶,勉强充作自己的容身之所,也是苦逼得很。
邵元义此刻住的二层木屋旁边就有这么数十间窝棚式的建筑,这是最邻近城区的某个乡村,住着大约一两百名拓荒者,既有转正的乌克兰非国民,也有大量来自明国淮安府的移民,以种植小麦、大豆、玉米等作物为生,兼且饲养一些牲畜、家禽,酿少量葡萄酒,生活也还算过得去。
这会已经是晚饭时分,家家户户都在窝棚外面支起的土灶前做起了饭。对于他们的日常饮食,邵元义早就烂熟于胸了,因为在给村民们诊病时已经见过太多。简单来说,主食多以粗粮馒头、玉米粥为主,刚刚断了救济粮供应的他们有理由节省一些,毕竟未来家里的房子翻修——或者所重建更合适——赎买更多的土地、购买大牲口以及农具、种子,都是需要不少钱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在只有县城才有一家小规模的机器磨面厂的北宁县,你想吃点什么精细的主食,委实有些困难,更别提那些让人留口水的烟酒糖什么的了,不是没有销售,而是数量少、价格贵,即便是南方过来的二代国民买起来也有所顾虑。
主食都这样了,副食就更是不堪了。邵元义曾经有幸在一位患了脚气病的村民家里吃过两顿饭,菜肴方面真的乏善可陈,除了两种不知名的蔬菜外(真的很难吃……),还有东岸名菜“西红柿炒鸡蛋”(估计是为了邵医生前来特别做的),另外就是一些据说主人他儿子跑去县城买回来的腌鲸肉(肉质较粗,但胜在廉价,当然长途转运至此时也不怎么廉价了……),让吃惯了精细食物的邵某人是百感交集。
这拓荒百姓的生活还是太艰苦了哇!当然在东岸生活日久的邵元义已经忘了,当年在大明时过的是什么苦日子,与如今这在北宁地区的生活比起来,那是大大不如的,因此无论是明国来的百姓还是转正的旧大陆劳务工,其实对生活都蛮满意的,且还对未来过上更美好的生活充满了信心,这便足够了。
喝了起码半斤白酒的邵元义将外衣敞开,搬了一个光滑的树墩坐在门槛外面,一边抽烟一边看着眼前充满生气的乡间风景。这会已经是东岸的深秋季节了,日头比较短,才五点多钟呢,天色便有些昏暗了。几个七八岁的顽童照样在玩着“红透整个东岸乡间”的打仗游戏,只不过敌人的角色从葡萄牙人、西班牙人、英格兰人变成了图皮人,邵元义看过去,只见几个头上插着鸟毛的“印第安人”被一群头戴大盖帽的孩子扑倒在了草堆上,嘻嘻哈哈的声音响个不停,直到各家的大人一个个赶过来揪着他们的耳朵往回拎为止。
村头某家貌似打到了几头鳄鱼,邵元义估摸着,应该是在铁特河畔抓到的,也不知道用的什么工具。这种凶猛的动物在东岸境内分布极广,最南边甚至可以达到鸭子湖南端,数量几有数十、上百万头之多,但在几十年来不间断的捕杀之下,目前鸭子湖流域的鳄鱼已是不多了,甚至已到政府不得不发牌照限制捕猎的程度。
村头那边应该已经杀完了,然后按照村子建立时互相协作的传统,每家每户都能分个那么一块,邵元义便瞧见几个大孩子提着篮子去那儿领肉了。得,今晚他们的伙食注定不会差了,家家户户都能吃鳄鱼肉,也算是改善生活了。只可惜这边因为交通不便,香料数量极少,且价格还死贵死贵的,无法将鳄鱼肉的美味衬托出来,可惜,可惜了啊!
前边传来了一阵口令声,醉眼朦胧的邵元义看去,只见视野里五六个持枪民兵正在换岗,那里有一个木制哨塔,常年驻有几个民兵,监视野外的一举一动,免得被敌人突然掩袭至附近却还茫然不知。不过听说这个哨塔马上就要裁撤掉了,盖因附近的野外已经东岸军警、民兵犁过好几遍了,基本上没有任何敌对势力的存在——有也被剿灭了——因此有必要让县城郊外的一些村子解除警戒状态,以让村民们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艰苦的开荒工作中去。
而说到这些印第安敌对势力,邵元义想到了今天白天举行的会议。在这场由地区行署召集的全地区干部工作会议上,来自昭庆乡的干部陆小峰和江宁、来自承恩乡的干部刘厚非和乔宇等人,分别就各自辖区的治安工作进行了专题汇报,从汇报内容看来,乡间的治安形势还是挺令人乐观的。
原本活跃在承恩乡那边的卡尔德隆酋长,据信已在去年的一次内讧仇杀中被自己部落的反对者杀死,整个部落也在狠狠厮杀一场后,分作了三部分,其中两部互相敌视,另一部则直接向刘、乔二人投降,算是正式归顺了东岸,目前已被送到昌顺县一带,正在等待船只南下前往南非义成地区定居生活。
已经正式升任承恩乡乡长的刘厚非乐观地预计,在今年冬天过后,即便地区行署和县政府不派遣任何军警前去会剿,两年来一直厮杀不已的两部印第安人也无法再坚持下去了。缺乏食物和各种生活用品的他们,必然会在一场或许最为血腥惨烈的战斗后,一方彻底倒下,而另一方也虚弱到极点,这个时候,承恩乡政府只需组织100-200名武装民兵,便可在少许带路党的引领下,轻而易举地攻入这个印第安人的盘踞地,然后将其一网打尽,彻底解决承恩乡乃至附近很多乡村的治安问题。
而相比承恩乡这边的兵不血刃,昭庆乡乡长陆小峰汇报的当地局势则有些负责。因为根据忠国*军步兵营及宪兵队联合传递回来的一些消息显示,当年被端过老窝的巴尔加斯酋长最近又活跃到了附近区域,满怀仇恨的他们(老弱妇孺在东岸人的袭击下死伤枕籍,活着的也被流放到了海外)频频制造袭击,一年来共计打死打伤了59名东岸拓荒者,抢走了二十五头牛、一百多头羊及大量粮食,在昭庆乡、容城乡、静塞镇一带也是嚣张得很。
为了解除这股威胁,在几个月前,由地区行署统筹规划、北宁县政府调拨人员及物资,忠国*军步兵营、昭庆三镇民兵一齐出动,汇集了2200余人,不惜代价在野外展开了大规模的搜剿行动——地区行署专员徐宇为此取名叫“铁壁合围”行动——并最终在某处缀上了巴尔加斯酋长的部伍,经过连续十天的追击、战斗后,最终在铁特河畔将追随他的两三百名印第安战士彻底剿灭。
这还不算,坐镇一线指挥这次战斗的徐向东上尉还从俘虏口中审讯得知了几个接济过他们的印第安小部落,然后趁热打铁率军直扑这几个部落,将其一一消灭,几乎没留下任何俘虏——徐上尉对此解释,是要给予敌人必要的震慑,不然以后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对东岸拓荒者捅刀子了,那样忠国*军这不到一千号人还不得疲于奔命啊!
卡尔德隆、巴尔加斯两大印第安土酋势力的覆灭,基本意味着北宁地区现有地盘上反对势力的终结。从此以后,基本上再无任何组织或势力能对东岸拓荒者造成威胁了,北宁通往静塞的沿河运输线也将畅通无阻,这对北宁地区未来经济的发展,无疑是至关重要的。
当然了,北宁地区的治安形势即便好转了,国家开拓总局大概也不会再往这多塞多少移民了。邵元义隐隐听说,上头对北宁恶劣的交通条件极为头疼,已经决定将原本发往这里的六千名移民扣下,转而往东南方的沿海地带发送,并在那里兴建起几个拓荒定居点来,分别是:位于后世伊瓜佩小城附近的龙池港——该港地处河口,前有岛屿(孔普利达岛)挡住外海汹涌的巨浪,因此港内风平浪静,条件相当不错,便于各类船只靠泊;位于后世雷日斯特鲁城附近的淳良乡,经典的72吨级内河小火轮可经龙池港驶入附近,因此交通还算可以;位于后世卡纳内亚小城附近的周罗港——这里同样是一个条件还算不错的港湾,交通运输较为方便;以及位于后世阿里里小镇附近的定川港,这是一个河畔小镇,但因为水深适宜,同样也可由近海船只驶入停靠,交通运输条件自是不差的。
总之,这四个新设定居点要么靠河、要么靠海,都是些交通方便的所在,便于国家开拓总局将大量的物资与人员输送到上述地方,这或许体现了当下新一届执政集体对北宁地区的开拓指导方针。而这样的指导方针在邵元义看来,对北宁县的居民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消息,未来出现堂堂地区首府、行署所在的北宁镇的发展不如沿海的新设城镇,那也不是什么令人奇怪的事情,都是符合经济发展规律的。
“呵呵,我关心这些破事做什么?明天给全地区的干部上完卫生防疫课,我也就该收拾行李回老家了。北宁这地方,实在没什么意思,穷、偏、苦,什么都占齐了,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发展起来。上次听说农业部有人过来考察这里的环境是否适宜种植咖啡这种紧俏的经济作物,也不知道结论怎么样,希望这对他们能有所帮助吧,不然这儿可就难了,慢慢熬吧。”看了一会黄昏时分的乡间图景,邵元义酒劲上涌,在学生的服侍下,回屋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