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渊,裂隙口。
浊流改换流道,分出数十道细细支流胡乱横过。
流水在废墟一般的岩土残存中起伏,不时渗入未曾弥合彻底的歪曲缝隙。
滴答、滴答......
一只巴掌大小的蝾螈在碎岩堆上轻盈爬行着,追逐一只虫儿。
忽而,这处碎岩堆拱了一下,晶莹剔透的蝾螈顿一瞬,疑惑循声扭头。
震声再起,碎岩拱得更高了,活像个坟堆。
蝾螈一个激灵,虫儿也不顾了,四足并用爬得飞快,很快到了一处岩壁浅隙中藏伏。
在裂隙拐角处,它探出小头来,悄然观察情况。
轰~~
碎岩小堆骤然炸裂,碎屑岩粉噼啪打在各处,响个不停。
声响渐去,丝缕云气渗出,攒聚成团。
待着袅袅烟云散去,地上多了十余位道人。
“诸位,我等当速去禀报长老,以解卫道兄之困。”
傅化脸上多了几道擦上,身上创口不少,转头与一众同道言说。
他神采姿容不再,而是有些疲乏困顿。
他已经是这里状态最好的人了,余下道人有的衣不蔽体,被撕裂成破布,有的手臂扭曲弯折,显然是被打废了。
顺着纳阴葫芦的方位指引,傅化等人强撑着不适往入口跋涉。
行了一刻钟有余,众人腰间的葫芦忽而灵光大放。
一道巍巍如高山的厚重气机毫不掩饰,直直往众人所在处撞来。
东源感到这股熟悉的气机,面色一喜,摇晃着傅化的手臂道,
“是戈长老,师兄你那道飞信看来是起效了!”
不多时,一根青翠竹杖自天而落,洞开沿途屏障。
而后灿然烂漫的翠玉色真炁如珠帘垂落,往内一敛,显出一位布衣芒鞋的朴素道人。
其人持竹杖,两鬓花白,看去年约五十许,面目并不如何出色,但自有一种岳峙渊渟的气度。
“地渊异动,是何因由?”
布衣道人挥手洒落,点滴碧色飞扬而出沁入道人肌骨。
受了道术,众道人身上浮沉尽去,颓势尽扫,伤势一时好转不少。
傅化上前一步,向镇守浅层地渊的这位戈磊长老稽首道,
“计永元叛变,与魔门贼子媾和,舍下阵禁引我等入彀。”
戈磊凝眸沉思,缓声道,
“与我指路。”
傅化扬手引路,将戈磊指向来处。
有了方位,青如珠玉的灿然真炁似碧风刮过,霎时摄起众人,风驰电掣往傅化指示处纵去。
不多时,那处被从地下打穿的碎岩堆落在戈磊眼里。
“魔门贼子自称来自无上大教,根底颇不凡。四人俱是三十六口灵气的根基,皆有开脉三重道行。为首者持胫骨号,能动阴风浊气,威能浩荡,我辈死了五人......”
傅化恭谨禀报,抬眉看戈磊施术。
但见丝缕真炁如小溪瀑流,自裂隙处不断垂落。
戈磊听着傅化的言说,不断分心勘探此处阵禁、道术的痕迹,得了些论断。
“这处的动用的阵禁,属实有几分高妙。那些袭杀而来的道人未必真是那一十七无上大教之一,但来路也决然不小。”
往下探了许久,戈磊仍未见着修道人的气机,唯有些道术残韵交错杂糅着,彰显着斗法之激烈。
他摇头一叹,出言道,
“此地情况,我需回禀山门,尔等随我一同回去吧!”
魔门贼子既然有动静,又使用了暗谍,自然要趁着这个机会连根拔起。
潜伏的暗谍不好追查,可一旦他们动作起来了,诸多痕迹就再难掩藏。
若能牵着计永元这条线找出门中其余暗谍,他也算立了一功。
“卫道兄救我等于水火之中,不知长老可否出手一救。”
见戈磊没有深入裂隙探查的意思,傅化咬咬牙说出此言,请求这位蜕凡高道的援手。
“哦?你等闯出的篓子,要我来做尔等马前卒么?”
戈磊收束真炁,转将目光落在傅化身上。
只这一声,此间氛围倏尔凝重起来,傅化只觉肩上担着小山,而且还越来越重。
他有些吃力,躬身施礼,沉默以对。
其余道人心中稍加思索,艰难下定决心,冒着惹怒这位长老的风险出声帮衬。
“守正道人舍己拦下魔门众人,我等性命皆是此人救下,还请长老援手!”
“若长老有难处,可否以金剑传书,请我师尊来此!”
一行人你一言我一语,团结在一处。
僵持了一会儿,重重压力蓦然一收。
戈磊面目上无有责怪神色,反而有些感怀。
“你等倒有几分坚韧,非是那等忘恩负义之徒。”
众人面上方露出喜色,戈磊又出一言,
“然本座职责所系,不可悖逆职司。”
他言罢,垂眸看向深渊裂隙,感到了些微的危险。
这道裂隙层叠掩埋,留了一道极狭的进出口,对修道人而言有些不利。
稍稍一堵,就可截断退路。
离开被扫荡的地界,纵然仍属浅层地渊的范畴,五脏魔乃至更高层次的魔头、魔怪都可能出现。
尤其是,魔潮近来日益兴盛,绝不可轻忽。
戈磊接替的那位道人,就是因为贪功冒进,受魔头伏击而重伤。
若是此地值守道人再是失陷,宗门对此的把握便会失却一角,给了魔头乃至于心意魔门更多腾挪谋划的余地。
此事不可不防。
断绝了众人的希望,戈磊又在此处布设阵禁,凝作翡翠碧叶一片,烙在岩壁之上,闪烁莹亮光华。
此是又一处指路节点,戈磊复又言道,
“此裂隙下通千丈不止,浊气污秽动荡,扰了感应。我留此手段可感召纳阴葫芦,算是为那位卫道人留了一线之机。”
而后,碧风缕缕卷过,一众道人行迹消匿,往来处去。
及至山谷溪涧之时,碧风兀地一至,落下十数人影。
傅化等人踉跄站定,正要问询原因,忽而感召到一股浩渺气机铺设在天地间。
其力虽弱,其质高远。
戈磊敛容对天一礼,肃然无比。
再一看,一座打着大旗的飞舟垂落,降于众人之前。
飞舟排开黄烟碎石,徐徐落地,上头走下一面目刚毅的青年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