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杆阵旗霎时震爆,带动卫鸿手中的幡旗也生出裂纹,显然是不可再用了。
残存的阵力、浊气化作万千幽如阴刃的黑风,在卫鸿身前布设下遮盖上下四极的封禁。
待卫鸿将游离飘散的阴风尽数灼散,已是盏茶之后。
这时候,卫鸿想要追上荀永与狄元青自是不可能。
稍纵即逝的机会如泡影般消散,但卫鸿也不见失落。
他将残旗捏在手中,感知其中材质、箓文,轻叹一声,
“这等开脉完满层次的阵旗也能轻易抛却吗?真是舍得啊!”
道人有穷究道理之能,得了法器、阵旗等好物时,即便不得祭炼真诀,亦可分辨一二,善加利用。
卫鸿观此阵旗有些时刻了,又亲身体会过其中威能,深深知晓此物之贵重。
虽然不知此阵名姓,但四位开脉三重境界的修道人持之能打塌地窟,甚至是将卫鸿亲身拉拽到这等不利境地,绝不是俗物。
他以自身在箓文上的造诣分辨功用,有了些猜测,
“引动浊气,操纵阴风、炫光、火烛,慑人乱神,崩解岩洞......这都是其中部分功用。若我未曾看错,其还有一门擒捉压制修道人的效用未曾发挥出来。”
卫鸿与四位道人周旋之际,虽受了阵力牵扯,但严格来算,并没有被真正圈到阵禁之中来压制。
这等阵禁如若要发挥最大的效用,当让他被四人圈在阵禁之中。
如此从容施展,威胁还要大上数倍不止。
若卫鸿此前误入裂隙之中,那真是叫天天不应,付出的代价控要远远超乎现下。
可惜,他率先发现裂隙中的不对之处,四人不得已挪步来追,将扎根地渊的阵旗拔除。
阵旗少了与地气枢机的纠缠,在动荡中运使催发,比之在原地以逸待劳不止弱了一筹。
焰光绕过,卫鸿将阵旗炼成废渣,随手扔在一处,免得被人借此追索了行踪。
他收摄气机,催发《暮死朝生》秘术,囟门顷刻蹿出黄、绿两粒种子。
嫩绿如抽枝嫩叶、初萌青草的朝暮生种在卫鸿洒落青绿宝光,光如飞叶,摇曳而动,落到卫鸿发丝之上便消逝不见。
“嘶呵......呜”
血肉之间勾连修复,皮肤之上覆盖的创伤泯灭痕迹,卫鸿只觉酥麻痛痒混杂在一处,一阵阵涌上来。
这种感觉说不分明,但绝不舒服。
这换来的,是创伤以千百倍速度于寻常的修复!
血蚀秘术虽然能精准控制血肉弥合,甚至于能以血肉的动作而影响骨骼,但终究不是专擅于养伤的道术,其起到的作用更多的是辅助。
而得自《大椿心经》残篇中的道术又有不同,能在此基础之上真正恢复伤势,甚为珍奇。
半个时辰不到,卫鸿的伤势恢复了九成有余。
若那二人在这时候落在卫鸿面前,他斩杀此辈的代价就要小很多了!
卫鸿心思微动,如秋日枯枝那般黄褐的色彩丝绦般垂落。
少顷,他脸颊瘦削了些,皮肤镀上一层黄蜡也似的光泽。
秘术加持下,他气息渐而微不可闻,如枯木呆石,不类真人。
“地渊对尔等是妙地,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卫鸿在心中冷哼一声,往岩壁一走,隐没在深深裂隙中。
他行在苔藓微光与深痕裂隙之间,光影掠动,却不见道人身影。
一清面獠牙的阴嗔魔毫无所知穿过某道空隙,准备去另外一处岩穴觅食。
忽有一阵吸力卷过,魔头身形一个卷曲,从中央生出个抽水一般的漩涡,霎时间消去无踪。
角落中,光泽一闪,照出一只骨肉匀称的修长手掌。
此手润泽如玉,坚如金石,握着一截骨质长杆。
再看去,又什么也没有了,好似方才都是错觉,此地从来没有出现过魔头、人手、残骨。
幽深的地渊中有一物漂浮,执妄魔也好,阴嗔魔也罢,触之即消散形体,被请入一处上善妙地。
“快了,快了......”
数十里外,荀永打坐行功,恢复全盛状态。
“那守正道人行踪可还在我等掌握之中?”
他随口问了一句,打算为卫鸿找些麻烦。
地渊之中,狄元青有些哆嗦,他嘴唇有些发白,但还是沉重说道,
“丢了。”
“丢了?废物东西!”
荀永冷眉竖起,抑制不住地生出怒气。
他抬了抬手,想到叛逃的饶阳云,又强自放了下去。
随后,他沉声问了一句,
“不是让你多操纵些魔头在外远观的吗?这近处地界的生人,除开你我,就是这卫守正,如此明显的痕迹,如何能追丢?!”
狄青云见荀永未曾动手责罚,胆气壮了些,又道,
“其人藏匿之法甚是微玄,转瞬就隐去了生息,我实难察知!此外,那处的魔头一个个离奇丧失踪影,渐而成了空洞。”
荀永沉默了些时候,喃喃一句,
“这人手段倒是出奇多,连这幽阴法门竟也有涉猎......也是个魔才!”
喃喃声消失,荀永伸手入衣襟,取出一只袖珍铜镜来。
“幸亏胡俊英此前曾以宝镜摄来守正道人斗法时残余的气机,还有些许挽回的把握啊。”
他扫过狄青云,锁眉摇头,轻声吩咐道,
“追踪守正道人的事情,你就不必接手了。接下来,我要你去寻一寻层次深远的阴嗔魔,择机拿下,携来交予我。
“那等连开脉一二重都不可匹敌的废物,就不用理会了。若侥幸见着五脏魔,记下其方位行踪,一同回禀。”
狄青云垂首侍立,恭敬回复道,
“遵命!”
荀永点了点头,取来些符箓、膏药、水液,准备给卫鸿送些惊喜。
祸水东引之法,向来是害人之妙方。
阴嗔魔成群,想来也能给这人带来些麻烦。
如若这也不成,那就上五脏魔!
五脏魔虽远不及蜕凡道人强横,但对于开脉层级的修道人仍有着极强的压迫感。
便是让荀永正面与其厮杀,都未必能活下来。
引去这等魔头截击卫鸿,在荀永看来是万无一失的法子。
敌明我暗,又有源源不断的外力侵蚀消磨。
纵他再是强盛,又岂能敌此灾劫?
荀永凝目远望,振奋起精神。
死一人、叛一人,虽然对他打击不小,但仍不足以压垮此人。
他现在只有些担心,太华山的上境道人是否会插手。
若是插手,速度又会有多快?
他的时间,不是无穷无尽的。
此行能否功成,三分看谋算,七分看天运。
看五脏魔、阴嗔魔品类如何,是否难寻;看铜镜能否准确定着卫鸿方位;看太华山修道人是否顾惜己身,不愿深入险地......
地渊之中,修道人如火烛,魔头似飞蛾。
若是火烛强盛,飞蛾扑火只是自灭之举。
然而,黑暗中潜藏的飞蛾可不尽然是小卒子。
若是火光引来了潜藏深渊中的茫然巨物,其一个振翅,便也能打灭火烛。
下得此地,可是要冒不小风险的。
越是强横的修道人,其气机便越是张扬煊赫。
即便以手段藏匿气机,也未必能瞒得过同层次甚至更高层次的魔头。
毕竟,上境道人灵机汹涌澎湃,远不是低辈子弟可比。
宛如火柴、火把、大型篝火,其在暗夜中辐散的光与热全然不在一个层次。
能吸引来的飞蛾,自也是有质与量上的差别。
真是一个不巧,下来的道人自保都难,遑论寻人!
太华山众人有没有魄力为一个散修,派出自家的上境修士呢?
荀永不敢确定地说会与不会,但他认为可能不大。
不知多少里外的一处地界,古成文掌中的飞羽符诏微微震颤。
他睁眸起身,眺望向远方。
数息后,一艘打着玉清大旗的飞舟摇曳着灵光启航。
其排开云气隆隆而行,势如雷震。
飞舟之上,古成文盘膝而坐,以心神沟通着飞羽符诏。
良久,他缓声道,
“地渊?倒也符合这些贼道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