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光当头落下,水雾散去,显出一位腰间佩剑的紫袍玉带青年。
这青年目光炯炯有神,目标极其明确地朝数十位驻守道人行来,口中则是问道,
“诸位道友可知附近魔灾最为严重的所在?在下李宾白,为止水剑阁弟子,参加云阙天宫法会后来此除魔。”
这位修行人行走间清气环绕,又可驾云而飞,一身道行显然已至开脉二重举云飞霞的层级。
余化及等人一听李宾白来路,皆是惊讶无比,众人聊了半刻,总算将情况弄明白了。
莫凡抿着嘴唇,眼中布满血丝,他眉头紧锁道,
“这么说,卫鸿道友为挫伤安素老魔的道途,竟是以身引劫,悍然搏命?!”
他言语中虽然有些质疑,抗拒着这般消息,实则心里已是信了大半。
有着大势力门人背书,直言卫鸿道人已然身死,也由不得他不信。
言罢,莫凡猛然拍着大腿,长吁短叹,眼角隐有泪花。
莫凡是性情中人,情绪大起大伏与他人格外不同。
余化及、钟明旭等人虽也面沉如水,但终究没有失态。
沉默了数息,余化及道,
“此役金鳌岛内除却我等,其余道人死绝,若无卫道友回护,我等皆身陷死地矣!不知李前辈可知卫道友生前有无心愿?”
李宾白稍加思索便摇了摇头,卫鸿道人以开脉层级几近引劫斩落炼煞,实在是壮举惊人,他当时记得极清楚,半点没有分心。
其人死前确实未曾谈及他事。
余化及沉吟良久,想到卫鸿曾养了两头异兽,还建立学宫传承道术,心中思忖道,
“卫大人生前对一牛一狐两头灵宠颇为照顾,又喜爱收录良材,授以道法。我便从这两处着手回报其人大恩吧!”
想罢,余化及便与李宾白言说,自身在金鳌岛待过许久,熟悉状况,愿为上宗做个马前卒。
只是,他想顺道找一找青牛、白狐,并且对那些习练些许道术的童子加以照顾。
李宾白自无不允,除魔事小,日后亦可为之,得了这卫鸿道人赖以掌控金鳌岛的麾下道人,这才是大收获。
有人欢喜有人愁,众位与卫鸿关系相近的道人压住心底的哀伤,打算着先去寻散落的灵宠,尔后接掌俗世势力,收取澜江学宫众道童。
费了些时间,余化及一行人在李宾白的帮助下找着了大青牛,只是白狐无有踪影。
其后,他们恰巧在澜江学宫遇着黎月等人。
有这位长老之女引荐,这些个漂泊多时的散修亦是抱上了大树,干脆利落加入止水剑阁,一步登天。
......
泥壤中,金沙将丹顶白鲤带入暗河之中,旋即一个摆尾消失不见。
灵机感应之下,天上落下两缕五色耀彩,分别没入两尾鱼儿额中。
三色细鳞口袋中,卫鸿平躺在这桩遗宝开辟的芥子空间中,身侧伏着一只狐崽。
狐崽眉心亮着一点五色彩光,陷入深深的沉睡。
九道水雷劫在灵台中肆虐后,卫鸿受创不浅,正在一点点祛除体内残存的雷光。
与此同时,细微的变化在他心脏处生发,丝丝缕缕更具生机潜力的宝血自其中泵出,涌向四肢百骸。
宝血不断更替,他的体魄根基隐隐再上一筹,有些接近炼就神魔炼体法门的修道人。
劫运相生,卫鸿不依赖于外力渡劫,纯靠惊人的底力强撑过九道削弱无数的水雷劫,自是能得到天理报偿。
雷劫过后的勃勃生机在推动着他体内的神魔血脉发生了些微异变。
并且,神异的外化——心炉,亦在变化之中!
他心念半睡半醒,仿佛沉浸在母胎羊水之中,抚平雷劫的伤痛,接受着劫后的造化。
在这段时间中,控遏丹顶白鲤心神的宝血已然不自觉被其收回。
彻底陷入沉睡前,他只给鱼儿下了最后一条心神指示,循着水流走,往灵机昌盛的地界走,以定维系隐匿身形的禀赋异力。
鱼儿无甚灵智,只循着本能,顺着暗河汇入澜江,从澜江流入外海。
而后它不管河海中多少水中精怪在争斗厮杀,仅仅顺着几番变化的海流前行,不时改易方向,往灵机昌盛的路线偏移。
月余过去,这条异种鲤鱼的眼神愈发灵动,在五色光华的指引下,其吞吐灵机富有节律,体内诸多根基创伤竟然奇迹般好转。
但作为代价,其体内与心念全然不相衬的冗余灵机被缓缓耗去,维持在一个符合其根底的层次。
时日推移,这条鱼儿渐渐也步入修行正轨,就是未有先前那般强盛。
胡乱行了不知几千里,丹顶白鲤只是顺从本能游动,偶尔吞吃些小鱼小虾,伏到海底浅滩、珊瑚礁石之间啄吃贝类,补充日益消耗的体力。
随着灵机愈发旺盛,海面上的修道人痕迹越来越多,不时有着道人潜入水中搜寻天材地宝、海中奇珍。
偶尔也有极为诱人的饵食挂在钓钩之上,引诱水中精怪去抢食。
更有些时候,携带灵光的渔网从四面八方罩来,意图捞些鱼获。
当然,多数时候是凡民在脱网捕鱼,只是这些都被白鲤灵醒避开了。
极少有避不开的,那也施展御水异力冲破,全然不惧。
静谧夜晚,薄云烘托银月,群星灿烂,熠熠生辉。
月华星辉之下,粼粼水光在海面浮动,有如千万条银鱼共舞。
一团薄雾在不远的水面聚积着。
白鲤浮出水面,在五色彩光的律动指引下吞吸月华灵机。
而那只三色口袋被其以御水之能束缚在身边,须臾不离。
不远处,数不清的海蛇在彼此缠绕交配,场面极为壮观。
这些海蛇多为凡兽,偶有一二得了灵机,迈入涤身层级。
寥寥几条海蛇中的王者同样在静谧月夜吞吸灵机,其身躯修长鳞片反光,身有七道斑纹,别有美感。
白鲤不欲与这些生灵接触,免得泄了行迹。
它正欲衔着三色细鳞口袋继续前行,便见着天上忽而落下十来道灿然符箓。
符箓倏尔燃尽,惨白耀光绽开,白鲤在耀光照射下灵机霎时僵住一瞬,下一刻,一张巨大绳网自水中兀地显现,而后收拢。
海域之上,淡薄云雾散去,一座藏匿已久的大海船疾驰过来,几位修道人掐咒念诀,合力驱动这张满载宝货的渔网。
其中有一短褐高鼻的中年道人畅然大笑,
“哈哈哈,那周吉散人所言无差,金湾水域旁还真有这么一群七斑紫胆海蛇,每逢月圆之夜便吞吐灵机,合该我刘家得了便宜!”
在白鲤未曾反应过来之时,三色细鳞口袋就被渔网上细小的钩子给勾走了!
而它自身则在千钧一发之际本能施展大小如意的禀赋,自网眼中钻了出去。
眼见着和性命一般重要的口袋突兀失去,丹顶白鲤在水中急得团团转,就差叫出声来了!
在它殷殷目光中,渔网拖到船上,满载七斑紫胆海蛇和一些其他倒霉鱼儿。
那口还在异力残余影响下的透明口袋被压在诸般渔获下,不显山不显水,并没有如它渴盼得那样掉落下来。
海船疾行,丹顶白鲤殷切追了一路,最终在海船入港之时无奈回返,心底空落落的。
这尾异种白鲤灵智渐渐增长,多了些有情生灵的感受。
它此刻只觉自身失去了血脉相连的珍宝,一时不知如何自处。
海船上,几位修道人制服两条有了道行的七斑紫胆海蛇后,便将余下的渔获交予凡民处理。
修行道法的老爷事情多得很,没有这般精力来处置凡鱼海鲜。
船舱中,两颊凹陷的短衣少年头一顿一顿,在莫大的困意中收拾海蛇。
他身旁,许多和他年龄相若的青少年渔民也在困意之中做事,皆是精力不济。
忽然,他摸到了一个眼睛看不见的物件,这是个触手细腻冰凉的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