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鸿刚要出发,便见着余化及方才还坚毅非常的神色有了变化,他驻足旁观。
只是余化及面色扭捏,踟蹰着说了一句,
“若我死在此行之中,大人可否将这册道书传于我弟,不至于使这万金不易的宝书失传。”
见他小心翼翼问出这点要求,卫鸿不禁失笑,
“有我照应,此行你几乎没有可能身陨,哪怕真有差错,我又岂能不有所表示?莫说是日后,便是你现在传于余化元道友,我也不会置喙。给了你的就是你的,想传就传吧。”
同一样事物,对于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价值。
余化及对卫鸿的用处,就胜过一篇品第一般的开脉法诀。
即便在外界,一篇开脉法诀价值不菲,或可买下余化及一条性命。
但此人在卫鸿手下时日不短,向来得力,用着极是顺手,是以卫鸿待他也宽裕。
卫鸿给余化及配了一件云霞法衣,足以放出烟云彩罩,稍稍阻遏道人的轰击,这便开始打窝钓鱼之事。
这场厮杀,就从安顺道开始。
......
安顺道官署之中,两位开脉道士与四位涤身修士讲道演法,道术施展间金灯飘落,光焰灿灿,好一番仙家气象。
端坐上首的是一开脉二重,举云飞霞层次的老道。
其人鹤发童颜,天庭饱满,很是符合俗世话本中老神仙的形象。
他手执一柄玉如意,朝前微微一点,喝到,
“咄!”
十七盏金灯落在装着劣等灵材的木箱中,火光灼灼,将灵材中杂质炼去,萃取出一团散发草木清香的翠绿药液。
一刻钟后,药液愈发剔透,这位老道这才颔首,信手一挥,将药液分别贯入九个瓷瓶中封存好。
他抚着长须,高深莫测地笑道,
“本座这手萃取精华的炼药术如何,可入得你等之眼?”
下面四个中老年的涤身道人满脸叹服,
“上师这一手妙啊,将那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灵材稍稍提炼,便得珍宝。这条新路子,比之寻找地谷、天峰更为高明。”
那另一位着织锦蟒袍的开脉道人也是点头,深以为然。
变废为宝榨取资粮,到外出也是能换作修行宝药的。
只要勤加提炼,多取药液以贮藏,怕是比之搜寻灵气盘结之地还要好。
此法不与其余道人争抢,只要搞出一片基业,再往死里驱策凡民,收益同样不菲。
就是,这手炼药术不是人人都有。
颜宰老道见下边人心悦诚服,微微点头。
他不是平白招揽这些散修道人。
这些家伙于他而言都是苦力、劳力,只需分润一二好处便可驱使,端的是划算。
在他心中,涤身道人是去弹压凡人,搜刮诸多灵材的,而开脉一重的道士,则可以承接少许药材的前置处理,大大减小他耗用的力气。
自然,炼药术的关口秘诀他根本不会传授,所谓的许诺多半也只是虚言。
方才的试验,看着是轻便,实则他可费了大力,就是要提振众人信心,让他们踏实跟着干。
阳高峰见着颜宰那副故作高深的面容,心里嗤笑。
此人只懂些炼药之术,不精于厮杀,修行明面上高他一筹,可暗地里,呵呵,他早已是开脉二重。
时机到了,人要杀,药要抢。
两人言笑谈话,一片融洽。
言语间,两位开脉道士对下边的涤身道人有所嘱咐,
“你等还是要顾惜民力,上回去河道采那玉圭沙,逼死了三万多人,又养肥好些魔头,这般做事并不妥当!”
颜宰语调中带着警示,下边涤身道人听了俱是惶恐点头。
看着他们这副模样,阳高峰也笑笑,
“安顺道数十万民,至多损去四分之一。若要再多,日后止水剑阁乃至于更上层的宗门接掌此地,可没我们好果子吃。”
人口是重要的资源,是道人诞生的基石,损伤不多还可推脱魔灾,修生养息恢复起来不过一二代人而已。
但若是真杀得十不存一,那养回这些丁口不知要多少年。
这般不晓事,那些盘踞此地的宗门亦是不会手软,会花费代价把这些搅局者捉出来残酷处置,以儆效尤。
几人言笑间,下仆又扛着一箱箱的药材进来。
他们边炼药边言谈,
“说起来,我们是不是还得谢谢那卫鸿,留下这么一片基业给我们挥霍,一应耗材用着都很舒适,是个人才。”
阳高峰催动焰火学着颜宰的手法,一点点处置灵材。
“嘿,说着好听,什么上使,涤身杀开脉,这一下子不就夹着尾巴跑了,根本见不着人影。我看那杆法器简直是暴殄天物,跟了这么个主人。”
颜宰抚着玉如意,面带微笑。
他们说着猖狂,可实则在此地驻守道人撤离前都还在观望,未有那般小视此人。
嗯?!些微法物的气机一闪而逝,位置似乎就在官署旁边。
颜宰当即停止炼药,架起云光飞去,阳高峰稍慢一步,驱策清风飞腾。
两人都以为是卫鸿等人先前藏在此地的什么法物泄了行迹,是以颇有些期待。
这件事不是第一次发生,各地驻守道人都不是拱手送上灵材法物,不好带的,他们也会稍作掩藏。
颜宰已然起开两座秘库了,这或许就是第三座。
两人一前一后飞落,未曾见着灵材秘库,道士看着一个中年道人手执羽扇,在手忙脚乱按着一件法衣。
颜宰打眼一看,笑道,
“这件法衣乃是开脉道人祭炼的符器,这涤身小道不知其功用,仓促触发,却在我等面前泄了行踪。罢了,天予弗取,反受其咎。此物我便领受了。”
言罢,他放出三盏金灯,就要将下方的余化及炼死。
涤身道人本有用途,若是萍水相逢还可留一命,邀入团伙之中,只是此人被夺宝后恐生怨怼,便不能留了。
金灯落下,烧灼得法衣嗤嗤作响,眼见那团云霞气罩就要被烧穿,颜宰忽而心生警醒。
另一侧,阳高峰吐出浊气,反应比颜宰还早一瞬。
他妈的有人偷袭,他心中怒骂,把真实修为显露了出来,接下来又要重新谋算。
黑黢黢法光如天柱垂落,将他们罩住,两人惊惶下散出的金灯和浊气被顷刻穿过,有如无物。
法光罩落后,两人俱是神情一怔,眸光涣散,仿佛被摇散了魂。
下一瞬,一道森白剑气掠过,颜宰与阳高峰皆被斩作两段,生机消散。
卫鸿跨步而出,显露身形。
他将两人魂魄抽出塞入幡面,嘴角含笑,叹了一声,
“我说这荡魂法光名为荡魂,以往用起来却总像是抡鞭甩锤,无有多少魔门风采。今日一看,还是往昔功行不足,未能用出此宝神妙。”
方才两人那一怔,就是魂魄被撼动,一时不可驱策肉身灵气,于是眨眼就败下阵来,身死道消。
修行斗法,便是如此凶险。
纵然他们有千百种谋算与底牌,一招败落就再无翻身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