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约莫天命之年的中年妇女从红旗轿车中下来。
此人梳着齐耳短发，戴着黑框眼镜，浑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
随后的车中，也下来几名警卫员与随行护士与保健医生。
很明显，此人级别不低。
姜岐远远看见此人，心脏立即“突突”乱跳。
如果可能的话，他这辈子、下辈子都不想见到她……
随即闪身藏在角落里……
只是……
这人怎么会来找施今墨看病？
那红墙禁苑里，可有得是御医……
中医，西医都是顶尖级别……
施今墨老爷子的徒弟，李辅仁便是当代御医，如今也在红墙禁苑内。
见一行人进了施今墨院子。
姜岐立即倾耳细听。
暗夜蝙蝠之耳里，中年女人并没开口说话。
而是由保健医生诉说病情。
“施老先生，情况就是这样……”
“安眠药吃了没什么用，一点细小的声音都不能有……”
“四层窗帘都关上，还有贼风……”
“令徒开的方子喝了几服，也没什么用……”
“只能来请教老先生您……”
施今墨道：“先搭个脉看看。”
沉吟片刻才道：“肝内淤积，以及脾肾两虚，肝火伤身，肝郁化火，心脾两虚……”
“我开个方子，先喝三天。”
“能睡安稳了就好。”
保健医生连连道谢。
紧接着就是沙沙落笔声。
然后便是保健医生告辞的声音。
等那辆红旗轿车走后。
姜岐微微眯缝着双眼，手里的牛毛细针倏尔消失……
就在他刚刚心中升起杀机的一瞬间。
灵台深处，似有黄钟大吕齐齐轰响……
警兆迭起……
下不得手啊……
哪怕……明知……
也只能眼睁睁等着此人翻天覆地，搅乱风云……
姜岐深深吸了口气，走进施今墨小院。
开声问道：“施老爷子，在家吗？”
里间施今墨声音传来。
“在呢！是小七出差回来了吗？”
“快进来坐！”
姜岐看着砚台里未干的墨汁，问道：“老爷子，刚刚在给人看病开方？”
施今墨苍老面容上，闪过一丝惧意。
半晌，才轻声道：“从红墙禁苑里出来的人……”
“你也知道，我那弟子就在里面做御医，推脱不得……”
转开话题问道：“小七，你师姐可是回了四九城？”
“怎么不带来给我见见？”
姜岐摇摇头：“师父师姐如今人在大漠瀚海，暂时回不来。”
“这是她给您写的回信。”
说着将叶清灵的回信取出，双手奉上。
施今墨看过信后，激动的一双老眼异彩连连。
“好好好！”
“原来如此！”
“我就说令师姐的医术还在我之上！”
“小七，我得去卫生部一趟，你跟我一道去？”
姜岐笑道：“施老爷子，我才从卫生部过来，就不去了。”
“我帮您叫個三轮儿吧？”
施今墨已是耄耋之年，这东绒线胡同距离卫生部可有这么远。
腿着去肯定不成。
施今墨笑呵呵地道：“我从北新华街坐公共汽车过去。”
“不用叫三轮儿。”
姜岐笑道：“老爷子，您明儿有空没有？家祖母略有小恙……”
施今墨道：“你来接我，随时有空！”
姜岐大笑。
将施今墨送上公共汽车，这才骑着二八大杠朝冯家所在的大院方向骑去。
才骑了数步。
忽然调转车头，依旧回去红星轧钢厂。
这个时候冯家的人可都在上班……
过去也是谁都见不到……
还不如去工人医院，让小圆脸护士张琴转交。
横竖这里面还有她跟冯卫的信。
工人医院护士站。
姜岐招招手，将张琴唤了出来。
两人站在楼梯拐角处说话。
姜岐笑着将一叠信交给她：“张护士，这是冯丹给家里写的信。”
“其中有你跟冯卫的。”
张琴看着一叠信，朝姜岐打趣道：“原来都是我给你当信使。”
“现在终于轮到你了！”
“怎么？只有信？丹丹姐没给我带什么手信？”
姜岐笑道：“我这次走的匆忙了些，没去分社驻地辞行。”
“横竖再过几天她就回来了。”
“到时候自然有手信。”
张琴笑道：“这里还有冯叔冯婶的呢，你这当毛脚郡马爷的不自己送去？”
“也好走走岳父岳母路线？”
姜岐忍俊不禁：“张护士，你觉得我需要？”
还当真不需要……
冯丹喜欢姜岐，喜欢的要死要活……
要走什么岳父岳母路线……
张琴撇撇嘴。
“嘚瑟！”
“行了，我下午下班就帮你送去！”
她父母已从建设兵团回来，跟冯家住在一个大院。
姜岐说完正事，转身就走。
张琴笑了笑，回护士站上班不提。
隐隐约约像是忘了什么事要跟姜岐说……
一时间却怎么也没想起来……
红星轧钢厂工人食堂，此时已经是中午饭点。
姜岐打好饭菜，才坐下。
一群他车间里的女工叽叽喳喳的围了上来。
“小七，出差回来也不去车间上班？”
“又溜号偷懒！”
“小心赵厂长揍你！”
姜岐笑道：“上午去了趟卫生部。”
“这不中午回食堂吃饭，下午就该回车间上班了。”
他正想问问这群八卦女工，秦淮茹新对象的事。
只听赵师傅在人群外咳嗽了两声。
一群女工轰然做鸟兽散。
赵师傅身边站着已经穿上深蓝色工装的赵建国。
赵建国满脸兴奋。
“小七哥，小七哥，终于出差回来了！”
“我等着拜你为师呢！”
姜岐啼笑皆非地看着他：“建国，得亏你也不怕被师父揍！”
“这都是什么辈分！”
说着接过赵师傅跟赵建国的饭盒。
“师父，建国，我去排队！”
赵师傅笑道：“建国年纪小，让他去排队打饭。”
“咱们坐着说话就好。”
姜岐道：“马华可认不得建国，还是我去。”
赵建国只要不读书写字，算数作文，人还是灵泛的。
笑嘻嘻地道：“小七哥，我去排队，你介绍马华给我认识！”
姜岐带着赵建国去排队。
不多时到了窗口。
姜岐连钱跟粮票，一起塞了过去。
笑道：“马华，两份肉菜，四个馒头。”
“这是我弟弟，赵厂长的儿子，你以后可别给他打菜的时候颠勺啊！”
马华连忙笑道：“小七师叔，您放心！”
“您的弟弟，就是我叔！”
“请好儿您嘞！”
姜岐被他这顺杆爬的劲儿，逗得一笑。
问道：“你师父呢？”
马华笑道：“师父说外面闹腾，跟蒋主管去后面吃饭了。”
原先小采购科的蒋科长又回了食堂。
依旧还是食堂主管，傻柱的食堂主管也没人撤他的。
一时间，第一工人食堂有了两个主管。
好在是两人打从食堂里开始，关系就处得不错。
换在其他食堂，弄出两个主管，怕不得人脑子打出狗脑子……
说着将饭盒跟馒头都递了出来。
赵建国连忙接过饭盒，笑道：“谢谢马师傅。”
马华“哎呦”一声笑道：“赵叔，这可不敢当！”
姜岐被他逗得哈哈大笑。
“小子，还真上道！”
“改天教你做李庄白肉！”
马华眼睛瞬间亮了！
“多谢小七师叔！”
姜岐带着赵建国回桌，赵师傅笑呵呵地问道：“小七，你那小师侄倒是灵泛。”
“傻柱都没这么机灵。”
姜岐一边打开饭盒，一边笑：“马华是不错。”
“就是天分差点，柱子哥的几样绝活都学不会。”
又对正啃馒头的赵建国问道：“咱们车间里的女工可是彪悍的很。”
“她们没欺负你吧？”
赵建国连忙道：“没有，没有，她们还挺照顾莪的。”
赵师傅道：“小七回来了，你以后跟着小七认真学。”
“什么拜师的事，不许瞎说！”
“这是你哥！”
赵建国嘿嘿直笑。
从今日开始，姜岐正式教赵建国各式钳工技能。
或许真是有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子会打洞这一说。
赵建国读书不成，算数脑子打结，写作文就瞌睡。
可是审核零件图纸，确认零配件加工顺序。
检查尺寸，测量记录数据，这些事一点就通，没有半点问题。
姜岐都啧啧称奇。
数日之后。
《赤脚医生手册》由四九城新华印刷厂印刷，人民卫生出版社出版。
瞬间引起全国医学界震动！
甚至还引动了国际社会关注，先后被翻译成五十多种文字！
姜岐看着手中带着油墨香气的红塑料皮封面精装的《赤脚医生手册》，笑容满面。
终于正式出版了……
虽然挂的是卫生部的名字……
但是最为上层的那些人，谁都知道这书是位小神医走遍大江南北编纂而成……
甚至人家此时还身在大漠瀚海……
姜岐只要这书能提前出版，尽早多救一些人就好……
至于其他的，可不会去管那么多……
申城中医学院、浙省中医学院的中医们，这些原时空的编纂者，正百思不得其解……
他们才刚刚有了一些想法，还没有付诸行动……
怎么就被人先出版了这么一本书呢……
这天下午，姜岐刚下班。
带着赵建国离开红星轧钢厂。
赵师傅还没给赵建国买自行车，理由是小小年纪，要多走些路好锻炼身体……
等正式转正再给买。
就连姜岐准备给赵建国买自行车，都被他严令禁止。
所以赵建国下班只能蹭姜岐的自行车。
在南锣鼓巷９５号大院门口，赵建国下了自行车自己回家。
“小七哥，明天见！”
姜岐远远看见站在门口的王红霞。
连忙笑道：“王姨，您怎么来了？”
“怎么不进去坐？”
王姨嗔道：“你都没下班，我去哪里坐？”
“走了，跟我回家去吃饭！”
姜岐挠挠头发。
“王姨，是不是有什么事？”
“还要您堵着门找我？”
王姨看了姜岐一眼，皱皱眉：“你宋叔遇上了点事……”
“河间张家口那边一个案子，请你叔帮忙……”
“但是，查了两三个月，完全没有头绪……”
“你武功高，你叔想请你去看看。”
姜岐轻声道：“王姨别急，上车，我带您回去。”
棉花胡同。
宋奇志坐在正房廊下抽烟。
他喝酒的时候多，向来很少抽烟。
宋奇志见姜岐推着自行车跟王红霞回来，招招手道：“小七回来了，快帮我合计合计。”
姜岐停下自行车。
轻声问道：“宋叔，是什么事？”
宋叔叹了口气。
缓缓地道：“上半年不是各地大厂都下工作组么？”
“这个案子就是去河间张家口矿山机械厂的工作组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