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罩房里，聋老太太拉着姜岐坐下。
轻声道：“小七啊，这段时间院里的风言风语，我连一个字都不相信……”
“晓娥绝对不是嫌贫爱富，红杏出墙的女人……”
“你实话告诉奶奶，是不是晓娥要带着蘑菇蛋出去避祸？”
姜岐朝聋老太太竖了竖大拇指。
“老太太，您说对了……”
“不但是晓娥蘑菇蛋，还有岳父岳母……”
这位老太太还当真是了不得啊……
这么些天来，除了早已知道实情的傻柱。
这位人老成精的老太太是唯一一个看破個中端倪的人……
聋老太太沉着脸道：“走了好啊……”
“不过小七，你为什么不走……”
“你明知道接下来风大雨大，还留在四九城做什么？”
姜岐轻声道：“老太太……”
“我虽然没了父母双亲，但是还有师父师母，还有您跟一大妈啊……”
聋老太太叹了口气。
“糊涂啊……”
“我虽然说是要你养老送终，也不会这一时半刻就死……”
“你出去避开，再回来不就好了……”
姜岐摇摇头。
“老太太，您已经风烛残年，一大妈身子也弱……”
“再受我牵连，熬不过去的……”
“我那师父，如今在副厂长位置上，又毫无根基……”
“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将他拉下来……”
“我走了，不放心啊……”
“还有现在区委的王姨，治安局的宋叔……”
聋老太太摇摇头：“你这孩子，太过恩义也不成啊……”
“这么些人，怎么扛的下来啊……”
“这可不是那场大水，你能个个都带去娄公馆避水……”
姜岐其实还有个最重要的理由，谁都没有说……
他还有前世爷爷的遗愿没有完成……
拯救奇珍异宝……
聋老太太见姜岐不说话，接着又道：“至于王红霞，你更不用担心……”
“她的本事大着呢……”
“哪怕是宋奇志那小子出事，也不会冲击到她……”
姜岐猛地抬头看着聋老太太。
真是成精了啊！
倒是街道那样的基层组织非但平安无恙，而且权柄日盛。
不过王姨已经调任副书记了啊……
“老太太，难道王姨还有什么跟脚？”
他这两年在棉花胡同常来常往，就跟王姨的亲外甥没什么两样。
还真没怎么听过王姨的跟脚。
聋老太太笑了笑：“倒不是什么跟脚……”
“而是她惯会审时度势……”
姜岐听得满头雾水。
聋老太太道：“小七啊，你想想看建国后多少大活动……”
“她能从办事员一路升到副书记，得过多少关？”
“你那王姨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偏生还对你好的出奇……”
“原本我还疑心来着，现在看来只能说是缘分了……”
姜岐笑了笑。
缘分这事还真没理由……
“老太太，晓娥他们的事，您知道就好……”
“可别说出去……”
聋老太太点点头。
“我知道……”
“小七啊，等小小再大些，将他跟秋叶也送出去……”
姜岐瞬间瞳孔地震！
这老太太怎么知道他跟傻柱的打算？
聋老太太笑了笑：“傻孩子，你吃惊什么？”
“人之常情啊……”
“快出去吧，记得继续装着不开心……”
“等会最好醉上一醉……”
姜岐轻声应道：“好，老太太，等会开席了，我给您送饭菜来……”
傻柱今天是给许大茂家帮厨，当然不好给聋老太太留菜。
姜岐一身毛毛的离开后罩房。
才出了月亮门就换成了满脸落寞的神情……
人不知鬼不觉的进了耳房……
直到外面院子开席了，姜岐才出来给老太太送饭菜，喝酒装醉……
一大妈愁眉苦脸看着他，满眼都是心疼……
这是她当亲儿子照顾的孩子啊……
……………………
转眼就到了除夕。
今年娄广业一家三口都没回来过年。
他们也是从鹏城跟娄一啸等人汇合去香江。
娄一啸夫妇跟娄晓娥母子都离开了，他当然不会再一个人留在粤省广府顶暴雷。
虽然少了娄广业一家子，今天的娄公馆依旧十分热闹……
这是他们在四九城的最后一个团圆年……
等到再聚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甚至，连这座娄公馆还在不在都是两说……
连吴九狮这么不喜欢娄一啸谭岚青夫妇的人，今儿都在娄公馆过除夕。
叶清灵与宫素素自然也在。
再过几天，这张长长餐桌上的人，全部要远赴香江……
只剩了姜岐一个……
娄公馆里的雇工厨子都遣散了，只剩了陈妈一个。
今天的年夜饭也是姜岐亲手做的。
见大家都入了席，姜岐举杯敬酒。
“爸爸，妈妈，师父，晓娥，两位师姐……”
“短暂的分离，只是为了能更长久相聚……”
“等熬过这段时间，咱们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
“无论多大的风，多大的浪都会过去……”
“这片天，塌不下来！”
娄晓娥抱着蘑菇蛋，看着姜岐，眼里噙满眼泪。
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离别的时候，越来越近了……
她就算平时再心大，又如何舍得……
满桌的人，纷纷起身举起酒杯道：“大家干杯！”
“为了将来更好的相聚！”
“守得云开见月明！”
大家喝了杯酒。
姜岐见吴九狮手里拿着个玻璃小杯子。
笑道：“师父啊，您怎么不将咱们院那个大搪瓷缸子带来？”
“该不是担心去香江打不开局面，连酒都少喝一些吧？”
吴九狮笑骂道：“臭小子！”
“不过是香江，老子怕个球！”
“当年爬冰卧雪，死人堆里走出的人，有什么打不开的局面！”
“晓娥，去给我拿大碗来！”
“老爷子，我去给您拿……”陈妈急忙要去厨房。
姜岐从他永不离身的旧军绿书包里掏出吴九狮的搪瓷酒缸子。
“师父，您喝酒的家伙什在这呢！”
满桌人看着那个搪瓷就缸子都笑了。
娄一啸奇道：“小七，你那书包里什么都装？”
姜岐笑嘻嘻地道：“是啊，只要能装的都装上，多方便！”
谭岚青皱皱眉道：“家里那么多名牌公文包呢，也不会拿个。”
“可不比这个好看？”
娄晓娥笑道：“还说名牌包呢！”
“我拿个解放牌公文包给他，人家都不肯要……”
“说是背久了，背出了感情……”
“我就纳闷了，跟个旧书包有什么感情……”
一句话说的众人又笑了起来。
倒是冲淡几分离怀别绪……
却没有人知道……
姜岐前世的父亲，年轻时候也有这么个旧军绿书包……
他爷爷暮年之时，常常坐在午后的阳光里，抱着那个旧军绿书包怔怔出神……
姜岐收敛心神，又陪着满桌子人打诨插科。
将气氛活跃了起来。
不过姜岐与叶清灵到底只许吴九狮喝了一杯酒。
就赶着上了米饭。
吴九狮虽然是河间沧州人氏，却喜欢吃大米饭多过窝头馒头……
所以姜岐一般在寿比胡同都是做米饭居多。
也正好合了姜岐自己的习惯，他前世是南方人……
在奇特食谱还没打开的时候，天天啃杂和面窝头，啃得生不如死……
今天是除夕，姜岐当然是富强粉窝头跟大米饭都准备了。
谭岚青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等过去香江后，想再吃小七的菜，就不知道得什么时候了……”
姜岐笑道：“妈妈，我做了好几坛子路菜，你们留着慢慢吃。”
“等安置下了，买个冰柜收着就是了。”
谭岚青吃惊地道：“小七，你连这个都想到了？”
姜岐搂着娄晓娥的腰笑道：“不然怎么办呢，我怕饿瘦了我的扑棱蛾子啊！”
吃过团圆饭后。
娄一啸将娄公馆的房契交给姜岐。
“小七，这娄公馆能保就保，实在不能保就弃……”
“总而言之，自己安全最重要。”
他那座秘库的钥匙早已给了姜岐，不用再做交代……
姜岐点点头：“爸爸，我知道……”
实在守不住的那天，他不介意让朝内大街１６号院的娄公馆。
抢先一步变成朝内大街８１号……
姜岐在娄晓娥跟蘑菇蛋脸上轻轻一吻。
“晓娥，我先送师父他们回寿比胡同，等明天一大早就来看你跟儿子。”
姜岐先将吴九狮叶清灵宫素素三人送回寿比胡同。
“师姐，看好师父。”
吴九狮摇摇手：“我今天又没醉，要看什么？”
姜岐笑道：“那是因为师姐不让您喝了，不然您看醉不醉……”
回到南锣鼓巷９５号大院。
胡同里依旧喧嚣热闹。
此起彼伏的小鞭火花，随处可见。
整条胡同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烟气。
棒梗、闫解放、闫解矿带着小当、小槐花、闫解娣依旧在巷子角落里放小鞭。
见姜岐独自一人骑着二八大杠回来，就连棒梗都没好意思上前要小鞭……
他知道姜岐这段时间都心情不好……
只叫了声：“小七叔，您回来了……”
闫解放等人也叫道：“小七哥好……”
姜岐摸摸棒梗的头。
还是从书包抓出一把小鞭给棒梗等人分了几个。
“拿去玩吧……”
“别去耳房吵我就好……”
说着推着自行车进了垂花门……
整座南锣鼓巷９５号大院依旧如同往年一般灯火通明。
只是姜岐身边没有了娄晓娥，心里不由得闷闷的疼了起来……
不舍得……
怎么可能舍得下啊……
只是又没有办法……
姜岐沉沉叹气，也没再去后院老太太那里守岁……
自己打开灯，默默躺在滚烫的炕上。
是傻柱担心姜岐除夕一个人回来，冷炕冷灶……
会心里难受，帮他在后墙根子上烧热了炕……
人间多少无奈事，无非生离与死别……
只不过姜岐也没躺多久，傻柱就过来敲门。
“小七，是不是回来了？”
“我看见灯光了……”
“快别一个人闷着，来后院一起吃饺子……”
姜岐隔着窗户道：“柱子哥，我不去了……”
“不想说话……”
“也不想吃饺子……”
傻柱轻声道：“小七，听话……”
“不用你说话，你来人多的地方坐坐就好……”
开始在娄公馆的时候，大家欢聚一堂。
姜岐还不觉得什么……
一个人回到南锣鼓巷后，只觉得物是人非，满目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