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岐看着窗外飘着的漫天雪花，沉沉叹了口气。
“爸爸，我跟晓娥离婚不过是瞒天过海之计……”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
“不然如何能割舍开来？”
要跟娄一啸这资本家划清界限，只有跟娄晓娥离婚一条路……
娄一啸满脸纠结。
在他内心深处对这个女婿，实在满意之极。
哪怕知道姜岐提出跟娄晓娥离婚是假的，也大不自在……
随手点起书桌上的半根雪茄。
吐出一口烟气，沉声问道：“小七，你确定要走这步棋？”
“而不是跟我们一起走？”
姜岐点点头：“嗯。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法子……”
娄一啸道：“要是晓娥见你不走，她也不肯去香江，执意带着蘑菇蛋留在四九城可怎么好？”
姜岐轻声道：“等您两老走后……”
“她留在四九城，来日必有刀斧加身之祸……”
“万一我一个没留意，她有個闪失，我拿石头去打苍天都没用……”
“那年月……”
“就连蘑菇蛋都会变成任人欺辱的狗崽子……”
娄一啸听得声音直打颤。
“刀斧加身？任人欺辱？”
姜岐沉重点头。
“或许还不止……”
“那是天雷滚滚，雷霆万钧，礼乐崩坏，信仰坍塌的时候……”
“不，应该说是重新建立信仰的时代……”
“个人的力量终究太过渺小，哪怕我武艺再好，也担心护不住她跟儿子……”
娄一啸想了半日才道：“若是这样的话，我开始安排的计划要转变些了。”
“小七，还是打铁趁热吧，不用等以后再跟晓娥说了。”
“叫你岳母跟晓娥进来。”
“我们开个家庭小会商议商议。”
姜岐道：“也好，爸爸帮我劝着晓娥些，我怕她一时半会接受不了……”
才生了孩子，夫妻之间感情又极好……
娄晓娥哪里能接受就要离婚这回事？
姜岐走出书房，将谭岚青娄晓娥叫了进来。
娄一啸也仰头看着窗外彤云密布的天空，沉沉叹息……
故土难离，人离乡贱，虽然香江有长子娄承业打下的根基……
可是，那边到底不是四九城啊……
谭岚青抱着蘑菇蛋跟娄晓娥进来书房后。
姜岐语调舒缓的将刚刚跟娄一啸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娄晓娥开始还愣愣听着，等姜岐说到要跟她离婚的时候，顿时如遭电击。
抱住姜岐放声大哭。
“不，不行！我不同意！”
“我不离婚！”
“也不去香江！”
“小七，我要跟着你，生生世世都跟着你！”
“无论将来会发生什么，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姜岐握着娄晓娥的双肩，定定看着她的眼睛。
“晓娥，那你愿意蘑菇蛋以后得不到读书教育的机会？”
“被人骂成狗崽子，受尽欺凌？”
“愿意被人剃去头发，挂上木板子，拖行在大马路上……”
“生活在疯魔扭曲的人世间吗……”
娄晓娥怔怔看着姜岐：“怎么会这样？”
去年虽然经过一场大水，下半年还算是风调雨顺。
太平盛世啊……
姜岐接着道：“会，而且还不止这些……”
“晓娥，你相不相信我？”
娄晓娥忽然疯狂的摇着脑袋，放声大哭！
“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明白，我只知道不能跟你离婚！”
娄一啸知道这样的痛楚难免。
轻声道：“晓娥，你先别哭，好好听小七说……”
“这些年，我跟你妈将你保护的太好。”
“外面其实大风大浪，而你很多事都不知道……”
姜岐深深吸了口气。
告诉娄晓娥几年前已经发生过的那些骇人听闻的往事……
一桩桩，一件件……
娄晓娥听得脸色煞白，身体渐渐软了下去，靠在姜岐身上喃喃问道：
“那时候明明已经是新社会了啊，怎么会那样的……”
“不可能啊……”
“我，我从来都不知道……”
姜岐揽着她的肩膀，道：“不是怎么可能，而是早就已经开始了……”
“去年红星轧钢厂的工作组，李怀德死了的那次，你还记得吗？”
“那就是一次预演……”
“两年，不，差不多一年后，就会逐渐开始加重……”
“以爸爸妈妈的身份逃不开的，还有你，甚至还有蘑菇蛋……”
说起才两个月大的儿子，娄晓娥终于冷静了下来。
紧紧抓着姜岐的手。
“小七，你不能跟我们一起走吗？”
“只要你跟我们一起香江，莪就什么都不怕了……”
姜岐轻声道：“晓娥，我要是走了……”
“一切跟我关系密切的人都会被牵连……”
“师父师母，弟弟妹妹，宋叔，王姨，聂叔……”
“甚至还有老太太，一大妈，柱子哥，刚出生的何晓……”
“你难道忍心看着他们……”
娄晓娥不敢想象聋老太太跟一大妈她们落在开始姜岐描述的境地里……
不等姜岐说完，颤声问道：“所以，我们只是暂时分开？”
“离婚是假的？对不对？”
姜岐笑了笑，在她脸上轻轻一吻。
“当然是假的。”
“我不是跟师父学了一身武艺，有采购证，还会开车，会游水，会用枪么？”
“你带着孩子先跟爸爸妈妈，师父师姐过去。”
“不定哪天，你英明神武的丈夫，就游过鹏城湾去香江看你了！”
娄晓娥傻乎乎地道：“真就这么简单？”
姜岐笑了笑。
其实就在去年春夏之交，从鹏城去香江的人就很不少……
当时甚至惊动了相国大人……
娄一啸却是看了姜岐半晌。
轻声问道：“小七，这些事你准备了很久？是不是？”
“所以特地让宋局帮你找习武的师父？”
“所以明明能考核到八级钳工你不考……”
“甚至提干后就能按部就班升车间主任不愿意，反而要去一个小小的采购科？”
“就连学开大货车，学用枪，都是提前想好的？”
姜岐并不否认。
静静地道：“嗯。我从来没有想过心存侥幸的事……”
“从我决定娶晓娥的那天开始，我就在准备了……”
“我绝不能让她承受那样的狂风暴雨，尤其是，现在又有了蘑菇蛋……”
“蘑菇蛋要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读书，教育……”
而紧随其后的那些年，这些都是奢望……
谭岚青早已被姜岐开始说的那些人间惨剧给吓懵了。
这时候，听见姜岐提前做了这么多事……
轻轻问道：“小七……你怎么不早说？”
姜岐面露苦笑。
“妈妈，我去年就已经告诉爸爸要早做准备了啊……”
“以爸爸如今的人脉关系，让你们平安出去还是能做到的……”
娄一啸背后当然有人，不然也不可能年年被邀请去承天门城门楼子上观礼。
只不过，经过一次又一次的风浪后，海子里的那尊大神早已赋闲。
影响力大不如前。
娄一啸深深叹了口气：“我这边原本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
“不过当时我想着是全家一道走，不过现在小七不去，计划要稍微变动一下。”
姜岐道：“爸爸，要变动就趁早，时间当真不多了……”
娄一啸点点头：“我知道。”
“不过……你们要离婚总不能莫名其妙没个理由吧……”
这年头离婚的不多，除非是像姜岐这样，非要划清界限的立场问题。
一般的吵吵闹闹，床头打架床尾和，那都不是个事。
姜岐苦笑了一下，指着脑袋问道：
“爸爸，你看我头上帽子够不够绿？”
娄一啸反应很快，登时张大嘴巴：“啊？用这个法子？”
“这个……这个不好吧……”
而娄晓娥还没反应过来。
“小七，什么帽子够不够绿？”
姜岐摊摊手：“爸爸，我总不能动手跟娄晓打架，弄出家暴吧……”
“说出去也没人信啊……”
“只有晓娥凭空而降一个身家巨富的青梅竹马出来……”
“还得模样生得好看些的……”
“才有人会信……”
面容英俊，青梅竹马，年少多金，海外归来，几个buff叠加。
在外人眼中看来，娄晓娥才会有变心的可能……
资本家小姐嘛，嫌贫爱富不很正常么……
娄一啸沉吟片刻，才道：“行吧……既然你都不怕这样的羞辱……”
“这件事我去安排……”
“小七啊，也算是我这做岳父的在四九城里帮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谭岚青连忙道：“就算是要走，也得要到年后……”
“咱们一家子总要团团圆圆过完这个年……”
说着，谭岚青陡然眼圈一红……
姜岐道：“妈妈，您放心，我也是这么想的……”
以后再想要这么整整齐齐的过年，只怕是要等姜岐自己也去香江了……
娄一啸问道：“小七，咱们去香江的事，你不要告诉你师父师母？”
姜岐道：“当然要说的。”
“只是怕师父师母不肯走，不然带上他们就更好了……”
娄一啸摇摇头：“老赵那性子，不会肯的……”
“要是他同意了，你提前告诉我……”
他并没有准备偷渡，而是用人脉走正规渠道。
所以，去的人越多越麻烦……
姜岐道：“好。”
旋即起身拉着依旧满头雾水的娄晓娥道：“爸爸，妈妈，我们先走了。”
娄晓娥稀里糊涂的问道：“去哪啊？”
“还下雪呢，咱们不在家里吃饭？”
姜岐柔声道：“晓娥，我还得去寿比胡同求求师父……”
“没师父师姐陪着你，我怎么放心？”
吴九狮未必愿意肯去香江……
尤其是跟娄一啸谭岚青一起去……
他素来不喜欢娄一啸夫妇的紧……
天空依然飘着雪花，只是没有早上那会大了。
姜岐给娄晓娥与蘑菇蛋细心穿上雨衣。
蹬着二八大杠，离开朝阳门内大街。
娄晓娥抱着蘑菇蛋，藏在雨衣底下，看着雪中静谧的四九城。
闷闷不乐。
多好的元旦啊……
若是没说这些事，她早就闹着要涮锅子了……
结果新的一年第一天，就这样过得栖栖遑遑……
此时的娄晓娥哪里不知道，如果不去香江的话……
这样喜庆安宁的元旦节，要很久很久以后才能有了……
寿比胡同１９号院。
姜岐抱着蘑菇蛋“扑通”一声，跪在吴九狮跟前。
重重磕下头去！
“师父……”
吴九狮吓得从躺椅中一窜就窜去了房梁上！
“臭小子！”
“今天可是元旦节！”
“你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