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冕下......”
回到房间后,利奥看着伯莎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怀疑了起来。
就这个样子还能表演吗?
伯莎的头发略显凌乱,几缕发丝落在额前,整个人倚靠在软椅上,华贵的衣袖和裙摆都有些散乱,脸颊也因为酒精变得微红,看上去既有些俏皮也有些可爱。
但她的眼神却不然。
她的眸子中,满是对自己人生的哀伤。对她来说,纵使她享受了常人所不能及的优渥生活,却在这样的生活中沦为了弃子。
不论是她的丈夫,还是她的兄弟,都未曾承担起责任保护她。
这是她的悲哀。
利奥却没什么感觉。
要论悲哀,这個世界上有太多普通人值得怜悯了。
“冕下,我来为您演唱一首诗吧。”
伯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金杯中的葡萄酒落在衣袖上,晕染开的红色仿佛昭示着她内心的哀叹。
而利奥也没说什么。
他默默地看着,等待着伯莎的表演。
见到利奥的模样,伯莎垂下眼帘,抿唇轻启,低声唱出了她最爱的那首诗。
“曾经我光辉如晨曦,
如今只余破碎的影迹,
我为财富嫁给了恶人,
心中空洞,唯酒作伴。
若不是深知我痛苦的爱人,
我早已被命运抛弃在风中。
他守护着我直到夜的尽头,
在黎明来临之前柔声歌唱。”
本就轻快的奥克语,伴着伯莎那低柔的嗓音,像夜中的清泉,清冽又略带一丝哀愁。
但利奥听到的似乎不太一样。
伯莎平时都看些什么啊?
奥克诗歌以风流而闻名,但利奥没想到,伯莎这么一个看上去端庄典雅的淑女,私底下居然也会听这种诗歌。
用专业的说法来说,这种体裁叫黎明之歌。
通俗点说,就是指一对情人私会,在黎明到来之前不得不分开。而伯莎所唱诵的片段,便是情人的哀叹,还有对爱情的向往。
该不会......
“若非我的丈夫威胁,
我也不必与爱人道别。
待到黎明才与他分离,
将真心留在黑夜相接。”
唱到最后,伯莎的声音略带起伏,每一个字词都在她的唇齿间打转,回荡在空荡荡的房间中。
壁炉中的火光照在她身上,微醉的身影被拉长,柔和之中却摇晃着。
她的歌声也越来越轻,像在细诉一段往事。她的眼眸中泛起淡淡的湿意,但很快又低下头,抬手轻轻拂开额前微乱的发丝,努力将所有情绪掩盖。
“未曾见过一个真心相爱的灵魂,
能在曙光降临时露出笑颜。
正因如此,我才深知,
黎明并非希望,而是痛苦......”
结束了。
伯莎坐了下来,嗓音也略带了一丝沙哑。浸透了酒意的歌词中,满是她对自己人生的哀怨。
或许在她的梦中,也曾有过情人。
但作为一名贵族,她有自己所必须恪守的底线。深知这个道理的伯莎,只能不断地压抑着自己,用歌声诉说着自己的苦痛。
好在,利奥没感觉。
“唱得不错。”
利奥的评价十分冷淡,语气里有一丝丝意外,但伯莎还是明白,利奥的意外不是因为别的。
“您会因此嘲笑我吗?”
伯莎苦笑着说:“我身为一名贵妇,却会唱诵这样的诗歌,实在是有辱体面......”
“我觉得你唱的挺好的。”
对此,利奥并无感受。
他才不在乎什么体面、风度什么的。他不光是教皇,还是开创基业的一代教皇,他所做的事就是体面,就是风度,就是后人的规矩。
他只是单纯觉得唱的不错。
还有一些文化上的问题。
在罗马帝国崩溃之后,各地的通俗拉丁语开始产生分异,并且会在未来形成诸如西班牙语、法语等语言。不过在这个时代,只有两个方言发展出了完备的系统。
一个是意大利语,还有一个就是奥克语。
甚至从文化上来说,奥克语比意大利语还要活跃,发展的劲头十分蓬勃。
若是能吸收一些奥克语的长处就好了。
利奥在思考的是这个。
但伯莎可不关心。
“冕下,您说我为什么会这样呢?”
借着酒劲,伯莎也开始吐露自己的心声。她微微仰头,眼神飘忽,甚至有些空洞。
“什么意思?”
利奥也回过神来。
伯莎很少主动说事情,尤其是眼下这样的情况。大部分时候,她都在努力维护自己端庄的仪态,内心也一直保持着封闭。
尤其是这种私事,伯莎基本是不愿意透露的。
但这些酒,好像给她喝嗨了。
“我的丈夫海因里希,他会在外面找妓女,当着我的面带回家......冕下,这是不是我的问题,是因为我没有魅力,还是因为我没做到一个女人该做的事呢?”
说着说着,伯莎的语气又变得幽怨了起来。
似乎不论何时,她都不会责备别人,只会选择将问题悉数归咎于自己。
“与其责备自己,不如怪罪别人。”
利奥淡淡地说道。
这是他穿越以来的人生哲学。
那些被他烧死的人,不是因为利奥的问题,而是因为那些人和利奥作对,而且还失败了,所以活该被吊起来烧。
“嗯......”
伯莎没有反驳利奥。
“再说了,海因里希那个性格的人,你难道还要指望他回心转意吗?”利奥说道,“还有你的兄弟也一样,他们懦弱无能,那就会一辈子懦弱无能,只会把你推在前面。”
“冕下......”
听着利奥的这些话,伯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忽然感觉自己孤立无援了。
原本,她还对自己的丈夫和兄弟有所期待,希望他们哪一天能为自己撑腰,成为自己的后盾。
但一番话下来,伯莎发现,自己的人生似乎从来都没有过希望。
“希望是自己给的,伯莎。”
利奥伸出手,扶在了伯莎的肩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你觉得自己的人生没希望,那是你给自己的枷锁太多了。放下那些无谓的道德,你的优势比其他无数人都来的多。”
看着利奥的手,伯莎愣住了。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受的?
若是放在海因里希的宫廷里,这样的事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任何一个男人敢碰海因里希的女人,都会遭到海因里希的残酷对待。
但现在,利奥好像就在挑战着什么......
不对,不对。
利奥本来就比海因里希强大,不论是从高大的身材,还是从权力的强弱上来看,利奥才是更强的那一方。
伯莎感觉自己的思绪有些混乱。
“为什么不试试自己的人生呢?”
利奥凑到了伯莎的耳边,低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温热的气流,让伯莎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也让她的心灵颤抖了一下。
自己的人生?
这个陌生的词,就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无数次观念的冲击下,让伯莎多年来形成的观念,像决堤一般崩溃了。
“冕下,您的意思是......”
“我可以帮你。”
利奥的双手用力推了一下。
伯莎的灵魂旋即坠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