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都灵？”
恩里克皱着眉头，似乎对这座城市有点不满。
或者说，在见过希腊人和阿拉伯人打造的南意大利城市之后，再回来看日耳曼味相当浓厚，而且风格无比原始的北意大利城市，恩里克心中的失落感可想而知。
不过走近之后，恩里克才发现，在这里已经有无数人正在等待着，仿佛就是在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
甚至，他还看到了两名大贵族。
“教皇冕下。”
一位女子带着两个青年，来到了利奥的面前。他们身穿着红色的华服，看上去和意大利的风格不太一样，但又十分相似。
甚至他们所操的语言，都带着一丝异域风情。
没错，他们讲的是奥克语。
“感谢您能来到都灵这座小城，您的到来让这里蓬荜生辉，也是我们所有人的荣幸。”
“讲意大利语。”
利奥却没有遵循礼节。
他骑在马背上，手里持握着鞭子，言语间的态度也是相当冷淡。
“早就听闻您是一位伟大的教皇，和凯撒一样，没想到见到您之后，您还真是如此呢。”
阿德莱德也是从善如流。
毕竟在利奥的身后，是近万的大军。整个都灵城里的男人加起来都没这么多，就更别提有异心了。
这种时候，但凡有点想法，都是在犯罪。
“嗯，进城吧。”
利奥也没有理会阿德莱德，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之后，才带着军队进入了都灵。
阿德莱德甚至都没商议。
她不敢提条件，也不敢和利奥商讨。在利奥的强压下，她觉得只要能保住自己原有的权力和地位，就已经算最好的情况了。
至于这些士兵会在都灵造成什么破坏？
以后再说吧。
他们刚刚毁灭了米兰，像都灵这种小城，在士兵们看来，或许就是随手捏死的事。
进入城市之后，利奥也立刻住进了行宫里。
他一点都没客气，直接占据了原本属于萨伏伊两兄弟的主卧。甚至连里面的仆人也都被请了出去，换成了教廷里的仆人。甚至就连他们准备的宴会，也都被取消了。
所有付出都浪费了？
阿德莱德有些焦虑地转悠着，不知道利奥究竟要做什么。
此时，她的两個儿子，就显得有些累赘了。
他们只能看着自己的母亲，不知道如何是好。直到阿德莱德看向他们，两人也不知道做什么好。
在此前的数年里，他们也只是阿德莱德的提线木偶罢了。
“教皇究竟要做什么？”
阿德莱德的声音里满是焦虑与急躁。
“兰杜尔夫反抗皇帝的时候，我们也出了兵，他总不能漠视我们的付出吧？对了，那个谁，格里高利对吧？他的身边也有勃艮第人......不对，他被留在米兰，继续围困米兰城堡了。”
一种不好的念头，在阿德莱德的心中浮现了出来。
利奥要做什么？
他要铲除意大利的所有贵族吗？
南意大利的诺曼贵族被集体灭绝的时候，阿德莱德还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但现在，铡刀好像要落到自己头上了。
阿德莱德便坐不住了。
正当她快要崩溃之际，恩里克忽然出现在了走廊里。他看到阿德莱德的瞬间，这位贵妇人立刻恢复了端庄的仪态，面对着恩里克。
“冕下找您。”
恩里克说：“他希望您做好准备，当然也可以带上您的儿子们。”
“他......能保证我们的安全吗？”
阿德莱德只有这个问题。
她有三个孩子，除了一个正在当阿斯蒂主教的小儿子，另外两个可都在这里了。
要是过去被一锅端了，那就完蛋了。
但不过去呢？
好像也没有什么逃避的可能。
只有恩里克觉得很奇怪。
“您这是什么意思？”恩里克反问道，“冕下只是想和你们稍微谈一谈事，并没有加害于你们的意思。”
强者的保证，往往都不能相信。
这是阿德莱德多年来的政治经验，也是她深信不疑的信条。
但没得选的她，只好跟上恩里克的脚步，昏昏沉沉地来到了利奥的房门前，然后走了进去。
“砰。”
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阿德莱德才抬起头，看着桌上的珍馐佳肴，却没有任何胃口。
最主要的是，坐在桌子对面的，是利奥。
“坐。”
利奥伸出手，指向了自己右手边空出的座位。
恩里克也坐在了利奥的左手边，仿佛在等待着阿德莱德。
眼见形势如此，阿德莱德也觉得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于是便自暴自弃般地坐了下来，等待着利奥的发落。
“你和玛蒂尔达是表姐妹关系？”
利奥先是好奇地问了一句。
在来都灵之前，玛蒂尔达特意派遣使者，通知了一声利奥。
“是。”
阿德莱德也承认了。
面对利奥，她的心理防线已经有些崩溃了。尽管此前做了无数准备，但在面对利奥的时候，她却感觉完全发挥不出来，只能被迫应对。
好在，利奥并没有别的想法。
“我主要是想和你商讨一件事。”
利奥说道：“你们家族的领地被分隔在意大利和勃艮第，这对于你们的统治肯定很不方便，尤其是你的丈夫去世后。”
“嗯。”
阿德莱德点了点头。
这是事实，而且显然利奥很清楚，因此她也无法反驳。
“那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领地重新梳理一下呢？兰杜尔夫留下的勃艮第领地，由你的儿子继承。然后你们在意大利的领地，就让给我身边的这位。”
说着，利奥指向了恩里克。
他口中所说的意大利领地，便是都灵和苏萨，这两片位于意大利西北边陲的领地。
但阿德莱德的反应更意外。
“啊？”
她似乎还没回过神来。
而利奥以为她还想听接下来的计划，于是便接着说了下去。
“除了奥斯塔，那里是大圣伯纳德山口的城市，我们教廷必须要控制。其他的勃艮第王国的领地，我可以整合起来，然后将王冠赋予你的儿子。至于是彼得还是阿马德乌斯，就随你安排了。”
听着这番话，阿德莱德的头脑有些发晕。
这是要当国王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
利奥看着她，这位贵妇虽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但脸上还是保持着镇静。利奥也下意识地觉得，她是在心中评估风险。
毕竟，放弃旧领地，去一个新的地方当国王，可是要承担不小的风险的。
但这也是利奥计划中的一部分。
拆解神圣罗马帝国，并且建立拱卫教廷的卫星国，勃艮第王国就是必要的一部分。这个国家的体量不大，而且要同时面对东西法兰克两个国家，相当于直接面对德国和法国。
在这样的情况下，它必然得依附于教廷。
“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见阿德莱德迟迟不答应，利奥也有些不耐烦了。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带着威胁的语气，朝着阿德莱德问出了这句话。
阿德莱德也是立刻提神醒脑了。
“没有。”
她说道：“您愿意我的儿子戴上王冠，实在是我们家族的荣幸。至于都灵和苏萨，我们愿意献给教廷。至于接下来如何安排，全凭您的英明与智慧，冕下。”
好，看来很满意。
利奥也没有接这些话往下说，而是默默地看着阿德莱德。
梳理完了意大利西北的情况，想从这里进军德意志，就变得简单了起来。
沿着罗讷河向北，甚至可以抵达兰斯。
在那里，孤军奋战了数年的马塞纳斯，也可以和利奥汇合，带上支持利奥的高卢教士，在阿尔卑斯山以北形成合力，压制住那些世俗君主。
情况简直完美。
帝国的问题，也快要被解决了。
最后，利奥还要上一层保险。
“恩里克，我听说你的妻子怀孕了，是这样吗？”利奥问道。
恩里克点了点头：“是的，冕下。”
“嗯，那既然如此，你们不如两家进行联姻，加强你们之间的联系。如果恩里克的妻子生下了一名儿子，那你就把你的孙女嫁给他的儿子，怎么样？”利奥提议道。
虽然名义上是提议。
实际上，这就是利奥的安排，阿德莱德没有意见，也不敢有意见。
“如您所愿，冕下。”
阿德莱德立刻承了下来。
尽管与恩里克相比，他们家门第很高，后面成为国王，也不该给一个小伯爵联姻。但在法理和道理之间，恩里克的背后站着的是物理。
两重保险之后，利奥总算是放心了。
“那您的女儿......”
无意间，利奥提到了伯莎的事。
不得不说，这是一件相当敏感，也有历史渊源的事。
伯莎的婚事，并非阿德莱德主持的，而是由兰杜尔夫主持的。阿德莱德将自己的大女儿嫁给了兰杜尔夫，而小女儿被兰杜尔夫送给了海因里希，用来加强各方政治上的联系。
最开始，对于阿德莱德来说这肯定是件好事。能和皇帝搭上关系，对他们家族绝对是有好处的。
但现在，阿德莱德决定跳船了。
于是皇后的身份，瞬间变得敏感了起来，连带着阿德莱德的政治生涯也可能受到影响。
“她已经嫁入了王室，就算是王室的人了。不管您要做什么，我们都不能干涉。”
阿德莱德咬着牙，说出了这句话。
她准备放弃这个女儿了。
不论利奥究竟要做什么，她都不准备继续干涉了。
算是在断尾求生了。
虽然利奥没有这个意思，他也看懂了阿德莱德是在做什么，但只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就没必要过多地解释。
反正，阿德莱德已经给了承诺，不会干涉伯莎的事，那就很好了。
“既然如此，干杯。”
利奥举起了酒杯。
恩里克也跟着一起举起了酒杯，脸上满是春风得意的表情，看上去整个人的心情都舒爽了。
今天，他收获的东西可太多了。
从桌上的美食，变成上桌吃饭的人，这样的身份转变，不由得让恩里克感觉，自己的人生发生了一次巨大的转折。
“为我们达成的共识，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