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劝降的诺曼骑士,在走出城堡之前,将刚刚擦脸的手帕扔在了地上,仿佛在发泄着他的怒火。
看到他的动作,罗伯特也明白了。
他捏着胡子,看着劝降的骑士来到自己面前,然后对着自己大吐苦水。
“公爵殿下,安吉文城堡主楼里的敌人不愿意投降。他们简直就是一群野蛮人,还对着我大肆辱骂,简直就是一群疯子。对付这群家伙,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看着这名骑士破防的模样,罗伯特默默地叹了口气。
“如果继续进攻的话,恐怕骑士们会有不少的损失吧。”罗伯特说道。
在罗伯特周围的骑士们,也纷纷点着头表示了赞同。
这种时候,谁都不愿意再承受伤亡了。
阿普利亚军队已经精疲力尽,再加上沉重的伤亡,他们也已经到了极限。
“我记得,当初利奥放火烧死了我们的好友,卡普阿的理查德。”
罗伯特这样说,就像在提醒着周围的骑士。
“既然他做出了这样的抉择,那么他也应该要料到,自己会有被报复的一天。毕竟,上帝对每一个人都是公平的,不可能让一个人永远顺利。”
说完,罗伯特露出了微笑,看向自己身边的骑士们。
即使是拉尔夫,也莫名的感觉,罗伯特的微笑有些瘆人,
他屏住呼吸,看着罗伯特,等待着他的命令。
“我们现在找不到利奥,但我们可以找到他的同僚和下属。他们总说,烈火可以烧尽人身上的罪恶。既然如此,那我们也应该用烈火,来清除他下属身上的罪恶。”
话音未落,罗伯特的手就抬了起来,指向了安吉文城堡的主楼。
在这座主楼的墙壁上,还有一些烈火炙烤过的痕迹。一些曾经跟随过理查德的骑士,纷纷低下了头,不敢去想理查德遭遇过什么。
这也让骑士们下定了决心,要报复利奥的残忍行径。
“烧死他们!”
拉尔夫第一個举起了手,喊出了口号。
“烧死异端!”
“烧死这群家伙!”
“伦巴第的野狗!”
诺曼骑士们纷纷高呼起来,一阵阵喊声当中,带着恣意的放肆和暴虐。还有的骑士仰天大笑,似乎很满足于这样的残忍报复。
他们的侍从也开始搬运木柴,扔到主楼下方。
烧人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事情,不是教廷的独门绝学。至少,只要火够旺,这座城堡里就没人能活下来。
一摞摞木柴落在塔楼下,落在地上的声音,仿佛在震撼着塔楼里仅有的守军。
塞尔吉奥坐在原地。
他没有任何声音,仿佛心死了一般。
“可能我们今天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若弗鲁瓦也坐在地上,和自己的战友们说着话,顺便将主楼里仅存的葡萄酒打开,全部喝进了肚子里。
“无所谓。”
一个骑士摇了摇头。
他将酒杯扔在地上,发出了哐的一声后,便跳了起来。
“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已经够勇敢了!就算是上帝见到我们,也得说一句,我们不愧为诺曼底的子孙!他妈的,要不是罗伯特的狗腿子太多,我们早他妈赢了!”
话音刚落,他忽然停了下来。
另外几人看着他的动作,感觉有些意外。
若弗鲁瓦先是愣了一下。
随后,他就听到了城外响起的号声。
阵阵低沉悠长的号声,绝对不是阿普利亚军队的铜号。而且,还有整齐的步伐声,伴随着高昂的呼号。原本还在大笑的诺曼人,也忽然间没了方才的戏谑,而是完全的畏惧。
诺曼人却开始到处奔逃,仿佛如临大敌。人喊马嘶,此起彼伏,凌乱不堪。这一串串讯息,似乎都在告诉若弗鲁瓦,有希望出现了。
他的手颤抖了起来,似乎是有些激动,又有些不知所措。
那是援军!
在一片绝望当中,忽然见到希望的感觉,让力量重新回到了若弗鲁瓦的身上。此时的他,感觉自己还可以再酣畅淋漓地战斗一场。
“快,快!”
若弗鲁瓦招呼着自己的同僚们,拿起了长剑,挂在了腰间,然后又跑到窗口看了一眼。
然后,他就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原本空荡荡的加埃塔城外,忽然出现了一支军队。他们就像从天堂中降下来的一般,所有士兵都高举着长枪,已经冲破了城门处诺曼人的防御,正在街道当中,和诺曼人进行着搏斗。
每一条街道当中,都是残忍血腥的肉搏战。鲜血洒在石板街道中,顺着缝隙渗入土地,然后将浓烈的血味带向天空,处处都是令人生畏的深红色。
而在城市最重要的大道上,一面血红色的龙旗下,拥簇着一大群士兵。
“推进!”
阿佩西诺高举着龙旗,挺直了胸膛,在人群当中格外显眼。流矢飞石从他身边划过,但他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他依旧高举着龙旗,带着最为精锐的第一连队,向着城市广场的位置推进。
巷战,没有什么战术可言。
比起那些复杂的战术,还有精巧的技艺,巷战就是完全的士气、力量和装备的比拼。
论及这些,第一军团的士兵们可是谁都不怕。
他们刺出手中的长枪,将所有挡在他们面前的诺曼人刺死,或者驱赶到更后方的位置。靠着锐利的长枪,还有密密麻麻的阵列,他们硬生生地挤出了一条血路。
早就在围城战中打光了士气和体力的诺曼人,面对着这样一支军队,已经完全丧失了抵抗的能力。
纵使他们是精锐,但他们也是人类。
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下,这些诺曼骑士也崩溃了。
“跑!跑!”
“放你妈的屁,能跑哪里?”
“我们都要死了!”
留在加埃塔城中的诺曼骑士,似乎都意识到了自己的命运。他们的心理防线开始崩溃,甚至有的骑士直接放弃了抵抗,跪在地上任由长枪刺进自己的身体,将自己的五脏六腑扯出来。
还有些诺曼人,想要逃到安吉文城堡中。
但迎接他们的不是自己的同僚,而是从身侧疾驰而来的轻骑兵们。
来去如风的伊比利亚轻骑兵,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收割着城市中散乱的诺曼士兵。
对于不少诺曼人来说,仅仅是眼前白光一闪,自己的人头就落在了地上,然后被捡起来,成为了这些轻骑兵们的战利品。
恐怖的崩溃,就像是瘟疫一样,开始在诺曼人当中蔓延。
而军阵的快速推进,让同样疲惫的军团士兵,却像是打了一剂强心针似的,再次激发起了斗志。
“敌人不行了。”
利奥站在城头,作出了评判。
他麾下的军团士兵,其实也是强弩之末。连续两天的强行军之后,还要投入到战斗当中,可以说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
但是比起利奥的军团,罗伯特的这些骑士,明显更疲惫,意志更消沉。
有的时候,自己不需要有多强。
只要比对手强就行了。
利奥面对的情况,就是这样。
罗伯特的军队就像是疲惫的猎物,只要稍有动静,就能把他惊得闻风而降。他们的抵抗能力,早就随着之前的战斗,被消磨完了。
但问题是,之前的战斗有多可怕?
利奥不敢想。
“能把罗伯特的军队打成这样,真是可怕啊。”利奥自言自语道,“我记得我没在这个城市里留太多守军,里卡多。”
“是的。”
里卡多回答道。
那究竟是谁在保卫这座城堡?
利奥望着裂口山,山头上的安吉文城堡孤零零的,仿佛在孤独地眺望着大海,还有这座城市当中的一切战乱。
......
安吉文城堡的主楼中。
若弗鲁瓦和身边的几名骑士,在莱纳多的帮助下,穿上了厚厚的铠甲,似乎是要进行最后的亡命一搏。
“我们得拿下城墙。”
带上了锁子头巾的若弗鲁瓦,说话的声音瓮里翁气,但大家依旧认真地倾听着。
“待会儿我们打开门,冲出去,然后直接去城门,把绞盘升起来。莱纳多,你负责保护主教阁下的安全,一定不能让敌人冲进来,威胁到主教阁下。”
“......是。”
莱纳多犹豫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
他知道,若弗鲁瓦这是在偏袒他。
比起他的任务,若弗鲁瓦要带人执行的任务,无疑更加凶险。他们甚至都没抱着活下来的期望,已经做好了慷慨赴死的准备。
但这样就让他更难受了。
“放宽心,小子。”
另一个骑士似乎看出了莱纳多的忧愁,于是拍了拍他的脑袋。
“我们的人不能都死完了,否则没人负责传承威廉大人的事迹了。你是我们当中最年轻的,蒙特勒伊的威廉的故事,就要靠你了。”
说完,骑士拿起了一把斧头。
若弗鲁瓦也一样,抄起了钉头锤和盾牌,朝着莱纳多点了点头,然后推开了门。
在主楼外迎接他们的,是无数的诺曼骑士。
当安吉文城堡陷落之后,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诺曼骑士,都来到了城堡当中,准备享受胜利的喜悦。
而这些人,就是若弗鲁瓦的对手。
好在他们的注意力被吸引了。
城堡里的诺曼骑士,一时间还没弄明白,城外的骚乱是怎么回事。恐慌、迷茫,让原本战斗力强大的诺曼骑士,一时间找不到主心骨,也发挥不出战斗力。
这就是若弗鲁瓦的机会。
看着主楼的大门打开,还在塔楼门口堆放木柴的侍从们,纷纷愣住,停下了手上的工作,怔怔地看着若弗鲁瓦。
“砰!”
若弗鲁瓦将锤头挥了出去。
沉重的钉头锤,落到了侍从的头上,瞬间就在他的脑袋上留下了一个凹痕。
而在若弗鲁瓦的身边,几名身披两层锁子甲的骑士,都冲了出来,将他们面前的侍从砍翻,然后向着城门口前进。
“杀!杀!”
在解决了挡路的侍从以后,若弗鲁瓦立刻举起锤子,打在了另一个试图逼近的骑士身上,将他直接撂倒在了地上。
离他最近的拉尔夫,带着几名骑士上来,想要将他们拦住。但若弗鲁瓦等人就像是沉重的坦克,直接将他们撞开,任由他们的长剑砍在自己身上,也不闻不问,直接向着城门口冲过去。
混乱,是最好的机会。
即使若弗鲁瓦横冲直撞,在人群当中大杀四方,但还是有很多骑士没反应过来。
城外的战斗,已经让局面足够混乱了。
再加上现在城内忽然杀出的敌人,让很多骑士都麻掉了。
到底是哪来的敌人?
不是说都打完了吗?
甚至就连罗伯特,也没想到利奥的军队会来的这么快,攻势又如此迅猛。望着城堡外的军团,罗伯特陷入了沉默当中,甚至都没有发布命令,让混乱进一步扩散。
而在城门口,唯一有能力组织抵抗的,或许就是拉尔夫了。
“集结!集结!”
拉尔夫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着身边的骑士们大喊了起来。
“敌人在进攻城门!集结!”
他的语气当中,带着一丝绝望,但又有着欧特维尔家族特有的倔强。即使到了这样的局面,他仍然不愿意放弃。
而围绕在他身边的骑士们,也临时组织了起来。
“就是他们!”
拉尔夫伸出手,指向了若弗鲁瓦。
骑士们见到若弗鲁瓦,还有他身边的士兵,便直接扑了上去,阻止他们进入城门塔楼。
双方在城门他楼下,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若弗鲁瓦一方的骑士,明显占据了上风。他们穿着更厚重的铠甲,而且有着更高昂的士气。反观阿普利亚骑士,他们就像是强撑着一口气,在拉尔夫的指挥下,进行着抵抗。
几乎是瞬间,若弗鲁瓦就盯上了拉尔夫。
他知道,这个人是阻挡他前往城门的关键。
于是,在解决了自己面前的敌人之后,若弗鲁瓦朝着拉尔夫冲了过去。
再多的士兵,也需要一个主心骨。
失去了主心骨,士兵就会崩溃。
想到这里,若弗鲁瓦高高举起钉头锤,朝着拉尔夫挥了过去。
久经战阵的拉尔夫,当然注意到了若弗鲁瓦的动作,甚至早早地就作出了防御的姿态,准备举起盾牌扛住这一下。
但忽然间,他的肩膀传来一阵撕裂的疼痛。
那是伤口发炎的疼。
仅仅是一个微小的动作变形,就让若弗鲁瓦的钉头锤,越过了拉尔夫的盾牌,朝着他的面门飞来。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