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圣天使堡中，利奥立刻就走到了阁楼里。
门口的骑士，见到利奥过来，立刻就向着利奥行礼。随后，利奥才打开紧锁的房门，走了进去。
推开门的瞬间，利奥就见到，教皇亚历山大整个人蔫了似的，坐在房间中的椅子上，看上去就像一位空巢老人。
长期的软禁，对他的精神绝对是一种折磨。
暗无天日的房间当中，求生不得，求死也不能。彻底被隔绝在世界之外，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酷刑。
更何况，他的地位还如此之高。
往日的荣光，此时就像刑具一般，疯狂地折磨着亚历山大。纵使他的精神顽强，也在日复一日的囚禁下，被磨得几近崩溃。再加上对教廷未来的忧虑，让他彻底失去了往日的精神。
“教皇冕下。”
利奥对着他说话。
亚历山大迟钝地抬头，眼神当中满是浑浊。接触到利奥的瞬间，他的眸子抖动了一下。
随后，才稍微有了些许光彩。
“利奥......”他的声音很沙哑。
利奥没有开口，而是把双手背在了身后。跟在利奥身边的斯蒂凡娜，看上去有些害怕，但她还是壮着胆子，抱着手里的酒壶，跟在了利奥身边。
看着利奥踱步的样子，亚历山大先是呆呆地看着，然后忽然笑了。
“还真让你做成了，利奥。”
“嗯？”
“当初，我只是给了你那么一個机会......没想到，你真的利用起来了。要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对不会给你机会了。”
亚历山大的语气当中，与其说是懊悔，倒不如说是释怀。
憋了这么久，他总算有机会和别人说话了。
而且，还是自己最大的对手。
“你没做错什么。”
利奥坐了下来，手臂撑在大腿上，认真地看着亚历山大。
“如果当初让安塞尔莫过去，他还真不一定能做好。他需要历练，他的经验实在是......欠缺。尤其是在处理人际方面，他实在是太差劲了。”
“我当然知道。”
亚历山大说：“所以我才要派你过去，看看玛蒂尔达，是不是和她的父亲一样难缠。”
说着，狭窄的窗户缝中，难得地有一丝阳光洒进来。
但这一次，亚历山大却没有去迎接阳光。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仿佛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命运似的。
他的目光与利奥在空中相对。
从那苍老的眸子中，利奥可以看出一丝乞求。
“我还有些问题。”
亚历山大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语气当中也带着恳求，就像是将死之人，临别前对世界最后的一丝疑惑。
利奥也放下了平日的凶狠。
他没有和亚历山大计较，只是淡淡地伸手，示意让亚历山大问。
“将来，你会把教廷引向何方？”
亚历山大说：“我们克吕尼派教士，当初进入罗马，就是为了改变教廷。当时的教廷腐朽堕落，死气沉沉......教皇这个职位，被罗马贵族玷污到几乎不可描述。你会让教廷变回去吗？”
“难道您觉得，我是皇帝的人？”
利奥笑了笑。
“只有皇帝才希望看到这样的局面吧。我对过去的教廷，可没有什么好感。”
“那你要做什么？”亚历山大问道。
在他问出这个问题后，利奥低下头思索片刻后，悠悠地回答。
“首先，教廷必须由我控制，所有的权力都必须集中在我手中。只有在我的手中，教廷才能真正的立足，并且变得强大。你们的方法都错了，只有我才是正确的。”
“你还真是自信。”
亚历山大这样说着，语气当中却没有任何的讥讽。
毕竟，他打败了改革派的教廷。
“如果我不够自信的话，当初就要任由你们摆布了。”利奥说道。
“也对，也对。”
说这话的时候，亚历山大勉强地撑起了自己的身子，走向洁白的床榻。他一边走着，还一边念叨着。
“安塞尔莫现在怎么样了？”
“他应该是去帝国了。”利奥说道。
亚历山大又问道：“那他过得好吗？”
“如果我遇到他了，我会替您问一问的。”
“那还是不要遇到好。”
幽默的回答了利奥之后，亚历山大坐在了床上，将被子拉了起来，盖在自己的身上。他背靠着床头，看上去无比疲惫。
又像是在做着什么准备似的。
“过来。”
他忽然侧过脑袋，将利奥叫到了自己的床边。
利奥半蹲下，看着亚历山大。这位老人伸出手，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随后开始说起了拉丁语。
“愿在你的领导下，基督教世界能真正尊崇神圣的罗马教会。如果有那么一天，请你封良九世为圣人，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导师。”
“但愿吧。”
利奥的回答含糊不清，但亚历山大似乎已经心满意足。
他最后抬起手，在利奥的胸前画了个十字。
“受圣伯多禄的祝福的教皇，已经赦免了你的罪。你已是清白之身，无须再承担恶名。因父及子及圣灵之名，阿门——”
说完，亚历山大收回了手。
利奥也回过了头，从斯蒂凡娜手中，将酒壶接了过来。
殷红色的葡萄酒被倒进了圣杯中，如同耶稣的圣血，汩汩流淌。斯蒂凡娜离开了房间，只留下了利奥和亚历山大两人。
当最后一滴酒被倒进圣杯中时，亚历山大主动伸出了手。
“您确定吗？”利奥问道。
亚历山大没有说话，只是将酒杯接过来，摇晃了一下之后，凑上去闻了一下。
“卢卡产的酒。”亚历山大说道。
“没想到您还是一位品酒大师。”利奥说，“是托斯卡纳公爵府里的酒，特意送过来的。”
“不，不，我不懂酒。”
亚历山大看着晶莹的葡萄酒，眼神中的浑浊逐渐消失，脸上也浮出了微笑。
“但那里是我的故乡，我从小就在卢卡城外的巴乔村长大。这是我家乡的酒，我当然认识。”
说完，他举起酒杯。
“蒙召来赴圣宴的人是有福的。”
利奥站在一旁，看着亚历山大，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便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最后，他躺了下来，微微拉起被子，将自己脖子以下的身躯全部盖住。
“主啊，请您怜悯我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