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那个家伙就跟泥鳅一样,不仅滑,还总喜欢往阴暗的地方钻。舒喀利以北的村子我们都布置了人手,但一点迹象都没发现。”
凯隐耸耸肩,“烬可能在伺机而动。”
“那就继续找!”
劫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冷酷,“顺便多招募些靠得住的人手,扩大监视范围。”
“我说师父……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的雇主是纳沃利兄弟会?”
凯隐愈发感到不解,“既然他们把烬放出来了……那烬爱干啥就干啥呗,我们费这么大劲抓他干嘛。”
“而且不瞒你说,师父,今夜影流教派几乎倾巢而出,我们在抓烬的传闻已经扩散开了……这要是传到纳沃利兄弟会耳朵里,他们肯定会对我们不满的。”
阴影在劫的脸上又浓重了几分。
虽说纳沃利兄弟会跟影流教派都是主战派的,但纳沃利兄弟会的规模要远远大于影流教派。
他们控制着艾欧尼亚各省议会的绝大多数席位,手里有财富,有权势,甚至还有军队。
影流教派就只是一群由忍者组成的刺客团而已,大多数时候都要听从纳沃利兄弟会的指令做事。
劫抓烬的举动,无异于违逆上级。
但劫沉默片刻,还是做出了决定。
“就按我说的做,顺便再让人查查纳沃利兄弟会最近的武器采购记录……他们在背后给烬提供支持,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烬的表演向来盛大,杀人不过是热身,这次他针对议和派做出的种种举动,让劫隐隐有种预感——烬会在艾欧尼亚制造一场空前的动乱!
舞台布置得越华丽,纳沃利兄弟会所需要提供的资源也就越多,漫无目的地监视村庄效率并不高,劫需要知道烬到底想干嘛。
“好吧。”
凯隐无奈地摊了摊手,“师父跟慎兄弟情深,我拦不住。我是你的徒弟,当然得听你的,我也得讲忠义。”
“等等。”
劫叫住了准备转身离开的凯隐。
他微微眯起眼眸,仔细审视了一下凯隐,“凯隐,今天我要是不出现的话……你是不是又准备向那把镰刀借取力量了?”
“说话尊重点,我叫拉亚斯特,我有名字的。”凯隐手里那把巨镰出声反驳道。
“是的,师父。”
凯隐承认了,“那小子太难缠了,我第一次遇见能让我在近身战中吃这么大亏的人,所以我忍不住想要击败他……”
狄恩手里倏忽出现的奥伦圣锤,让凯隐现在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而且凯隐还能从狄恩身上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魔法波动,对方甚至都没用魔法,单凭一把锤子就击败了自己。
这让高傲的凯隐内心深受打击。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劫缓缓地道:“当初我只是让你从诺克萨斯夺回这把武器,但你却将他据为己有……”
凯隐的头微微垂低了些。
“我并不是在批评你,凯隐,只是你对力量的渴求有些危险了,你得保持自己得本心不迷失。”劫放缓了语气。
“危险?我们是暗裔,我们当然危险。”
拉亚斯特用嘶哑的声音低笑,“跟我们曾经所经历过的景况比起来,暗影魔法只能算是小孩子的过家家。”
劫并不理会拉亚斯特的嘲讽,他继续道:“从今天开始,你要加强灵性方面的修习。”
“是,师父!”凯隐应声道。
虽然凯隐表面桀骜不驯,但他内心深处是极敬重劫的,他的出身甚至比劫还要凄惨。
凯隐是个诺克萨斯人,他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强行征召入伍。
童子军最大的用处就是在战场上充当送死的炮灰,或者必要的时候,用弱小的外表蛊惑敌人,再送出致命一击。
在那场入侵艾欧尼亚的战争中,凯隐参加了一场登陆战。
岸上的防御空虚,面对诺克萨斯的精锐力量,村庄里的人很快就被屠戮殆尽。
这個消息传到了已经叛出均衡教派成为影流之主的劫耳中,他带领信徒赶到战场,只发现了堆积如山的尸体,以及一个躺在草丛里奄奄一息的弃子——凯隐。
是的,尽管诺克萨斯打了胜仗,但他们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拖后腿的人,更别提受伤的人还是一个孩子,救治起来更费劲。
劫站在齐腰的芦苇丛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倔强的男孩。
虽然凯隐身受重伤,但他手里还是死死地握着一把镰刀,他忍受着巨大的疼痛,随时准备发起进攻。
劫看到了凯隐的潜力跟决心,于是他收起拳刃,转而对这个年幼的孩子伸出手,就像很多年前,苦说大师对自己做的那样。
影流接纳了凯隐。
“灵性?那只是懦夫的手段罢了。”
拉亚斯特的嘴巴依旧没有消停,“卑躬屈膝的奴才,我来做你的师父吧。”
“闭嘴!”
凯隐低声喝骂,“拉亚斯特,你真的很烦人!”
“终有一天,你会理解力量的真谛,凯隐……”暗裔巨镰上的那只独眼眨了眨,不再说话。
等到凯隐离开秘密洞穴后,劫紧绷的躯体才终于放松下来,但是他的脑海深处依旧传来阵阵刺痛。
慎的魂刃真的对他的精神体造成了不小的创伤。
让劫心烦的事还远不止于此,为了抓住烬,他现在承受着很大的压力。
本身影流教派就被议和派所敌视,现在他又违背了纳沃利兄弟会的意志,可以说是四面受敌。
更别提纳沃利兄弟会的实际领导人……正是苦说大师!
当年,在均衡寺庙的禁地里,劫并没有杀死苦说大师,而是跟苦说大师合伙演了一出戏码。
苦说大师诈死,并转入幕后控制纳沃利兄弟会,以防这个庞大的组织失控。
而劫则弄脏双手成为刺客,以一人之死换来众人之生,维护世俗的均衡。
起初,事情进展的很顺利。
苦说大师同样掌握了暗影魔法,再加上有劫的影流教派为其扫清障碍,苦说大师真的成为了纳沃利兄弟会的幕后操纵者。
他指挥这股庞大的力量抗击诺克萨斯,并最终取得了胜利。
但随着战争结束,苦说大师的野心愈发膨胀,在他的推波助澜下,主战派的势力逐渐壮大。
苦说大师不满足于当纳沃利兄弟会的首领,他想要统治整个艾欧尼亚,把艾欧尼亚的政治制度从各省共和转为他一人独裁!
他还想发动战争,驱使艾欧尼亚在军事帝国的道路上狂奔。
放出烬就是他的手段之一,烬在大肆屠杀议和派成员的时候,顺便把这个暴行嫁祸给诺克萨斯,再度激起民众的愤怒,铺平道路。
如此,苦说就能沉重地打击敌对的议和派,将大权独揽。
但这并不是劫想看到的局面,当初他答应背下欺师灭祖的恶名,是想要保护艾欧尼亚。
可如今,艾欧尼亚的灵体在斗争与冲突下,变得愈发躁动不安,这跟劫的理想背道而驰。
他还要承受慎的误解与怒火,这更加让劫感到身心俱疲。
苦说大师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智者了,他被权力的诱惑迷失了本心。
屠龙者终成恶龙。
劫有预感,他迟早会在议和跟主战之间重新选择立场,并跟苦说大师彻底决裂。
“唉……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劫沉重的叹息声回荡在地下洞穴,他脱掉忍甲,露出覆盖全身的黑色刺青,上面的图案华美而森严——这是接纳暗影魔法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四周的阴影开始蠕动,它们汇聚在劫的身边,开始治愈伤势。
……
班克罗村。
集市。
街道上,人流众多,热闹非凡。
正午太阳高照,狄恩一手遮住刺眼的阳光,一手提着沉甸甸的购物纸袋。
阿卡丽始终领先他两个身位,她在前面瞧着各种摊位的热闹,乐此不疲。
陪女人逛街真是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事。
狄恩发自内心地认同了这句话。
“怎么啦?跟上啊,莪们还有好多东西要买呢。”
阿卡丽朝狄恩招招手,“今晚的拉面我想吃海鲜口味的,走,去那边看看。”
“我说,看在我晚上还要在各个村子盯梢的份上,能不能放我一马?”
狄恩忍不住吐槽,“我很累的——阿卡丽。”
这些天狄恩一直都没闲下来,跟吉雍道一样,每天晚上他都会随机在某个村子里盯梢巡逻,白天就研习灵性跟休息。
说真的,狄恩觉得烬透露出来的“北上”这个信息,其实就是耍他们玩呢。
自舒喀利村庄事件过后,纳沃利行省就一片祥和,再也没听到过有哪个村子的议和派人物遇害的消息。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慎还是决定再看两天,确实没动静了之后再撤。
“跟我出来玩有耐心一点好不好。而且你壮得跟牛一样,怎么会累。”阿卡丽一本正经。
她还记得狄恩一锤子干碎凯隐的场景,历历在目。
“我心累。”狄恩撇撇嘴。
虽说研习灵性之后,狄恩所需要的休息时间大大减少,一两个小时的深度冥想+睡眠就能够补足一天的精力。
但是逛街这种枯燥无味的活还是有些难为他了。
唯一让他感到心里安慰的,就是阿卡丽走在前面时的背部线条。
嗯……确实很好看。
“好啦,等下回去送你个能让你睡得倍儿香的东西。”阿卡丽折返回来,掂起脚摸摸狄恩的头。
“什么东西?”狄恩来了点兴趣。
“回去你就知道了。”
阿卡丽拍拍胸脯,露出狡黠的微笑,“走吧,买鱼去。”
“等一下!”
在经过一处画摊的时候,狄恩忽然叫停了前面大踏步的阿卡丽。
“怎么了?”
阿卡丽回头看了一眼。
那个画摊并没有什么起眼的地方,画架孤零零地立在熙熙攘攘的街道旁。
一个皮肤苍白,身形瘦弱的男人坐在画架前,他的头发是墨绿色的,衣衫穿着很随意,明晰的锁骨从领口显露出来。
要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摊主的神情太过游离了。
他根本不在意有没有人驻足于他的画摊前,眼睛里空荡荡的,像在走神。
阿卡丽不认识这名男子,但狄恩却对他一清二楚。
异画师——彗!
“你朋友?”阿卡丽拉了拉狄恩的衣袖,小声道。
“算是吧……”
狄恩笑笑,“走,我们光顾一下他的生意。”
彗果然在走神,一直到阿卡丽敲了敲画板,他才从神游的状态中惊醒。
“啊……两位好。”
彗的声音同样很虚,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过,语气缓慢,“想要作画么?我可以为你们绘制一幅自画像……你们只需要付给我自认为配得上这幅画的东西就行。”
“配得上这幅画的东西?”
阿卡丽觉得有些新奇,“一片面包行吗?”
“当然,什么都行,单纯留下一句赞美也行……”
彗对此不甚在意,“那么,就请站好,我要开始作画了。”
阿卡丽摆出了一个帅气的姿势,她接受的忍者训练可以让她连续保持几个小时都不动。
但彗只是眯起一只眼睛稍稍打量了一下,然后开始下笔。
他甚至都没带颜料,随着毛刷在空白的纸上扫过,遂他心意的色彩就展现出来。
狄恩能感觉到周围的灵性在朝着彗涌去,彗以灵作画,色彩只是他内心景象的投影而已。
果然名不虚传。
很快,不到两分钟,彗就从画板上撕下那页画纸。
“这么快?”
阿卡丽啧啧称奇,她接过一看,表情更加欣喜了,“好厉害的画技!”
画纸上的阿卡丽栩栩如生,色彩运用得妙到毫巅,仿佛随时都能从纸上活过来一般。
“还有这位小哥……”
彗也眯起单眼看了看狄恩,但他忽然一愣,慵懒的表情稍稍打起了些许精神,就连语调都提升了几分,“噢……你的灵魂很有趣啊。”
“画得出来么?”狄恩笑。
“当然。”彗也温柔一笑。
他用同样的手法在画纸上宣泄色彩,这一次,天地间的灵性波动就强烈了许多,连阿卡丽都能感觉到彗的专注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