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情况？”
“又看手机呢，还能怎样。”
卧室的门悄悄打开一条缝，门内门外是不同的场景，却是一样的沉闷。
卧室内，兮夜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俱乐部精心采购的好床垫被他躺出了钢板床的质感。
手中的手机是卧室里唯一的光源，那惨白的光线映照在兮夜憔悴的脸上，相当渗人。
而卧室门外，两张同样有些憔悴的脸大眼瞪小眼，在彼此脸上看到了相同的无奈和担忧。
“好几天了，天天都这样……”张佳乐叹气。
“你那几个粉丝，说话确实伤人。”吕良也是无奈。
一提到这个，张佳乐就急眼了：“那是個鬼的我的粉丝，有本事她来线下观赛，拼着职业不打了我也得让她知道啥叫谨言慎行！”
“至少，人家在网络上招摇过市，打的是你的旗号，不是吗？”
吕良对于张佳乐的无能狂怒没太多反馈，轻轻一句话，就让他颓然了下来。
他现在多少有点束手无策了。
说起来，那天繁花输LGM之后，其实最终的结果算是最能够接受的一种。
兮夜和莫凡沮丧了一会儿之后很快就振作了起来，拿出了十二分的劲头想要证明自己。
甚至回去之后就立马删掉了包括永劫无间在内，除英雄联盟以外的所有游戏，然后开始没日没夜地排位。
用一场无伤大雅的失败，换来了两个状态下滑的年轻人的彻底醒悟。
这原本是对于繁花而言最完美的剧本。
如果饭圈没有打过来的话。
第一天，两人的状态都还算像模像样，排位训练赛照打，状态恢复速度相当可观。
看着速度，两场比赛之内，他们又能够回复到那支世界冠军级别战队的战斗力。
但是第二天开始，莫凡还好，兮夜的状态就开始暴跌了。
原因也很简单，兮夜看手机了。
莫凡这家伙重度社恐到连社交媒体都不怎么碰，他的电脑基本上就是用来打游戏的。
所以对于网络上的一切舆论，他基本上百分百免疫。
但兮夜可就没这个能耐了。
他只是在第一天的排位结束后，睡前抽空看了一眼社媒，顿时就被铺天盖地的批评给骂到了自闭。
说起来，输比赛之后，战犯被全网黑，也算是电竞的传统艺能。
春季赛的比赛，那时不够成熟的繁花虐菜没那么稳，输掉的局也不少，兮夜当战犯的时候也多。
所以对于会挨骂，甚至是被全网黑，他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甚至他就是特意挑了这个时间点，做了一天的心理准备，这才打开了手机。
他先是开了咸鱼短视频，不出意外的，作为近期热度最爆炸的比赛，游戏区充斥着对于繁花这场惨败的蹭热度视频、
有技术博主逐帧分析繁花为啥被打爆了的，有切片man一帧一帧狂切各大主播观赛反应的。
但咸鱼毕竟是腾海自家的地盘，自然受到了严格的管控。
能发出来的视频，基本上都是被筛了一遍，不带人身攻击和纯节奏式发言的。
据说因此还直接封禁了好几个以带电竞节奏为生的所谓“赛评”博主。
兮夜把咸鱼看了一圈，觉得还可以接受，有些技术主播的分析连他自己都没有考虑到。
然后他又打开贴吧。
在兮夜看来，这里的舆论应该是最重头戏的了。
尤其是丹砂吧，可以说是电竞圈最臭名昭著的讨论社区，狗见了都得啐一口唾沫。
但看下来，其实也还好。
毕竟丹砂吧刚出现半年，还远远没有某抗吧那样十几年的积淀。
这就意味着许多最恶毒的人身攻击还没有被解构。
对于抗吧及同类社区来说，像是什么“某处”“某某司马了”这样极度恶毒和强攻击性的词语，因为大批人长年累月的使用，攻击性其实一直在减弱。
毕竟，一个人第一次听到别人叫他煞笔会很愤怒，但是要是在一个大伙都习惯互骂煞笔的环境待久了，那煞笔也就成为了无害的日常用语。
原本的攻击久而久之被无害化之后，吧友就不得不找一些更有攻击性的词汇来当做骂人的新手段。
久而久之，哪个动不动就是地狱笑话和揭人伤疤的恶臭社区就形成了。
然而此世的丹砂吧才刚刚起步，而且在腾竞这边亲自搞出的吧务组的管控之下，对于极端骂人词汇管得一直极其严格。
这就让吧友没有太多将恶毒词汇解构的机会。
没了污言秽语，虽然丹砂吧的大伙依旧嘴毒，但恶心程度就当场下跌九成。
反而是他们开公审大会的时候造出的一些梗，有着广泛传播的潜力。
看完这两个最有代表性的社区，兮夜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情，已经放下了九成。
虽然被骂了，但也还可以接受，未来好好训练，争取打回来就是。
如果到这里，兮夜放下手机睡了，那就没那么多的破事了。
可谁叫他一念之差，又给微博打开了呢？
微博，对于电竞来说，可以说是一个神奇的领域。
首先，这个网站不是腾海旗下，裴云腾没办法直接对上面的言论进行管控。
其次，微博上面的电竞内容，实在是乏善可陈。
既没有咸鱼上面那么多优质的电竞博主，也没有贴吧那么多舌灿莲花善于造梗，论内容产粮可以说是乏善可陈。
不过，微博也不是没有他们的原生态特产，比如说……饭圈。
无数的饭圈粉丝云集于各大战队的微博超话，进行着外人看不懂但大受震撼的讨论。
比如说什么cp同人文啊，什么谷子吧唧啊，主打一个外人一脸懵地来，一脸懵地走。
对于这些目前姑且还算是圈地自萌的粉丝，以前腾竞的态度基本上是……不管。
没错，官方不怎么管，让各个俱乐部自己管控。
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吃力不讨好。
不懂就问，作为一档电竞联赛，LPL的收入何在？
主要可以分为两个大类。
一个是各大赞助商的广告收入，这个毋庸置疑。
但是愿意到电竞联赛来打广告的厂商，有相当大一部分，都是和这个领域沾点边的，或者说干脆就是各大竞技体育的老牌金主。
前者例如各种外设啊，电竞软件啊，甚至是腾海自己的新游戏的广告，云云。
而后者就是大伙“喜闻乐见”的梅奔、红牛这些能够在各大竞技赛场看到的老朋友。
而无论是哪一类……微博的饭圈好像都不算是它们的受众。
而另外一个大头，就更加和饭圈没啥关系了——游戏内收入。
别看腾海版英雄联盟比马服良心太多了，但该赚的钱可是一点都没少赚。
别的不说，光是繁花的MSi集体冠军皮肤的销量，基本上都能够抵得上腾海以前做过的一些卖得不那么好的单机游戏了。
但问题是，在裴云腾终于做足准备把王者荣耀这个彻底改变游戏生态的玩意儿（也可能是英雄联盟手游，看情况）放出来之前，
让饭圈粉丝玩LOL，好像不比让她们去买外设简单多少。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两个收入大头都和她们不太沾边，那她们爆的米用来干嘛了呢？
额……主要是线下观赛的支持，以及各种周边。
而这点钱嘛……单独的俱乐部可能还看中一些，但对于腾竞而言，真就是手指缝洒出来的哪一点零头。
要知道，为了保证现场观赛的体验，LPL的主场馆迄今为止都是倒贴钱运营。
偏偏饭圈粉丝还觉得他们居功甚伟，认为战队的周边文化和收入，他们是主力军，因此颇有点颐指气使的味道。
没几个钱，破事还多，腾海能够看上这帮人才见鬼了。
反正他们平时也就在超话里磕磕cp，那就让各支战队们挣点外快呗。
反正她们在直播间刷礼物还算是大方。
结果一旦不管，就开始出问题了。
在繁花那边和电竞之家对线的时候，一种言论开始悄然在繁花的核心饭圈和非官方粉丝群里蔓延。
简单来说就是明明能够拿到世界冠军全靠张佳乐孙哲平这些老将燃烧自己，结果最菜的两个年轻人还膨胀上了。
他们膨胀不要紧，耽误的可是老将们为数不多的巅峰期。
明年他们还能不能有这样的状态还说不定呢。
所以说话的家伙呼吁粉丝们联合起来，去找官方和兮夜莫凡本人施压。
让这两个家伙不想打就滚，不要耽误其他人的赛季。
按理来说，这种破坏团结的话术，应该是刚发出来就会被队粉绞杀的。
但繁花这队比较特殊，繁花血景二人的个人粉丝，占比相当大，甚至超过其他几个人的总和。
毕竟，选手CP这种玩意儿，最讨电竞饭圈的喜欢了。
而众所周知，张佳乐粉丝，或者说，曾经的百花粉丝，是所有电竞圈粉丝之中，魔怔程度公认第一的那群。
爱得极端，恨得极端。
于是这个堪称荒谬和极度自私的建议，居然得到了这群人的积极响应，他们跃跃欲试，随时准备给官方来个狠的，给张佳乐铺平道路。
至于兮夜倒了之后繁花内部会出现什么问题，那谁关心，他们只需要用“英雄之举”自我感动就是了。
因为不是官方粉丝群，所以自然不存在管控的方法。
而且饭圈粉丝别的东西都没有，就是组织度高。
没多久就给繁花官博和兮夜的个人微博冲沦陷了。
至于莫凡……嗯，他没有微博账号，躲过一劫。
兮夜原本带着轻松地点开微博，结果等待他的却是铺天盖地的谩骂。
偏偏兮夜本人对于他们的核心观点也是有些认同的。
他本人最在意的，不也是这支注定不可能盛开太久的繁花，能不能在张佳乐他们老去之前，走上更高的巅峰吗？
在配合着微博粉丝群体的刷屏洗脑，一时间真就给他搞自闭了。
从第二天开始兮夜整个人就魂不守舍浑浑噩噩，甚至连续几次找到田森，希望他能够顶上首发。
一开始田森还能够耐着性子剽窃隔壁王杰希的创意，来几句诸如“要撑起繁花的未来啊”之类的鸡汤。
但次数多了，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消息传到老登们那里，可谓一记晴天霹雳。
急眼了的张佳乐和吕良将所有可能影响到兮夜状态的地方翻了个遍，这才察觉到了饭圈粉丝的蛛丝马迹。
但已经晚了，兮夜已经彻底自闭了。
“你说我现在发微博约束粉丝有用吗？”张佳乐头疼。
“用处不大，哪怕你本人拍视频，他们都能够靠阴谋论给你解释成被俱乐部强迫，说不定到时候冲得更猛。”
吕良摇头。
“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小苏就这样下去吧？”张佳乐急眼了。
他看不爽这帮粉丝好久了。
以前还没开始打LPL的时候，就是这帮粉丝在直播间无底线嗑CP，搞得他和大孙见面都觉得尴尬。
职业开打之后更是变本加厉，各种同人文同人图满天飞。
这些张佳乐都忍了，人家爱嗑CP他想管也管不了，就这样呗。
直到这次，他们居然拿自家的队友开刀，这才真正意义上触碰到了张佳乐的底线。
他很清楚地知道，那个他渴望了快十年的冠军，终于拿到，队友们都付出了多少。
莫凡和兮夜，看起来年轻，但贡献丝毫不比老家伙们少。
为了适应队伍改变打法，甘当绿叶，面对那些经验丰富操作拉满的对手也要不拖后腿……
从来就没有谁耽误谁的说法。
可是，面对狂热的饭圈粉丝，他们又能够有什么反制方法呢？
好像也没有太多。
就算是发律师函，也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和对象。
难办啊，难办。
悄无声息地关上兮夜卧室的门，两个老东西来到会议室，和另外几个同样没睡的老家伙们围了一圈，面面相觑，皆是无言。
这道坎，难过了。
吕良甚至不得不开始考虑，要不要真的让兮夜休息调整一段时间，让田森顶上。
但那样的话，一旦兮夜走不出心魔，那对于兮夜的成长，很有可能是毁灭性的打击……
郭明宇看着大家忧虑的神色，虽然自己也很心急，但也不得不考虑接下来的安排。
就当准备说几句话缓和一下气氛的时候，终于，他的手机响了。
顿时，繁花众人仿佛抓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目光齐刷刷凝聚在郭明宇身上。
他顾不得许多，连忙以最快的速度掏出手机接通。
听对面讲了几句之后，他的双眼越来越亮，同时也越来越充满杀气。
挂断电话，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之中，郭明宇深吸一口气：
“我们的靶子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