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油换飞机成了上海滩又一个流行新名词。
还有飞机租赁。
这两个新鲜事物让泰山航空又成了关注重点。
人们都很好奇，飞机运来后是不是真的会租给泰山航空开通新航线。
大多数人是没有注意到，这件事情本身，是一件多么成功的商业案例。
泰山航空出钱了吗？没有。
却得了利。
而其中，获利最大的却是波音贸易公司。
其中的利益大到尼尔·托莱多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吞下这笔财富。
作为一位经常出国四处跑的飞机销售员，尼尔·托莱多人生阅历丰富，也见过很多因为利益而产生的纷争。
再加上完整的见识了一场对他来说堪称商业魔术的表演后，尼尔·托莱多觉得要和方文好好谈谈。
........
下午时分，波音80准时返航降落在上海机场。
方文提着神龛从飞机上下来，回身对孙德彪和谢钰雯道。
“有事先走了。”
“方总你今晚去酒馆吗？”孙德彪询问。
“看情况吧，最近事比较多。”
说完，方文便走出机场，先是回家换了身衣服，再去培训中心了解情况。
培训中心那边的飞行学员还在上课，没有多個理论教师的情况下，只能让他们进行更多的体能和模拟飞行训练。
所谓模拟飞行，就是用木头做的飞机，可以前后左右晃动，飞行学徒坐在上面，然后由另外两名学员从旁辅助，用来模拟飞行中的各种状态。
这样虽然简陋，却也是一种预飞行训练方式。
看完飞行学徒的表现后，方文又前往泰山航空公司那边。
作为桐油换飞机的中间环节，泰山航空临时成立了一个桐油贸易办公室，由刘掌柜来负责与桐油商人的贸易交接。
方文直接找到泰山航空总账房刘掌柜，了解情况。
“今天怎么样？”
正在伏案工作的刘掌柜从旁边取出一张纸，看了下说道。
“今天有两个桐油商过来签署了供货协议，他们会在月底将桐油运到指定仓库完成交接。”
方文点头，事情进展很顺利，那些意向书中的桐油商人陆陆续续都过来完成交易了。
刘掌柜又接着道：“尼尔·托莱多在你办公室等你。”
“他又来了？”方文离开总账房办公室，走进隔壁的总经理办公室。
总经理办公室内，尼尔·托莱多靠坐在椅子上，拿着一本漫画书看得津津有味。
这年头，美国那边正流行的就是一种巴掌大的漫画小人书，方便携带，随时可以拿出续看。
方文走过去，看了眼漫画书，问道：“这里面是什么故事？”
正看得起劲的尼尔·托莱多兴奋讲述道：“一个英雄，他叫迪克·崔西，生活在一个未来的城市里，他利用自己的智慧和技能，与恶势力进行斗争，保护着都市的和平与正义。”
方文惊讶，早在30年代美国那边就已经流行个人英雄主义了。
他不禁对书里面展现的未来感兴趣。
索性拿过来观看，里面展现的未来，并没有超出方文的预期，甚至感觉比他曾经生活过的未来还要落后点。
看来不同时代的认知观还是有很大差异的，30年代的人们，就算是脑洞大开，依然没法想象出科技快速发展后的未来影像。
将漫画小人书还给尼尔·托莱多，方文在办公桌前坐下，准备签署完公司的日常文件，就离开回家。
尼尔·托莱多却收起漫画书，站起来，语气严肃：“方，我们得谈谈。”
正在签字的方文头也不抬：“嗯，你可以现在就说。”
“我得向你承认一件事，波音贸易公司和波音航空完全没有关系，它只是我的私人注册企业。”
方文停下笔，抬头看向尼尔·托莱多，这种猜测方文并不是没有，但他要的是结果，不管是波音的子公司，还是尼尔·托莱多的私人公司，只要能弄来飞机就行。
是以，他平静回复：“那又怎样，正是因为你的欲望，这场交易才能实现。只要你能够坚持下去，完成它，以后就不用再辛苦了。”
尼尔·托莱多露出一丝向往：“我想买下一块地，养很多的牛，然后请一批牛仔来为我工作。但现在，我的压力很大，我不知道能不能吃下这笔利润，它对我来说实在太多了。”
方文心中一紧，却故作平静问道：“你在担心什么？”
尼尔·托莱多脱下帽子，卷起来，在手中抓紧，通过这种方式来舒缓心中紧张，也让方文看出了他的异常情绪。
“我很担心。方，你很有能力。我觉得你就算是去美国华尔街，也能成为富豪，我害怕被你算计。不如我们合伙吧。波音贸易公司，我们一人一半股份，这样赚钱的时候，我才不怕你对付我。”
原来是为了这个，还以为尼尔·托莱多想撂挑子不干了呢。
方文松了口气，起身走到尼尔·托莱多身边，为了表示亲近特意搭在他肩膀上。
“我明白你的感受，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没有朋友，却要完成一项壮举，赚取后半生舒适的财富，精神容易高度紧张而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算计你呢？放心吧。”
“可我真的怕了。你做的那些，就像恶魔一样，不用花一分钱，却让人们疯狂的甘愿合作。”尼尔·托莱多说出了真正原因。
方文惊讶，随即释然，时代理念不同，有时候是转不过弯来。
售后返租和流量效应产生的信用都是未来人玩烂了的。
这种例子，在信息大爆炸的年代有很多，人们渐渐都接受了。
可在30年代，却带来完全不一样的感想，有人会觉得惊艳，有人会觉得不可思议。
特别是尼尔·托莱多这种完整亲历，并且了解整个过程的人，越知道的详细，越觉得可怕。
他理解不了，这种不需要付出，仅仅通过‘流量’产生的效果，来实现信用互换。
因此，不管方文怎么解释，他都坚持要求两人合伙，似乎这样他才能有安全感。
他甚至强调：“如果你不答应，我就停止合作。”
这确实吓到方文了，只能签署了一份波音贸易股份重新分配合同，并且签署按下手印。
完成这些，尼尔·托莱多在胸口划十字：“上帝啊，我和东方的魔鬼做了交易，请求你的宽恕。”
方文不由想要翻个白眼，这里面不全是尼尔·托莱多自己的胡思乱想吗，怎么自己就成了东方魔鬼了。
但既然成了合伙人，也意味着两人的关系更加紧密，方文直接了断的询问道：
“现在说下你怎么实现桐油换飞机？”
“我的计划是这样。”尼尔·托莱多恢复了精明，侃侃而谈。
也让方文脸了解到这个时代的另一面。
.......
1929年美国指定了斯穆特霍利关税法，向2000多个进口商品征收高额附加关税。
这一举措导致了全球贸易争端，其他国家也纷纷发出反制手段。
由此之后，美国的出口贸易逐年下滑，直到现在1932年落至冰点。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波音公司也不好受。
为此向全球各地派出大量飞机销售员，试图扩展对外出口贸易。
中华就是波音尝试打开的一个市场，为此在尼尔·托莱多之前派出过一位飞机销售员，可惜那位销售员过于英勇，竟然驾驶自家推销的战斗机飞上天空以一敌五英勇牺牲。
而随后，尼尔·托莱多销售出去的波音80，让波音公司对中华市场重新产生兴趣。
为了能够获得这个市场份额，他们给出尼尔·托莱多一定价格决定权和样品机申请权。
也就是说，尼尔·托莱多可以决定百分之十以内的价格调整，同时可以获得公司样品机申请资格，将两架飞机提前送达华夏，作为波音公司的展示品。
这样，尼尔·托莱多的波音贸易公司就有了可以销售的飞机，赚的利润则来自于两个方面，百分之十的价格折扣，桐油贸易的价差。
............
难怪尼尔·托莱多那么大胆子来中华地界，敢提出一万吨桐油贸易的要求，原来他有两架飞机保底啊。
方文释然，现在既然尼尔·托莱多将自己当做合伙人，那接下来的贸易就更容易进行了。
他直接要求尼尔·托莱多定下两架波音247型客机，作为样品先发过来。
随后不忘询问自己的那架战机。
“我的飞机到哪了？”
“电台联系过，应该还有五天抵达，你这次要在哪卸货？”尼尔·托莱多问道。
方文心中思绪。
上海那边的码头是肯定不行，日本人还盯着自己呢。
最好是在附近找一个可以卸货的码头。
送走尼尔·托莱多，离开办公室回家后，他还在想这个问题。
晚饭时间到了，方守信和顺子将食盒打开，从里面取出食堂打来的饭菜。
方守信给方文装上一碗饭：“少爷吃饭了。”
“哦。”从思绪中退出的方文，直接询问道：“方叔，上海附近有没有适合海船停靠的港口，我想找个安全的地方卸货。”
“是那架飞机吧。上海这边都不安全，不如停在嘉兴港。”方守信回道。
嘉兴有港口吗？方文差点说漏嘴。
一个嘉兴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嘉兴有没有港口。
还好没说出来，方文换了种方式问道：“嘉兴港现在怎样了？很久没去过了。”
“少爷是不怎么去那边，在嘉兴的时候，莪和顺子倒是经常去那边。”
“你说那里停海船可以吗？”
“当然行。”
“那好，我现在飞行走不开，你和顺子回去一趟，务必安排好海船入港的事情，安排好了电报联系我，我就让尼尔通知海船停过去。对了，带1000大洋回去，好让他们在港口外铺路，要那种硬土平整路面。”
...........
方守信和顺子带着方文的命令离开了上海机场。
两人乘船回到嘉兴，再回来时，两位已经变了摸样。
方守信一身干净长袍，气质有度，看起来像先生一样。
以往在嘉兴嘻嘻哈哈的顺子，也成熟多了，举止形态干练。
两人的变化让方家米行的伙计们惊讶得很，簇拥着回到方宅。
进了方宅，方守信习惯性的躬身报告：“老爷，我们是少爷派回来的，他要在乍浦港停一艘海船。”
“停海船干嘛？上海那边不行吗？”方老爷不解道。
“少爷上次在上海被日本人偷袭，不方便去，而且船上是少爷新买的飞机。”
前半句让家人释疑，后半句却举家惊讶。
“他又买了架飞机啊。这不是败家吗？”方大公子冒出一句。
“一架飞机多少钱？”方二公子问题更直接。
顺子骄傲回答：“少爷上一架飞机是从东北少帅手里买得，只花了3000光洋。这次是从美国的飞机制造公司直接购买，那个公司的人我认识，听他说要2万美金，是从四小姐的夫家那里用等价桐油换的。”
这段话，让方家人表情各一，方父露出笑容，方文亲母喜不自禁，其他的人吗，各有凄凄。
不用比，不能比，大少爷和二少爷突然没了任何兴致，这三弟已经不是小时候在家可以任意欺负的人了。
交代完回家的事情，方父竟然主动接手这件事。
他亲自去找了熟悉港务的朋友，一起去了乍浦港，在那里用了半天时间就搞定了入港问题。
随后，方守信将电报发到了机场，让那边准备。
而乍浦港外的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也被方家花钱找人来进行修补。
这一番操作，让附近的人很好奇是在搞什么。
直到几天后，一艘挂着星条旗的海船驶入杭州湾，在乍浦港停靠。
船上只有一个货物，用缆绳牢牢固定在夹板上的波音P-26b。
海船进港后并没有直接卸货，而是等了一夜。
第二天，正逢波音80检修的方文，早早来到嘉兴乍浦港。
一进港，他的视线便被波音P-26b吸引住了。
为了更好观看，他立刻登上海船近距离查看这架等待已久的军用战机。
不知为何，在方文的第一印象中，这是一架看起来有点卡通化的飞机。
下单翼设计，机翼的上下方有与机身连接的支撑纲线来维持机翼的结构与刚性。
机身为全金属半硬壳结构，下方是固定但包覆流线型整流罩的起落架，看起来有点像包裹厚厚羽毛鸟爪一样。
其座舱为开放式，前方设有风档，机枪瞄准镜安装在风档前方。
至于内部结构和武器系统，方文需要飞机启动后才能查验。
现在该是将飞机弄下海船，然后开回上海机场了。
随即，港口这边的人，推来了龙门吊，又请了几十个帮手，开始了卸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