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担心最近这段时日修真界大乱？”
柳棠溪摇了摇头。
自家师弟脑子里的想法太过于超前，甚至要用恐怖二字来形容，给人的感觉就不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
按理来说这个年龄段的少年不都应该抱有一腔热血，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和美好么？怎么在师弟眼中修真界如此阴暗。
至少自己年轻时是如此，修真界外表光鲜靓丽，人们只能看见那些高高在上享受无数生灵供养崇拜的仙人，却忽略了那些被视作养料的粪土，有些事情她是大乘期后才想明白。
“有些事情不是你现在该去想的，至少你现在还没这种资格，先考虑好眼下之事，如何面对你那小女友才是真的。”
“呃……”
一句话就把江枫打回原形。
瞥了眼窗外，其实在江枫开口说出那句“建立在他人尸骨之上”时，蕴藏在体内的剑意就已然悄无声息触发，将整个房间层层包裹，以确保不会有任何一句话泄露。
抬头看了眼满脸写着郁闷的师弟，她心情不免有些复杂，因为她知道这是江枫故意装出来的，实际上他心情并不会因为这句话有任何影响。
这小子太聪明了，他明白自己刚才的话略微有些过火，会触碰到不该触碰的东西，也不是他如今这个境界该去思考的东西，所以只是顺便搭上了自己给的台阶。
“你刚才的猜测不错，如今绝大部分宗门内部的比试已经结束，所以这段时间自然是他们开始慢慢接触外界之时。”
“许多宗门内排名前列的弟子都选择这种时候外出游历，一者是因为大名单已出，如果要参加大典必然会和其他宗门的顶尖弟子交锋，这种时候多多往来自然有好处。”
“和他人交手切磋也好，搞好关系作为后援也罢，在你们进入烛龙腹内的那一年时间内，无论是谁也帮不到你们，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烛龙与日月同辉，会围绕当今天下转上一圈，恰好符合日月天星规律，自东边而起，西边而落，最后会前往何处谁也不知道，所以你们必须在第二年出来。”
认真点头。
师姐教导给自己的都是保命知识，虽然听起来很荒谬，是前往一头龙的腹内和他人竞争，厮杀，可自打见过了妖僧金善，步入了那神奇的方寸山洞天后，他就再也不会感觉到任何惊讶。
那烛龙腹内恐怕也是一处洞天，而且是从太古之初就遗留下的洞天。
两人强行把话题扭转后，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柳仙子的神情轻松了不少，看的出来刚才江枫那种骇人听闻的发言让她都有点吃不消。
晃了晃杯中寥寥无几的茶叶，此次出行前往梁国，不光是帮忙寻人，同样是为了让师弟多涨涨见识，如此多的年轻才俊汇聚一堂，光是想想都觉得有趣。
而且她对江枫自信的很，从不认为自家师弟比任何人差，如果碰到实在打不过的……
就翻脸呗。
“大典期间，你们这些四代弟子们都是安全的，依照各大宗门之间的规矩，除非是你们自己作死，非要去挑衅送命，否则不会有任何一位化神期以上的高手来袭击你们。”
“虽然都是外出游历，但有了这道保障反而能让你们更加安全，也是因为如此那些被宗门视作珍宝的弟子们才敢不远千里来到中原。”
“当然了，化神以下境界你们出了任何事情我们可管不着，包括我在内。”
老脸带着几分疑惑，这是什么奇葩的规矩？给江枫人都听傻了，倒不是对于这个规矩有什么意见，而是……搞笑。
嘴角抖了抖，没忍住。
“师姐啊，这都是什么奇葩规矩，他们说不动手就不动手了？化神以上的想摁死我们这些不就和玩一样，要我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咱们一起去把那些外宗优质弟子干死，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如此一来就再也没人和咱们竞争，最好是在拿几个不重要的本宗弟子垫一垫，如果舍不得就随便找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套上咱们宗门的衣服，这样真查起来，我们也是受害者。”
“全部杀光，不留活口，以师姐你的境界应该轻轻松松，正好最近不是势力混乱，到处都有外族弟子涌入，干脆把甩到南疆或者魔族……不对不对，咱们不是有个敌对势力么。”
“直接把责任甩到玄阴门头上！”
“小师妹不是从玄阴门那边过来的么，手里还有他们的功法，正好我拿来研究一下留下点痕迹，这样岂非一石三鸟。”
“况且玄阴门名声本来就臭，他们杀人越货才符合人设，也没什么人怀疑，况且还有功法遗留为证据，哦，师姐你记得别用你那剑法杀人就行。”
“要不然我这就去找小师妹？”
看着少年充满希冀的目光，女人端着茶杯的手掌不受控制抽搐一下。
真的，她已经开始后悔把江枫带回宗门。
难怪上辈子妖夜真君最后会遁入妖族，不是没理由的，以这小子的做事风格和手段，能被人族容忍就见鬼了。
不装了是吧？
原本她还想开口骂两句，结果她发现自己根本无从开口。
因为江枫这计划虽然恶毒，不遵人伦礼仪，但……确实有用，而且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更重要的是能祸水东引，林江仙手里掌握的功法就是妙招。
抬头看着江枫那稚嫩俊俏的小脸，一个看起来这么正经清秀的少年为什么能想出来这等阴损法子？尤其是她还是临时和江枫提起此事，所以这小子就是刚才那短短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想了这么个馊主意出来。
“活该你上辈子被三界围攻。”
抬起手掌。
脸上阴森的笑容瞬间凝固，他都差点忘了自家师姐是最嫉恶如仇的性格，也差点忘了紫霄仙宫名誉天下，被无数人敬仰，怎么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举动。
虽然，确实很诱人。
看着师弟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柳仙子也是哭笑不得，她倒是没生气，每个人的想法性格不同，江枫生来就注定不是那种正气凛然的侠士。
更像是全凭喜好行事，善恶分明的游侠，没有所谓的道德评判标准，也不会在意外界流言蜚语，只会去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就如同江枫刚才冒出来的这个想法，乍一听好像是为非作歹，不仅如此还要祸水东引，可实际仔细想想，会发现他确实都为了宗门着想。
为了让宗门减轻压力，让他人失去竞争力，节省开战时没必要的损伤，甚至还能祸水东引直接嫁祸给仇家……但是！
这种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可以，别人去做也行，但不能从江枫嘴里说。
“其实你这法子不错，这样吧，明日我便随着你一起将他们斩尽杀绝，不过我也有言在先，若是我出手，那便不会留下活口，包括你那小女友。”
“……师姐，我觉得这修真界既然有你说的规矩，那么肯定就有存在的道理，咱们还是遵守规矩比较好。”
光速改口，翻脸比绿萝还快。
强忍笑意，她发现每次和师弟说话时都非常有趣，这小家伙很懂得如何讨自己欢心，也懂得如何调节气氛。
刚才她当然是说着玩儿的，就想看看这小子会是个什么反应，预计很干脆说：“你刚才这想法不错，日后若是有争斗可以用用，但如今不行。”
“从今年年初开始，这条禁令后，基本上整个修真界各大宗门，包括仙阁，都开始对此严格进行把控，你应当很好奇宗门那些执事和修为不俗的弟子们都去往何处了吧。”
“就是在这种时候派上用场，从你出门后开始，只要在有人管辖的势力范围内，都会得到保护，也就是你们前些日子去的地方过于偏远。”
“不光是他们，从宗门会武结束后，我们紫霄宫内的执事，长老，包括峰主们都要倾巢而出，以此确定能相互牵制。”
“这个规矩，并非是口头上的规矩，而是由武力相互牵制形成的规矩，但凡任何一方打破都会被群起而攻之，即便是紫霄宫，在同等级别的势力下只需要三个宗门抱团都难以抵挡。”
“此次前往梁国，那么多优秀弟子汇聚一堂，尤其是那位小公主身怀五雷正法一事爆出，你猜猜那里有多少位高手，有多少平日里深居不出的老怪物？”
“但他们为了能护住徒孙们周全，或者说迫于压力不得不出山，说不定你甚至能见到你那小女友的家长。”
心中一惊。
“岑族长或者师姐上次提起过的云姨会来？”
如果是这种级别的会面那可实在有些过于壮观，哪怕是江枫都忍不住心惊肉跳，他知道诸多宗门对于这些弟子们很看重，但怎么也不会想到能重视到这种程度。
可转念一想那个来自于南疆的女子，十七岁的结丹中品，身怀异象，人家确实有这个资本。
可令人意外的是，柳棠溪摇了摇头。
“可能是爷爷，甚至曾祖。”
“我艹。”
倒抽一口凉气。
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各大宗门都不担心弟子外出游历了，也明白为什么能定下这个在他眼中有些荒谬的规矩。
有这么一群老怪物在，你可以试试不守规矩是什么后果，还是那句话，同辈里面，你打不过别人，被人宰了，那是你没本事，怨不得别人。
可如果有人仗着辈分修为境界欺负人……
来，看看谁修为更高，谁辈分更老，谁境界更恐怖，一群半截身子入土的老毕登和你发起疯来，哪怕是柳棠溪都不敢说主动招惹他们。
“不对啊。”
说到这里，江枫突然想到一个很奇怪的盲区。
“师姐，既然有这么一群高手盯着，那为什么梁国会乱作一团，那位小公主又会离奇消失，这不符合逻辑。”
可柳仙子则是连头都没回，将喝光了的茶杯直接倒着扣在桌上，顺便优雅的擦了擦嘴角。
“你还没反应过来么？”
“……”
“方才你都说过，自己在那些掌控修真界的高层眼中不过是一枚会行走的灵石，现在又忘了？”
“啊！”
恍然大悟。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位梁国小公主是奖品！
这次其实就是几个宗门举办的小型见面会，都对于其他顶级宗门培养的新一代弟子感兴趣，想要了解情况，于是才有了这么一出试探的戏码。
都对于这个身怀五雷正法的孩子，他们同样颇为感兴趣，可这么多大能会面自然都不愿撒手，又不能将人劈开分成几份，于是才有了这么一出戏，他们这群老东西拉不下脸，但不代表徒弟不行。
更何况这种小型的切磋见面会总归要有点彩头才容易让人尽兴，也难怪师姐会懊恼自己没有坏了御剑峰的规矩将人直接带走。
梁国不属于他们紫霄宫管辖的范畴，按理来说出事了也不应该由他们去管，以师姐的性格来说这本身就很奇怪，现在终于破案了。
恐怕岑家寨和合欢宗还有其他门派，都是嗅到风声后才赶来，可人失踪了半个月时间依旧没有找到，这说明什么问题呢？
说明主角还没到。
那么问题来了，谁是主角？
在这么多年轻一辈的弟子中，这群老东西对于谁的弟子最好奇，最关心？
“不是，感情这帮老不死的拖了半个月还没决出胜负不会是为了等咱们吧？！”
目瞪口呆。
没有搭理坐在原地傻愣愣的少年，柳仙子嘴角一翘露出一丝笑容，自家这师弟倒还不算愚蠢，只要提醒一下就能彻底想通。
如果不是这么一出戏，她半个月前就直接去梁国把那小公主给拎回来了。
起身，屁股一挪就直接回到床上。
“休息好了，明日晌午出发，别让他们失望。”
“嗯。”
点头。
套路一个接着一个，他发现这群老东西无论是心思还是花花肠子都太多了，你是真玩不过他们，也没直接走，而是坐在原地，十指交叉，开始在脑中慢慢捋清思路。
柳仙子只是躺在床上侧过身子，美目闭合。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江枫能平安平稳度过一生，没有修为，没有境界，没有压力，没有负担。
创家立业，娶个贤惠的女子，子孙满堂，幸福快乐在世上生活百年后无疾无病而终，这是她最想做到的。
可她做不到。
从江枫出生那刻开始，就注定他必须要披荆斩折一路向前，注定他会处于势力漩涡的中心。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一定会走上这条路，因为他的命格从诞生于世开始就已经注定，甚至连这具肉身都不属于他，而是由那位妖君亲手捏造，
曾经那位人族大帝颜如玉为何会堕落为妖？
又为何化身妖君后依旧得不到妖族支持，反而被人妖两族群起而攻之？
即便是再怎么不会为人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尤其是根据她的了解，颜如玉为人并不差。
“师弟啊师弟。”
“你这直觉，也太可怕了些。”
“我是步入大乘期后，才明白那位妖夜真君为何必须死，他……”
“是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