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蛤？”
一时间江枫还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什么问题。
想抬起手掏一下，结果还没等他动就感觉一股剧痛从手臂上传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愣是疼到额头上遍布细密汗珠。
现在的他只能算是清醒，伤势远谈不上好，身体的肌肉被完全撕裂成碎片，原本强劲有力的肌肉就像是被煮熟的鸡胸肉一样，一揉就碎，筋脉更像是被烘烤煮熟的面条，软绵绵不说，一扯就断。
见到师弟额头上的汗水，柳棠溪嘴角则是不经意间勾起，看起来竟然是有些幸灾乐祸。
自打江枫正式加入紫霄宫后这师弟就有点过于顺风顺水。
无论是两年前宗门考核夺魁大放光彩，还是最近这些日子修为扶摇直上，实力突飞猛进，她这个当师姐的都看在眼里。
有进步是好事，但光你有进步但寻不到合适的对手反而会变成坏事，别看江枫平时表现的挺谦虚，身为亲传弟子的他见人都很礼貌很客气，张口闭口就是师兄师姐们好。
遇见些不好干的差事也会抱怨，但这小子太傲气了，是藏在骨子里的傲气。
难道你们都没注意吗？
每次江枫出去其他峰串门，和其他宗门弟子切磋，都是主动找领先他两个小境界以上的对手。
刚筑基时就和结丹期切磋，筑基中品了愣是敢和燕逢春这个结丹下品一起出门揽活去干结丹上品的人，和绿萝一起出门干活面对同样结丹境界的对手，他愣是连法宝都懒得掏出来。
现在才结丹几天？直接邀了几个不怕死的菜鸡去找元婴期的麻烦，关键是还真被他弄死了。
见到师弟这般模样，柳仙子主动站起身，丰腴的身子微微前倾，轻巧的薄纱和较为贴身的衣物让她看起来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妩媚，在家中她穿的倒还算随意。
她不算是什么会打扮的人，如果没人给她挑选，那么她是那种出门一身白衣白裙穿到死的性格，连换都懒得换，很明显那两头狐狸精给她挑选衣服。
这个动作让她傲人的身材彰显无遗，就连江枫都有些愣住，然后在少年的注视下。
小拇指插进了他的耳朵。
指甲轻轻触碰耳道，稍微掏了掏，然后吹一口气，生怕师弟听不清楚，这个温柔的动作让江枫忽然有种奇怪的既视感，这举动有些眼熟，又有些让他害羞。
但师姐的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悲喜。
“狐族共四大家系，不分上下不分彼此，但领土却略有不同，你应该知道绿萝名为苏浅绿，是苏氏一脉，并且是苏氏血统最纯正的孩子。”
“喏，她那股狐媚劲儿应该很能证明身份。”
说实话他想让师姐给自己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水。
他都不知道师姐这算是夸人家血统好还是骂人家不知廉耻，不过师姐说话一直都是这样直白。
“虽然境界低微但修行天赋有目共睹，她加入紫霄宫乃是因为她所处的家系出了些问题，遭遇大难，她作为幸存者本应该回到本家，但这小丫头性子倔强，和那位族长又有些冲突。”
“不愿归入到其他家系，又无处可去，所以最后选择加入紫霄宫，当年恰逢大选，她凭借筑基下品修为进入宗门，若是没记错，当时应该才和你差不多大。”
“我们宗门从不排斥妖族弟子，你在宗门内应该见过不少，既然加入紫霄宫我们便不分种族，都会竭力培养，只是你也见到了。”
“这丫头性格过于古怪，整天勾引男人不说，许多年轻修士都被她恶趣味的行为迫害过，在宗门名声不好，几乎是人人喊打的程度，每次出事宗门又没法责罚她。”
“毕竟她本身就是狐族，需要依靠精气修炼可以说是理所当然，另一个……”
说到此处，柳棠溪的表情甚至有些古怪，她虽然始终出门在外，但不代表她不会回宗门，闲暇之余还是会回来休息或者了解情况。
但大约十年前，只要她回家就能听见宗门弟子在讨论狐狸精的事，结果一打听。
嘿，全是绿萝干的。
“她会直接倒打一耙说人家心志不坚，沉迷美色无法自拔，一哭二闹三上吊，依仗女子身份站在道德制高点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我记得你曾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她就是那个天下无敌的人。”
一句话给江枫干沉默了。
嘴角抖了抖，看起来是想笑，但他现在连笑的力气都没有，脸上笑容持续了不到一秒就转变狰狞，肌肉收缩疼的直抽抽。
啪！
反手一耳光。
挨了一巴掌之后肌肉的抽搐总算消失了。
疼倒是不疼，不过自家师姐这种特殊的治疗方式侮辱性也太强了点。
“好点了？”
“嗯，多谢师姐，但下次您能不能先吭一声，让我有点心理准备。”
愁眉苦脸，被人扇了耳光还要主动道谢，这是个什么世道！
不过柳仙子倒是没有坐回去的意思，而是慢悠悠走到江枫身后，后脑勺贴着师姐温热柔软的肚皮，努力抬头，结果发现……
目光所及之处皆是大雷！
连脸都看不到！
“绿萝虽性格顽劣，但她有一点好，就是知道分寸，从不会因为修行的特殊功法伤及他人，最多就是乏力几日，长个教训。”
“换做是其他弟子，宗门少说也要责罚一二，但她确实不好处理，一者是妖族本身多多少少有些坏毛病，宗门应当多加指引和包容。”
“另一个，就是因为身份了。”
点头。
这点他倒是略有耳闻，专门去找一个师兄打听过这方面的故事，因此甚至还掏了两块灵石出去，毕竟听八卦才是每个人刻在DNA里的本质嘛。
总算提到重点，江枫听的很认真，这还是师姐第一次和他介绍到具体的妖族，以前都只是说个笼统大概，不过这次听说那位族长要来，他心中不免有些坎坷。
毕竟绿萝姐不是为了救自己不至于落到这般境地，就连最后那根偃月针都是她将最后的灵气注入自己身体，能让自己的伤势恢复一点。
如果对方真要追究责任，他无话可说。
“而且即便是真犯了什么错，只要不是大错也不会被责罚，心月族长和紫霄宫交情匪浅，你应该还记得我说过，九州大地内不止一次有过清洗，重组，是吧。”
脑袋点了点，只是这个动作不小心撞在了头顶的大雷上，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但柳棠溪则是表情平淡，只是伸出冰冷的小手，在江枫脑袋上揉个不停。
那种感觉就像是亲姐姐欺负老弟一样，找了好玩的玩具，然后疯狂折腾。
“当初洗牌时，狐族和紫霄仙宫勉强算得上盟友关系，有过利益来往，所以看在她的面子上，即使绿萝做的再过分些也不会被责罚。”
“当然了，将她派去泷国边境同样是宗门的决定，一者是为了让她不继续祸害宗门弟子，二者则是为了保护她。”
“你从清水县而来，你应当知道一个修士在当地意味着什么，称之为土皇帝都不为过，虽有诸多限制，看似身处边境随时有战乱风险。”
“但战乱如何能烧到她身上？所以前往泷国几年她在潜心修炼之下直接突破结丹，进步相当不错，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
“我为追捕妖夜真君寻上你，那段时间始终在为了抑制你体内的残魂想办法，也是给你时间处理你的家事。”
“那两女子帮了我不少忙，同样帮你了不少忙，正巧我最近打算重开山门，缺少人手，这二人天赋不错且各有所长，加上！”
也不知怎么，柳棠溪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咬的很用力。
“你都钻人家被窝了，所以我只能将她们带回山门。”
张嘴，欲言又止。
本来还想狡辩两句，但师姐说的确实没错。
那段时间他修炼到近乎痴迷，整日泡在青楼里，不是问这就是问那，要么问功法要么问修行相关的知识。
累了困了就直接往人家床上一躺，睡的和个死猪一样，也难怪江枫现在对待这两姐姐这么上心。
“言归正传，现如今绿萝负伤，而且是有可能毁了她未来的伤势，心月脾气再好估计也坐不住，打算亲自来一趟。”
“当初她加入紫霄宫时就是心月点头，加上那位族长现如今和绿萝以母女相称，换做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
“我们紫霄宫倒是不怕心月上门找麻烦，可此事毕竟是我们理亏，若是同等境界被人打成这样，心月族长绝不会多说什么。”
“可事实你也看到了。”
“你们一行四人，三个结丹中品一个结丹下品，跑去挑衅人家结丹巅峰的金善，而且那金善很明显距离元婴就临门一脚，更是在交战过程中顺利突破。”
“无论如何辩解宗门也有个失察之责，让你们去对付本就不合规矩，也就是你们二人名声不小，这次过后，恐怕整个宗门都会审核的更加严苛。”
默默点头。
年轻人总要为了自己的年轻气盛买单，他把自己玩死都还好，可这次偏偏拖累了无辜之人，还是被自己视作亲人的绿萝。
他的心情比吃了屎还难受二十倍。
“绿萝姐现在如何了，醒过来了没，我想去看……”
“至少还要昏迷三日，而且我建议你别去看，为了给她接骨续筋，全身皮肉都被割开，而且至少还要重复这个过程两次，我已联系过陆师姐，让她务必全力以赴将其治愈。”
最后那个“她”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完全可以想象一向爱美的绿萝会被折磨成什么模样，这一切都是拜自己所赐。
眼见少年陷入沉默，柳棠溪倒是很能理解师弟的心情，轻轻拍了拍师弟的脸，一向刚硬的她难得会选择转移话题。
“那日你我在书房高谈阔论时，你一眼看见了广贤大师画像，也正如我说的一样，你们二人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们二者有缘，我也坚信，你们二人会亲自了却这段孽缘。”
“当初广贤大师同样参与了围剿妖夜真君那场大战，那一战可谓是真正的惊天地泣鬼神，我曾前往战场看过一眼，那浮于天际的怨气和战场上无数碎裂的尸骸足足几十年都未能消散。”
“那片战场百里寸草不生，宛如人间炼狱般的场景，那时的妖夜真君被击溃后，神魂分离，肉身崩溃，为了超度其身上怨念，广贤大师在战后亲自和几位师弟，在那战场四处收集妖夜真君遗体。”
“搜寻了足足三个月才将碎裂的尸身凑齐。”
“为了将妖夜真君的怨念渡化，更是为了送送这位曾经的老友，广贤大师选择将尸身和神魂全部镇在罪业塔下，然后带去方寸山内，召出八大金刚，每日诵读佛经。”
“他原本的想法，是打算在自己卸任主持之位前，做下这最后一桩好事，座下其余弟子没有这般能耐，只有他能将这等妖魂渡化，送入轮回。”
“最后，他成功了。”
“也失败了。”
眉头一扬。
对于体内这道残魂江枫的确一无所知，与其用前世今生的关系来判断，不如用“寄生”二字形容更加合适。
什么叫做成功又失败？
“他成功将妖夜真君的神魂渡化，虽我不知道二人之间是如何做到，但现在你体内这道残魂能苟活于世，恐怕免不了广贤大师相助，包括你丹田内的这些灵气同样如此。”
“为此，他自己却没能度过这场大劫，不但自己走火入魔，更是在入魔后害死同门师兄弟，并玷污佛法，不知逃去何处。”
这一番话让他忍不住皱紧眉头，努力思考两人之间的关联，有一点可以确认的，就是他自己在方寸山脚下时，很明确感受到了妖夜真君的躁动不安。
和上次会见蓝田庸不同，这次的妖夜真君，似乎是正在催促什么，或者说是提醒自己什么。
莫非两人之间还有什么隐情？
思来想去也想不出来答案，摇了摇头，江枫倒是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老早就很想问了，只是一直忽略掉了这个严肃的问题。
“说起来，师姐，素衣姐又是什么来历？为什么会和绿萝姐混到一起？”
重新回到椅子上的柳棠溪一言不发，只是抬起眼皮瞥了一眼江枫。
眼神有点像是看待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