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镇远神舟在天穹上飞速划过,地面上的种种景物快速倒退,山川河流,峰峦翠蔓,一切都是没有见过的景象。灵苗们本来就是小毛孩子,现在心情激动,吵吵嚷嚷,根本停不下来。
只有魏摘星一人站在船舷边,静静望着下方的景物,默默和老师所授一一印证。
过了灵沙河一路向北,最开始见到的就是几条一级灵脉上的练气宗门。
我云山派实行的是严禁下属宗门私自攻伐的和平策略,哪怕是练气小派也是直接收为附庸宗门。
不过在云山派势力范围内二十二家练气小派中,原本八家就有附庸关系,没有进行更易,所以云山派现在拥有的练气附庸一共十四家。
老师讲,我派立足眠龙山已有二十年,承平日久,下属宗门得以休养生息,这些练气小派也很有可能快有修士突破筑基了。
除了这些练气小派,云山派还有两家筑基伙伴宗门、三家筑基下属宗门。除了周家有两位筑基以外,其他五派都是一位筑基。
但是按照老师教授的灵根平均修行速度,领地人口数和灵苗增长数来算,他们的筑基羽士数量,也到了快要增长的时候了。
哦,再往前去,就是拥翠谷的珍奇坊了么?
那距离眠龙山就只剩下两百多里啦。
珍奇坊是售卖高端宝物的地方,按道理售价高,利润也高。只是老师说过,这里的净收益反而是我派主导的三个坊市中最低的一个。
这又是为什么呢?
正当此时,眼看眠龙山还有半个时辰就到,负责指引护送的修士们也不再放任这些孩子嘻嘻哈哈打闹,传令大家集合训话。
灵苗开蒙的一项内容就是简单的集体行动,眼下指令发出,这些孩子平均不过八九岁,便已能够迅速集合,列成了一个不算规整的方块。
领头修士满意地点点头,伸手一指:“向左边看!”
灵苗们纷纷转头,那里正是一片崇山峻岭,高耸入云。
他又伸手向右:“向右边看!”
小豆丁们哦呦一声,又向右转头。
那里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郁郁葱葱,接天连碧。
修士双手分开,在空中画了一个圆。
“上下左右,东西南北,你们现在看到的,都是我云山派的领土!”
“我派横跨重明、三山两郡,南起霜叶坊,北至眠龙山,东抵荒漠,西接星湖,方圆一千三百里,县城一百三十七座,人口两千四百万,皆为我云山乐土!”
他的几位同门骄傲之感油然而生,抬头挺胸,与有荣焉。然而这群小豆丁瞪圆了双眼,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让他脸色一垮,大有挫败之感。
哎,罢了,不该跟这群小孩子讲这么深奥的东西,他们哪能懂呢。
正在此刻,掌声响起,原来是魏摘星神情激动,正在努力鼓掌。
修士抬头看去,心下大慰。
“摘星啊。”他笑了起来,“看样子你听明白了?”
魏摘星点点头:“这些老师在课上也说过,老师还说过,这是我云山派总体的势力范围。但只算直辖领地的话,我们拥有眠龙山、灵沙城、新堡、拥翠谷、清丽山、流花谷等灵脉,直辖县城七十二座,人口一千两百多万,每年可诞生灵苗三十四五人!”
这话一出,几位修士都是讶异地望着他,这已经远远超过了一般孩童的认知水平,真不愧是天才人物,他的出现,或许意味着我派气运开始重新抬头了?
当下几人对魏摘星的态度更是不同,没再将他当成一个幼童来看待。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之中,一条绵延雄峻、云雾遮掩的山脉已经出现在眼前。
眠龙山,山势起伏,绵延数百里,在这缥缈的云雾之中,正像一头巨龙正伏地休憩。
“这一条眠龙山山脉,主要有四座山峰,龙首峰、龙爪峰、龙脊峰、龙尾峰。我派中枢,正坐落在龙首峰上。”
“立足眠龙山二十年,我派如今已有弟子八百五十人,其中内门弟子三百四十人。你们要好生努力,争取早日晋入内门。”
离得近了,就见遮掩着山峰的云雾之中,正有一道巨大的法阵闪动着白青黑赤黄五色光芒,将龙首峰、龙爪峰在内的眠龙山大部笼罩其中,规模更胜灵沙城的大阵。
孩童们看得目眩神迷,一时失语。
神舟径直向龙首峰而去,抵近在大阵之前,自有两艘飞舟迎了上来,正是眠龙山上的警戒执勤小队之一。
“这位师侄,我是郝秋光,执行接引灵苗的任务,现在返回。”
“见过郝师叔。”领头的内门丙等弟子施了一礼,并未有丝毫放松,“我现在要循例登舟进行检查,请师叔海涵。”
郝秋光点点头,神舟停在大阵之前。警戒小队登上神舟,仔细查看一番,确定了神舟上搭载的修士和灵苗之后,才挥手放行。
“感谢师叔支持配合,师叔请慢走。”
进了大阵,郝秋光身边的修士嘀咕一声:“这也太死板了一些,都看见郝师叔当面,还检查什么?”
郝秋光却不无卖弄地说:“这是人家恪尽职守。你们都要记得,我云山弟子就该如此。掌门师兄说,世上怕就怕‘认真’二字,尔等应当谨记于心。这也是我云山派能够由弱变强,永远进步的至理。”
众弟子连声称是,魏摘星也默默将这句话记在心中。
等等,原来这位仙长竟然是掌门师弟,也就是云山派为数不多的第四代弟子中的一员。
又有一人问道:“郝师叔,您这些年修为精进,现在业已练气圆满,看来也是靠这‘认真’二字了。”
郝秋光面露得色,但嘴上还是谦逊几句:“我这点进步也不算什么,瞧瞧人家云兴。嘿,我当时抱他的时候,他还穿开裆裤呢。这都练气圆满两年多了,可是把我们远远甩在后头。”
说到谭云兴,众人的目光不免又看向了魏摘星。想想不远的将来,自己的修为也要被他超越,不禁有些唏嘘。
一名弟子恭维道:“师叔成功筑基之后,以您的辈分一定能成为本派长老的。”
郝秋光脸色一红,嘿嘿一笑:“这个嘛,掌门师兄自然找过我好几次,只是我志不在此……”
几位弟子连忙夸赞他高风亮节,弄得他面红耳赤。
说话间,神舟轻轻一震,已稳稳停靠在一个巨大广场之上。这个广场上,现有六艘凌虚镇远神舟一字排开,蔚为壮观。
郝秋光领着灵苗们下了神舟,顺着宽阔的石阶向上攀登。终于踏上了日思夜想的眠龙山的土地,拜师典礼就在眼前,魏摘星又是激动,又是惴惴。
向前数百丈,瀑布的轰鸣声越来越响,忽然又有一阵低沉的、有节奏的轰鸣声夹在瀑布水声之中隐隐传来,好似雷鸣。
越向前走,雷鸣声越大,弟子们脸色古怪,灵苗们不免面面相觑,有些害怕起来。
等转过一个弯,猛地看清眼前的事物,小童们都两眼发直,目瞪口呆。
那竟然是一条巨大的蛟龙,通体光辉灿烂如同白玉,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蛟龙修长的身躯大半沉在水潭之中,前半身则趴在路面上,将这条上山的通道完全堵住了,长着长长独角的头颅正枕着双爪,睡得正香。
这雷鸣一般的声音,正是蛟龙的呼噜声。
魏摘星不禁低呼一声,竟然是它!
原来如此,老师们也曾提过,我派山门附近的瀑布深潭之中,有一条玉蛟,乃是我派镇山灵兽。
原来这就是掌门当年收服的那条呀!
本来一般情况下,别说是蛟龙,就算是普通狮虎,这些孩子见了也要吓得哇哇大叫。但是玉蛟天生带着魅惑的神通,哪怕是修士见了也会觉得神圣亲切,失了敌意。因此这些小童只是看得入迷,怔在原地。
郝秋光听到呼噜声时,已经有所防备。玉蛟又只是在那里睡觉,没有刻意催动魅惑之能,因此他现在还算清醒,看到这场景不禁苦笑一声,上前行了一礼。
“玉蛟前辈,还请让开道路,让我们过去吧。”
一连喊了三四遍,玉蛟根本不为所动,眼皮都没有抖动一下。
郝秋光摇摇头,这样的话只有绕路了。
正在此时,魏摘星心中一动,忽然站了出来,大声喊道:“弟子参见掌门!”
轰隆一声,潭水飞溅,玉蛟身躯一甩,已经腾在半空之中,将身一抖,化作了一个小童,慌里慌张地鞠了一躬:“拜见主公。”
可是等了一下,没有任何回复,而且自己的血箓根本就没有半点感应,他这才反应过来,恶狠狠地盯着魏摘星。
“好啊,小小孩童,乳臭未干,竟敢戏耍于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郝秋光大惊,上前一步,却听魏摘星抢先说道:“玉蛟前辈,我们是要上山拜祖师、入法脉的灵苗。掌门现在就在山上等着我们,若是久等不至,定然会来寻找,到时候看见我们被您堵在这里,恐怕您就要有麻烦啦。”
“看您睡得正香,只好出此下策,还请前辈海涵。”
玉蛟打了个哆嗦,想想陆乾对灵苗总是倍加重视,这小子说的还挺有道理。
他哼了一声:“你这小鬼还挺机灵,看你还是凡胎肉体,这顿打暂且寄下,免得主公说我给你碰坏了。你叫什么名字?”
“玉蛟前辈,我叫魏摘星。”十岁的孩童行了一礼,直起身来,与同样幻形为童子的玉蛟对视了一眼。
“魏摘星......我记住你了。”玉蛟嘟囔了一声,一个猛子扎入了深潭之中。
......
结束了半天的功课,谭云兴返回自己的小院之中,等了一会儿,却不见珠儿前来服侍,不禁奇怪起来。
在院中找不见,在四周转了一圈,也没有半个人影。
谭云兴脸色微沉,珠儿不过是一介凡女,眠龙山仙家山门,她出了此院寸步难行,又能去哪?
当即他行动起来,先召集了院中仆役,又动用了自己的权限,在附近轮值和山门警戒值守的修士那里都问了一遍,综合了一条又一条信息,终于确定,珠儿是被几位修士给带走了。
是谁?
他心中怒火涌起,正要追查,忽然一封信函传递过来。一看上面的花押,谭云兴顿时手掌一抖。
是母亲的书信。
屏退众人,他拆开书信。张乐妹在信里说,珠儿不堪忍受谭云兴的折辱,向自己求救,自己也担心谭云兴不知轻重闹出人命,所以派人把珠儿偷偷接走了。眼下已将珠儿送回凡人的世界,让他不必再去寻找。
信的末位更是严词勒令谭云兴不要沉迷女色,要好生修行,早日筑基云云。
谭云兴看完信,手中法诀一引,信纸便燃烧起来。
在摇曳的火光之中,他铁青的脸色忽明忽暗,甚为可怖。
娘亲,你真的始终把我当做三岁小孩啊。
这种漏洞百出的话语,指望我会相信?!
珠儿真是预谋逃走,为何我送她的珍宝美玉一样都没拿,华服细软一件都没带?她以后不要生活的吗?
呵,永远都是这样。
我喜欢什么,你就要夺走什么。我推崇什么,你就要贬低什么。我热爱什么,你就要毁掉什么。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一定要筑基成功,永远摆脱你!
他愤然站起身来,可就在这一瞬间,冥冥之中传来了玄妙的震动,神奇的信息涌入识海,谭云兴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被狂喜之色充满。
我的筑基机缘至矣!
......
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中,三十几位小弟子们,正在进行入门大典的最后一个环节,拜见掌门,并请掌门训话。
刚才,他们已经祭拜了天地,跪拜了祖师,并授予了象征着云山派外门弟子身份的白羽。所以他们已经不再是灵苗,就是云山派新入门的小弟子了。
整个入门典礼的流程,在出发前已有师兄反复叮嘱,免得出错。在魏摘星的脑子里也幻想过一万遍,但现在幻想逐渐变为了现实,魏摘星只觉得脸上滚烫,身形也飘飘忽忽的,就好像一年前,自己偷偷喝了爷爷一葫芦酒的感觉。
当他看到那道陌生而又熟悉的身影伫立在眼前,魏摘星脑海一片空白,甚至都听不清他在讲些什么,只是呆呆望着这位雄姿英发,气度超凡的仙人。
我派掌门,陆乾。
终于见到掌门啦。从今天起,我就是云山弟子了。
在晕晕乎乎的感觉之中,等魏摘星真正清醒过来,掌门已经结束了训话,在弟子们的恭送之中离开了。
魏摘星立刻懊丧起来,该死,连掌门说了什么都没听见。
于是他立刻转向身边的同门:“大牛,刚刚掌门说了些什么?”
八岁的同伴眨巴着清澈而纯粹的眼睛:“呃?说了话。”
魏摘星叹了口气:“大牛,从此咱们就是云山弟子了,你可长点心吧。”
“点心,什么点心,哪儿有点心?”
......
甲申三百九十三年五月,掌门二弟子谭云兴筑基机缘来临,陆乾亦是相当重视,委派杨济业、萧天赐,执金丹笺,率领内门弟子百人作为护卫。
这个阵容可以说是最近几位预备筑基的修士中最隆重的,感受到这点,谭云兴激动得满脸通红,在陆乾面前重重叩首。
“师尊,弟子一定成功筑基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