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炎皇城。
一本泛黄的厚重书籍,平放在桌前。
书页摊开,纸张已经有些褶皱。
女子的脸色有些泛白,两个浓浓的黑眼圈挂在眼眶上,显然是连日没有休息好。
事实也的确如此,自从几日前,于阁中见到那‘异常’的一幕后,李素便始终不曾闭目。
尽管那人影模糊不清,尽管那人影有些扭曲,尽管只有自己一人见到。
但那……毫无疑问,是自己的父皇。
先帝李元。
李素知道那是真的,这是真实的一切,并不是梦。
这本翻开的书籍,证实了一切。
她目光凝望。
“这本书到底有什么意义。”
与官方的记载不同,书上不仅记载了大炎每一次洛河开启的时间,还记载了每次洛河开启之中的一些杂谈。
洛河,十年一次,算是大炎不可多得的一处福地,供所有修行者感悟。
洛河是如何形成的,又是多久之前就存在。
可世间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处可注人感悟,凝聚法相的河流呢?
无人知晓。
因为它自古就存在,所以反而没有人去在意,或者说鲜少有人去探寻洛河。
李素指尖轻翻书页,最终在后方那一页,微微停顿。
其上只有一行笔锋苍劲的字迹。
“十月雷惊蛰,黄龙接地阴。”
而其后,则是一片空白。
上一次洛河开启,没有记录。
记载的人已经死在了那一夜。
自己父皇,哪怕是鬼,可为什么要单独翻开这一页呢?
‘他’,知道自己在找寻什么吗?
李素眼眸微微眯起,随即取出玉石令牌,给方凝传去一条消息。
既然没有记载可言,那就只能问当事人了。
方凝是经历过上次洛河的,且成功踏入四境。
她轻轻叹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水,轻抿了一口,随即放下。
杯中水轻晃。
李素拄着脑袋,斜眼望着这一切。
她看着晃悠的水面渐渐平静,不再泛起一丝涟漪。
刚要收回目光,却忽而一怔。
杯中水,平静的水面,此刻泛起缕缕波纹。
一丝一丝涟漪扩散开来。
她感觉自己的手好像无意识动了一下。
但下一刻,她意识到,并非是自己的手做出了举动,而是身前的桌面,在轻微晃动。
屋檐外的风铃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李素猛然起身,站于房间内,目光扫过周围一切。
杯中水花四溅。
桌面发出颤抖。
桌子是不会动的,动的只是地面。
震颤自脚下传来,李素能感觉到自己身形都微微晃了晃。
“地龙翻身,这是第几次?”
她意识到这一切,便连忙躲进了桌下,做好防范。
可这股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转瞬之间皇城就风平浪静。
就结束了?
李素犹豫一瞬,最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依稀间,她还能听见不远处那些微弱的庆幸声。
这几个月地震对于大炎人而言并不陌生,皇城之内也受到了波及,但这一次却是不算严重。
可李素的面色却是愈发阴沉。
“震源不在这里……又是大炎哪一个方向?”
连日以来的多次地震,是傻子都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
玉石令牌轻颤了一下。
是方凝的回复。
【上一次洛河只持续了一日,后续变化我也不清楚……除此之外,还有一事,如今想起来较为蹊跷】
【什么?】
【那一次的洛河,时间明显提前了】
提前?
看到这消息的一瞬间,李素眼眸顿时露出一丝锐利光彩。
洛河是大炎地脉之中流淌而出的‘河’。
可这么重要的讯息,为何没人在意,为何没有人去探查原因,为何没人多说一句。
但这个问题刚浮现在脑海的一刻,她面色便僵硬一瞬,随即自嘲般的笑了笑。
或许不是没人在意。
一直有人记载这些东西。
只是可能自那一夜后,会在意,会去处理这些事情的人,便已经不在了。
“来人,迅速查明这一次的震源所在。”
她一连了喊了几声,方才有人回应。
并非是侍女,而是卫官自宫外跑入,目中有着惊惧,气喘吁吁。
远处隐隐听见了一片嘶喊声,那是兵器交锋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快走吧,大皇子……起兵造反了。”
大皇子?
李素目光一愣,随即冷言道。
“你在说什么胡话,哪还有什么大皇子……”
她的皇兄,那位曾经的太子,早已经死在了那一夜里。
可卫官的话语同样带着无法理解和不可置信。
“是真的……他活过来了,全都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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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此刻能有修行者,以人力到达天空,到达那几乎不可企及的高度。
往下俯瞰,则能见到广阔的大炎域土,多了三道轻重交杂的沟壑裂口。
如同一副锦绣画卷之上,被人划出了三道口子。
三道裂纹分别位于画卷的不同方向。
左,中,右。
三次地鸣。
无不绵延无数里。
几乎将大炎的疆土整个贯穿。
画卷再度一转,在那新出现的裂纹中,场景仿若放大了一般。
大地龟裂,沟壑纵横,连绵山体自中间崩裂,直通地脉,形成深不可见底的一线天。
长河决堤,洪水泛滥,良田屋舍,毁于一旦。
与之一同泯灭的,还有无数……人命。
这张代表着大炎的锦绣画卷,在这一刻多了三道黑色裂纹,继而,画面之上沾染殷红的鲜血,不断浸染,渗透,蔓延。
掌心之中黑色小人消散。
叶无忧轻轻睁开眼。
他推测不出地震的原因,但是能看见这一幕。
但是眼下却无人问他大炎后方如何。
因为此刻的阳关,已经彻底乱套了。
修长五指轻轻握住刀柄,随即猛然向前一斩。
一道持刀砍来的人影,便在他身前被整个碾碎化为齑粉。
人影身上,穿着的是,大炎的甲胄。
脚步微微一顿,叶无忧身形向旁挪移一步,躲过身后一人袭击,继而反手出刀。
刀锋直直插入身后一人的胸膛。
气机绽放。
没有鲜血溢出。
人影同样化为齑粉消散。
随之,他继续向前走去。
身形愈发愈快,那抹刀锋也在城内不断游走。
叶无忧是不会手下留情的。
出刀……就是杀人么?
是的。
可有人会。
当无数死去的人影重新浮现在世间,其中甚至有你相识之人,有你昔日的战友,有你昔日的同伴,亲戚。
你的伴侣,你的师父,你的父母。
与你为敌。
该当如何。
阳关内就是如此。
有身穿同样甲胄,面容相似的两道身影,此刻彼此撞见。
一位稍显年轻的兵士面色露出凄然与复杂,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怔然的望着身前那道被他击倒在地的人影。
被他踩在身下的人,面容与他有七分相似,但双目却是无神,身上的伤口甚至没能溢出一丝鲜血。
取而代之的,是不断飘散的飞灰。
他手中握着刀,可却怎么也无法斩下。
干涸的嘴唇微微颤抖,嗓子里挤出二字。
“父……亲……”
那倒地的人影,空洞无神的眼眸之中,似乎闪烁了一下,隐隐恢复了几分清明。
艰涩无比如同树皮摩擦的话音从身下人口中传出。
“小……宝?”
心中无比纠结,正要咬牙狠下决断的年轻士兵忽而眼中一愣。
被父亲叫出小名,男人的脸庞之上不知露出是惊喜还是别的神情,他微微张口,刚想要说些什么。
但回应他的,却是斩向他头颅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