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月。
本应被阵法环绕,隔绝了天地内外不染一丝纤尘的寂静岛屿上,忽而悄然拂过一丝微风。
一丝一缕,悄然无声,但却随之一点一滴化为狂风呼啸。
这一夜,这座高居于大玄天空之上,悠然远离尘世的琳琅岛,发生了很多事情。
偏僻小楼内,卢兆麟静坐盘膝,默默聆听着自窗外袭来的阵阵如雷轰鸣,眼中闪烁犹豫,最终轻叹一声,望着手中那神木树枝,低头不语。
琳琅殿中,仍由它外界风雨交杂,狂风呼啸,可那旖旎之声始终不曾断绝于耳。
欢喜榻上,陆家老祖呼吸急促,最终低吼一声猛然放开身下他都唤不出名的女子。
那先前本被叶无忧所致,不知为何原因枯黄苍白的面容,此刻却是如同枯木逢春,泛上红润光泽。
他转身望向殿外,尽管视线被屏风所阻,但却仿若能透过无垠距离看见一切。
一道轰然巨响传遍整座岛屿,伴随着细微的震动,林叶沙沙声传遍四方。
这位无论何时都勤勤恳恳修行阴阳大道的陆家老祖,此刻面色先是一沉,但随即却是露出嗤笑。
“好一个山崩地裂,好一个大海无量。”
言语轻蔑,似乎感叹一切不过尔尔。
法相凝结的山岳一点一点逐渐消散,陆沉的身影从其内逐渐显露而出,只是身前已然没了先前那具尸身踪影。
子母篇-人上人。
心境完美无瑕,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受他人影响,心中自有一番道理,无关对错,但却牢不可催。
他的气息已然胜却以往太多太多,却是自六境天权忽而迈出了那一步。
但依旧还差一步。
“上三境当真就这般遥不可及……”陆沉轻轻握拳,轻语呢喃道。
随之,他向着那座本应戒律庄严,如今却满是荒唐的琳琅殿,一步一步,踏步而去。
身后有山岳虚影相伴。
山外有水泽虚影,环山流淌。
山海两相望。
山崩地裂,大海无量。
————
陆家有神树,盘踞千载,家族流传几则故事,其一说是神树千年前不过如同寻常树木一般大小,可随着陆家一同成长,如今却是已然化为参天巨树。
这话当真没错,如今的陆家子弟,站在那已然需数十人方能环腰而绕的参天巨木下,却是一眼望不到树梢了。
神树有多高?
于是第二则故事便说是神树建木,本就是与天地连通的桥梁,太阳每日东方升起,西方落下,中途的时候都会在神树上方暂歇。
故事终究只是故事,若是真如此,神树岂不是直达天听了。
而此刻这盘踞千载的巨木却是自底部猛然爆发出一声巨大轰鸣,枝叶剧烈震荡。
仿若有什么东西生生撞上神树一般。
只不过随着这一道巨响后,一切就平静了下来,再无半分声息。
缓缓迈步的陆沉目光平淡,只是听着那神树再无动静,目中仍是闪过一丝深深的失望。
“失败了么。”
无妨。
并不遥远的琳琅殿中传来老者沙哑的笑声和女子的低吟。
“怎么如今陆沉你也开始犯浑,难不成咱家神木的存在与否,对你就这般重要?”
陆沉默默摇头,轻描淡写道。
“不,有没有神树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有也好,没有也罢……”
“那你如今是何意?”陆家老祖淡淡发问。
“没有你,对我很重要。”
——————
失败了么?
不。
叶无忧被打昏了头。
陆沉已然今时不同往日,他那一拳打在叶无忧身上,却是力道与先前截然不同。
不仅将叶无忧打飞,生生撞入神树内。
也连带着将其打昏了去。
年轻男子静静仰躺在一处地面上,面容寂静慈祥如同逝者。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片刻,或许是几个时辰?
叶无忧打了个哈欠,悠然醒来。
他睁眼,望向四周。
“这是哪?”
但随之,便心神猛然一震,目光凝望,面色怔然。
四周的景物已经与陆家大为不同。
他站在一处山崖上。
高山流水,山峰层层叠叠,彼此错落,但却隐隐环绕。
极目远眺,依稀可见峰芒虚影,而在山峰连接环绕处,则是蜿蜒不绝却又清澈无比的河流,自群峰之间流淌,最终沿着一处汇聚,层层环绕。
世外桃源?
而在那群峰与河流环绕的中央,却是一座岛屿,岛屿之上,是一颗树。
树根连绵蔓延,破开土壤,单单一处挑起的根茎,都约莫与站在山崖之上的叶无忧视线齐平。
庞然的巨物感在叶无忧心间蔓延,他站在山顶,却依旧只能抬头仰望那参天巨木。
山峰何其渺小,人在其内则更为不堪,当真是如同蝼蚁一般了。
叶无忧目光望着那巨木,其上隐隐有光彩流转,上下回荡。
光芒照耀了这片天地。
心神之间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熟悉感,亲近感,膜拜感……
心底浮现出一股近乎对那巨木视若为“父”般的依赖。
【当真是倒反天罡了,往日柴火如今也妄图给你种下烙印,也配受你膜拜!】
【该跪拜在你脚下的,是它们这帮畜生!】
旁白的话音悠然响起,心神之间的异样感一瞬之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刚才是神树的烙印么?
会让自己对神树产生亲切感?
“可这是神树?”
叶无忧心中惊疑。
这怎么会是神树?
自己在陆家望见的这一幕,不是这样的。
自己当时是被陆沉一拳给打入神树内部了?
可那终究不过十余人环绕的神树,怎么会有这般大小呢……更何况这是神树内部?
而且这四周为何自己隐隐有股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叶无忧步伐不由自主的退却一步,但随之面色一顿。
他撞到了某物。
他猛然转身,却当即瞧见一张近乎贴在自己身后的漆黑泥泞面容。
一瞬之间,叶无忧鸡皮疙瘩都要冒出来了。
还管什么,这一刻叶无忧直接一拳锤了过去。
那人影应声倒地,随即便不能再起。
只是一句话语传荡而来。
话语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只能模糊听见几个词语。
“小……心…白……露…亲…你……”
再没了话语声。
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终于让叶无忧明白了一切。
这地方,是如同洛河般的存在,如同那诡异的洛河一般!
在洛河之中,也有这么一道身影,不过那道身影与自己更为相仿。
他们说的是几乎一样的话语。
当时那身影说出了一句“小心白露。”
自己那时并不在意,甚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何要小心白露。
而眼下这身影说的多了两个字,却更显得荒诞。
去你娘的,什么叫小心白露亲我?
她还咬我呢!
一连两次,叶无忧再怎么愚蠢,也总归觉得这不是寻常意思。
他心神之间发问。
狗东西,告诉我,这人影到底是什么!
旁白出乎意料的,没有任何回应。
叶无忧此刻已经无暇在意旁白为何不回应了。
因为自从他心神冲破神树的烙印后,那相隔无数距离的参天巨木上,便隐隐有着细微颤动。
此刻在叶无忧目光中,几道树木枝芽分开,隐隐显露出些许白色物体。
那白色物体形同椭圆,此刻就挂在神树不同的树枝枝芽上,微微晃动。
这是树木结果么?
但随之,白色椭圆果实之上绽放出丝丝裂纹。
其内显露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死寂人影。
旁白的话音此刻悠然响起。
【你心有所悟,脑海之中记忆翻腾,终于想起某事……】
【虽说众生不过蝼蚁,但终究也有聪慧的蝼蚁,与那本是福地如今陷入死寂的洛河不同……】
【眼下却是以生灵为养分,建木为根基,生生造出了一处洞天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