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铛铛”
钟楼报时旳钟声响了五声,水果摊上的沈东新擦了擦手中的苹果,余光扫视了一圈,将装有武器的箱子勾到了身边,提高了警惕。
这么多可疑人员在医院出没总不能是为了看热闹,天色开始变暗,黑夜将是地下党行动的最好掩护,说不定下一秒枪声就会响起。
这时,一人骑着满是泥水的自行车从马路上快速驶过,车的横梁上绑着几根竹制的鱼竿,看上去像是刚刚从郊区钓鱼回来的钓客。
沈东新看了看对方的长相,确认不是小册子上的人,便继续忙活起来,附近肯定有地下党的观察哨,露出任何破绽都会导致暴露。
“老板,买苹果。”
没多久邬春阳走到水果摊前说了一句,一边低头挑挑拣拣,一边低声说道:“行动开始之后对方很可能从后门撤离,一定要盯住了。
要是没有动静,你就按照往常收摊的时间离开,不要多停留,做完身后清洁去监视点候命,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动,更不能开枪。”
“好,知道了。”
沈东新明白他的意思,嘴巴不动回了一句,麻利的把苹果装进网兜,放在杆秤上称了称,满脸笑容说道:“一共三斤,收您三毛。”
“恩,你点点。”
没有多做交流,就像是正常的顾客一样,邬春阳掏出钞票递了过去,提着苹果转身离开,向着伊丽莎白医院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钟楼围墙后面的酋长,看着望远镜里的这幕思考了一会便不再关注这里从事前搜集的情报和现场观察看水果摊应当没问题。
不过他还是留了个心眼,将两个年轻人的样貌记下,以后若是再在任务地点周围遇到就说明对方的身份有问题,很可能是特务。
而且是果党情报机关的精锐人员普通的敌人不会表现得这么自然就算是在红队这种水平的伪装也只有几个老队员能够做到。
想到这里,酋长抖开一块油布铺在地上抓起靠在墙上的有坂三八式步枪趴了上去,随即不停扭动身体调整到最舒服的射击姿势。
这座钟楼整体由水泥建造,地面异常粗糙若是没有铺垫长时间的卧倒姿势很容易在衣服上留下痕迹这在人群中会非常显眼。
在沪上做地下情报工作面对帝国主义、漕帮以及果党的三重围剿,细节决定了很多人的安全和生命出了错,没有后悔的机会。
“咔嚓”
处理完这些,他拉动枪栓轻轻往前一推将子弹上了膛,又将枪机尾部的保险拧开这支经过校射的步枪便做好了一切击发准备。
酋长用下巴和肩膀牢牢夹住枪托,透过钟楼的排水孔向着医院方向瞄去靠着地形的优势,医院的正门和后门都在观察范围之内。
让人意外的是枪上并没有安装观测设备,一是市面上很难找到军用级别的瞄准镜,二是机械瞄具的视野更加好,方便观察周边。
况且这次行动的射击距离不到两百米,这对一个优秀的射手来说不算太难,完全不需要多余的辅助设备,撤离时也可以轻松一些。
有坂三八式步枪的准星从左转到右最后停留在伊丽莎白医院的住院楼一角,那里就是龚自在的病房,几扇窗户后都拉上了窗帘。
这是标准的防暗杀手段,果党这出戏演的很真实如果没有那几份西南转来的紧急情报,说不定特科和红队真的会一头撞进陷阱。
酋长的眼睛从觇孔式照门上慢慢移开,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五点十分,离行动时间还有十分钟,那些死不悔改的叛徒就要动手了。
一旦他们成功清除龚自在,被特工总部以及特务处清剿,徐恩增和左重很有可能会出现,这里就是这两个大特务头子的葬身之地。
现在正好是晚饭时间,来往的人流量最大,到时随便制造一点混乱,街面的情况就会变得复杂,执行刺杀的人员可以轻松的撤退。
酋长在脑海里把行动过程想了几遍,从口袋掏出一把手枪上膛放在手旁,这样遇到危险需要近距离作战时可以以最快速度开枪。
一切从实战出发。
从反动派份子到助纣为虐的汉奸他执行过很多次刺杀任务,想要活着离开,秘诀只有一点那就是准备得越充分,成功率越高。
公共租界巡捕房的巡捕从收到消息到现场需要多长时间,第一批到场的人有多少,配备了什么武器,指挥人员的性格与能力如何。
以及医院方圆一公里之内有多少通向市区、法租界、郊区的道路,途中有多少能藏人的隐蔽处等等,这些情报都要做到心中有数。
杀人容易。
杀人后逃走很难。
可以想象,徐恩增和左重在众目睽睽下中枪身亡,果党沪上特别市肯定会发了疯的一样追查,租界方面迫于压力,可能也会出动。
军警宪特、漕帮混混、洋人的驻军、巡捕房和包打听,会遍布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犹如追踪猎物的恶犬,分辨每个可疑人员。
酋长的表情非常严肃,这次任务是他加入组织后最危险的一次任务,两个情报机关的负责人,杀了他们,就等于捅了两个马蜂窝。
可是有些事必须做,通过这两天的了解,结合各地的新闻和果党内部的消息渠道,徐恩增与左重所欠下的一桩桩血债逐渐被查清。
姓徐的暂且不谈,对方从不掩饰那些罪恶行径,杀了多少人,抓了多少人,恨不得让全天下的报纸登出来,以此向主子讨要好处,
狡猾的是那个左重,此人的履历看上去跟地下党少有交集,其实两只手站满了鲜血,只是善于隐藏,没有暴露出其罪恶的真面目。
比如这个家伙曾经在老虎桥监狱监督两名同志的行刑,比如在九甲圩打死打伤多位营救人员,种种恶行罄竹难书,简直令人发指。
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必须得杀。
酋长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心稳才能手稳,他和另一个队员只有一次机会,今天就用特务的狗命祭奠同志们的在天之灵。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办法搞到左重的近照,但是问题不大,跟徐恩增一起、年纪轻、地位高,把握好这三个条件,基本不会杀错人。
因为特工总部和特务处的高层除了对方都是中年人,光凭这一点,便能帮他们锁定正确的目标,至于徐恩增的照片,哪都能找到。
酋长没见过这么爱拍照和愿意接受记者采访的情报人员,随随便便就能找到各种角度的照片,那副尊容算得上金陵报纸的熟面孔。
时间很快到了五点十八分。
龚自在所在的楼层,二十多个装成病人、家属的内线细胞,在同一时间从身上或者其它地方拔出了长短枪支,沉默的冲向了病房。
这帮人都是从大隔命时期过来的,亲身经历过与北阳军阀的战斗,能从尸山血海爬出来必然有过人之处,至少不是手无缚鸡之力。
“干什”
“砰。”
病房门口的安南巡捕用半生不熟的中国话喊了一句,话音未落便脑洞大开,是真正的脑洞大开,鲜血和白色物体飞溅得到处都是。
“饶命,投降。”
一边的白人探长吧嗒一声扔掉武器,高举双手跪下,口中不停求饶,脑袋直接抵在地上,生怕看见开枪者的面貌,业务非常熟练。
“开门。”
一个蒙面人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挥了挥手里的枪,这个动作很有说服力,让人无法拒绝,特别是还有二十几把枪举着的情况下。
白人探长没有起身,以膝盖为圆心整个人转了个圈,若是左重在场定要惊呼街舞达人,此人开完门后自觉且圆润的滚到了角落里。
“冲,抓紧时间。”
蒙面人或许是不想把这件事情搞大,于是略过那团瑟瑟发抖的肥肉,对离得最近的几个人下达了命令,然后一脚踢开了病房大门。
枪声一响,屋里的龚自在就知道有人来杀自己了,可他犹如一个粽子躺在床上,逃跑和反抗是别想了,用尽全力只说出了三个字。
“别杀我。”
“砰砰砰”
回答这个叛徒的是十几发无情的子弹,大量鲜血瞬间侵湿了被子,里面的棉絮炸裂开被风吹散,领头那个蒙面人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看着被打成筛子的龚自在想了几秒钟,回头做了个手势,执行清除计划的内线细胞们无悲无喜的走出病房,分头跑向各个出口。
“救命啊,有枪。”
“杀人了。”
“快来人啊。”
此时的医院乱成了一锅粥,无数医学奇迹在这上演,一个据说是因公致残,导致瘫痪数年的党国精英,嗖的一下跳下床夺路而逃。
医生、护士、病人和家属们顾不得谦让和风度,你推我搡中跑出医院,站在热闹的大街上大声呼救,巡捕的警哨随即响成了一片。
“哔哔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