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幕下,远处的群山、城池都被笼罩了一层雾气,带着一抹说不出的神秘感。
跟北方的秋天不同,入蜀之后,见的最多的就是这种仿佛永远见不到太阳的朦胧天气,初来时好似置身仙境,但时间久了,那种雾蒙蒙的感觉也让初来此地的将士难以适应,
尤其是入秋以后,那种阴冷的感觉在北方是很难体会到的,冷风好像能直接穿透衣服一般,穿的再多,还是会感觉很冷,明明都没结冰,但给人的感觉,比北方结冰之后还要冷。
雒县已经被吕布的大军团团围住,但却并未攻城,吕布在试图招降,同时军队也需要整合一下。
这一路打到这里,吕布为了后路不被人断掉,在汉中、白水、葭萌、剑山以及绵竹关留守的都是自己带来的精锐,五万精锐到现在只剩下三万,但兵力确实比出兵时多了不少,如今加上汉中兵马以及沿途收降的蜀军,有近七万之众。
听起来,这仗似乎越打越强,但若两军对垒的话,眼下这七万大军跟之前的五万精锐对垒,可能经不起一场冲锋。
汉中军也便罢了,但蜀军降军投降多是形势所迫,对吕布归属感其实不大,属于随时可能叛变的,所以在围雒县后,吕布并未发动强攻,多半时间都待在蜀军营中,震慑军心的同时,也是尝试逐渐将蜀军军心收服,至少别没事暴动什么的。
吕布这般有条不紊的开始收束军心,雒县守将却有些坐不住了。
“这吕布围而不攻究竟是何意?”雒县守将每日眺望城外关中军,只觉头发都愁白了不少。
对方若直接攻城也便罢了,但却一直不打,只是围着,这就好比有人在你脑袋上悬了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还是用那种细线悬的,你还不能动。
那种随时担心细线会断掉的感觉才最让人发疯。
吕布这几天睡的好不好,守将不知道,但雒县守将有一个算一个,包括那些寻常军士,肯定没一个睡好的。
现在,雒县守将甚至有些巴不得吕布赶快来攻,也好过那种煎熬的等待。
一众雒县守将听到主将这般问,一个个也是摇头不解,按说吕布这么一路势如破竹的过来,雒县可以说是成都最后的屏障,甚至都算不上屏障,因为比其绵竹关、剑山这些地方,雒县无论在地利还是兵力上都没什么优势,那吕布为何迟迟不攻?
鬼知道。
“将军,庞乐将军在城外求见。”一名将领进来,对着守将躬身道。
“庞乐?”守将闻言,冷哼一声道:“背主之贼,有何好见?”
“将军,还是见一见吧,至少知道那吕布有何意图,就这么每日干看着,将士们心中都没底啊。”那将领苦笑道。
毕竟以吕布入蜀以来表现出的强势和攻击力,现在只是围而不攻,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守将闻言也犹豫了,像庞乐、李异这种背主之徒,他的确不愿意见,但眼下的情况实在熬人,吕布不打也不走,他不可能率军出去主动寻衅,这么对峙下去到底想干什么!?
良久,守将还是默默地点点头,示意放人进来,他倒想看看,庞乐这等背主之徒有何脸面说话。
将领转身离开,不一会儿带着庞乐进来。
四周将领面色冰冷,整个大厅中透着一股萧杀之气,似乎随时准备动手杀人。
庞乐领命令时不觉如何,毕竟当时李异也没什么,但等他真正进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错了,当初李异回绵竹关,赵韪是把他当自己人的,而现在进来,大家分属敌对,那种每一个人流露出来的敌意,让庞乐心底有些发颤。
“呃”深吸了一口气,庞乐努力压下自己心中的震颤,毕竟来都来了,还是把话说完再说其他吧,只是未等他说话,那边守将已经一拍桌案站起身来。
“背主之贼,安敢来此,左右,于我将此贼拿下!”守将一拍桌案,森然道。
“喏!”
自有几名侍卫进来,不由分说便将庞乐摁倒。
“杀我!?”庞乐也急了,他自然不想死,没人愿意死,当下慌乱道:“谢绣,我今日乃是为救尔等前来,尔等今日杀我,可曾想过他日城破之后,妻儿老母?!”
谢绣没说话,但拖着庞乐往外走的两名蜀军有些迟疑了。
谢绣挥了挥手,两名蜀军退开,而后看着庞乐,森然道:“你在威胁我?”
“不敢,不过事实如此,今日我主公派我前来劝降,你不投降,那便不降,但我乃朝廷使臣,你擅杀朝廷使者,于公于私,你都万死难辞其咎,满门抄斩亦不足以免除罪过!”庞乐喘了口气,他刚才是真被吓到了,不过此刻见谢绣色厉内荏,顿时气势又起来了。
“朝廷使者?”谢绣看着庞乐,冷笑道:“吕布,国贼也,天下皆知,谁会认你这个朝廷使者?”
“本将将印,乃朝廷所授,若天下人连这个都不认,又凭什么认刘璋的?”庞乐此时却是缓过气来,别的不成,察言观色的本事他还是有的,一眼便看出这些人都心有犹豫,当即心中的畏惧散去许多,腰杆也挺直起来。
是啊,自己为何要怕,他们敢杀自己?
背后靠着吕布显然比靠着刘璋有底气许多,此刻庞乐顺过气来之后,轻咳一声,看着谢绣等人难看的表情道:“我家主公那是奉天子以讨不臣,当初刘璋继位,便差点引来朝廷征伐,幸得我主仁慈,在攻破祁山之后,不忍杀人蜀中百姓遭受战火荼毒,罢兵休战,谁知那刘璋竟不思感恩,横征暴敛,迫害臣子家眷,实罪该万死!”
谢绣等人听的面色有些难看,刘璋算不上什么英明之主,但也跟横征暴敛没啥关系吧?至于迫害臣子家眷之说,那也就是张鲁了,这其实算是人家自己家事,旁人这么说也就罢了,你好歹以前也是蜀将,难道还不知道这些?
这张口污蔑的本事,是真让人恶心。
谢绣缓缓地拔出腰间佩剑,剑指庞乐道:“吕布叫你来,究竟为何?再这般胡言乱语,今日你怕是很难完整的回去!”
庞乐面色一变,怒视谢绣道:“谢绣,莫不怕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谢绣突然笑了:“我谢家嫡传一十三口,早在长安已经被那吕布杀的只剩我一人,将军怕是不知道吧?”
呃
还真不知道,庞乐只知谢绣他爹曾在长安任职,不过具体怎样他是不知道的,如今看来,都死光了。
一下子,庞乐胸中鼓起的勇气少了一半,满门抄斩威胁不到别人,那就只能换个方式了:“那这城中军民又如何?”
“吕布虽为国贼,然从未屠城,若我一死,能换他屠城,那当真是死得其所!”谢绣眼中的笑容变得有些疯狂了。
如果吕布因此而破戒,那他在百姓心中的仁义之名也就没了,用这一城百姓,换来世人对吕布的美好幻想,那可真值。
疯子!
庞乐面色难看的看着谢绣,看来说降是不可能了。
“既然如此,末将先行告退。”庞乐转身便想离开。
“吕布让你来说什么,你尚未说!”谢绣一挥手,两名蜀军上前将庞乐拦住,看着庞乐慌乱的神情,谢绣有些鄙夷。
“招降,雒县孤城,断无可能守住,成都也并未派来援军,主公希望将军能及时归降,也免了将士厮杀之苦!”庞乐底气不足的道。
“投降?”谢绣冷笑道:“滚回去告诉吕布,我蜀人宁死不降!”
庞乐早已不愿多待,得了对方这句话后,如蒙大赦,转身便走。
谢绣看着庞乐离开,整个人突然无力地坐倒,抬头看了看众将,苦涩的开口道:“诸位若是愿降便降吧,只是本将军不会降,也不能降!”
家仇国恨,他怎么可能向吕布投降?
众将闻言也不知该说什么,最终一人出列道:“将军,这仗还未打,吕布未必能够破城,将军既不愿降,城破之前,我等愿继续为将军效力。”
谢绣点点头,言外之意一旦守不住了,我们投降你也别怨我们。
毕竟谢绣是光杆一个,但其他人都是有家有口的,而且不少将士家眷就在城中,没人愿意拿着全家的身家性命来陪谢绣,没必要,关系也没到那地步。
另一边,庞乐狼狈回营后,将事情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谢绣?”吕布仔细回忆了一下,也没这个人的资料,当初长安士人经历过好几次洗礼,从董卓时代便被杀了一批,然后是自己入主长安,再后来征战南阳时徐荣杀了一批,具体杀了多少,都有谁,吕布不可能都看过。
目光看向贾诩。
贾诩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更不知道:“不过如此一来,便只能直接攻城了。”
这事情没什么对错,如果束手束脚,吕布可能陷入董卓的怪圈出不来了,但这种直接的灭门之恨想要化解也是不切实际的,既然如此,那便只有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