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现在也有妹妹啦!”
最高兴的竟然是刘彩凤,她搂着山杏又蹦又跳:“五凤儿,跟姐跳皮筋去!”
望着两个小丫头,手拉着手出了大门,院子里,原本有些悲伤的气氛,也冲淡了不少。
老支书也跟着说道:“到年底,看看给青山家里减免一些任务粮啥的。”
“不用不用!”
刘青山连连摆手,又重新把话题绕回来:“要是扣大棚的事儿真成了,还在乎这仨瓜俩枣的。”
老支书点了点头:“是这个理儿,咱们也合计好几天了,扣大棚这个事呢,大伙也都挺积极的,今天就拿出来个章程。”
张队长和老支书配合这么多年了,早就有了默契,于是也紧跟着说道:“这事呢,青山懂得最多,这娃儿又是上过报纸的,大伙都服气,俺和老支书,就负责给青山站脚助威。”
村里的两位大佬定了调子,别人自然不会有啥意见。
刘青山也早有准备,把自己这两天贪黑弄出来的一个计划书拿出来,有板有眼地说道:“既然支书爷爷和队长叔这么信任俺,那俺就试试。”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院子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刘青山笑着向大头和二彪子他们几个半大小子那边点点头,心里也一片火热:改变,从此刻开始!
“好!”
拐子爷爷也发声力挺:“战场上永远不能当逃兵,年轻人就要勇于承担责任。”
刘青山朝大伙点点头:“那俺就说说想法,这事儿呢,必须把咱们夹皮沟,每家每户的力量都调动起来,成立一个种植合作社,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啥合作社?
大伙有点懵。
在听了刘青山的简单解释之后,大张罗最先问着:“这个合作社,听着好像还是生产队吃大锅饭那套,这刚分完地,不是又整回去了吗?”
他们这边,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推行的晚两年,去年刚分的地,今年,大伙都牟足了劲,眼瞅着庄稼长势良好,肯定能多打粮,收入也比原来高。
结果,一下子又变回去,当然不干,于是都七嘴八舌嚷嚷起来。
在一片吵闹声中,有个大嗓门格外刺耳:“吃大锅饭啊,那太好啦,俺就乐意吃大锅饭!”
张杆子乐得差点直蹦高,不过很快就发现一道道热辣辣的目光朝他射过来,连忙又蹲到地上,继续跟人玩憋死牛的游戏。
这个游戏就是在地上画个方块,对角打个叉,一个格子里画个圆圆圈,代表陷阱。
双方捡两个石头子或者小土块当棋子,把一方的棋子,憋得无法移动,就算获胜。
类似的游戏,还有走五道,以及小孩子玩的“天下太平你输我赢”等等,都是随时随地都能玩的。
刘青山则笑着跟大伙解释:“这个跟原来的大锅饭,有着本质的区别,核心就是投资入股,有了收益,按股分红。”
于是,他连比划带说的,讲了好半天,大伙才有点听明白了。
老支书又吧嗒起小烟袋,脸上现出一丝忧色:“上边允许这么搞吗?”
现在的主流是大力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这个合作社呢,似乎有点逆潮流而上的意思,所以老支书才会担心。
刘青山笑笑:“支书爷爷,当年小岗村十八名村民,在分田到户的纸上摁下红手印,也不是上面的意思啊?”
就连队长叔,也有点担心,抬手指指房檐子上一根已经有些腐烂的椽子:“话是这么说,可是也别忘了那句老话啊。”
“只要咱们不说,外人也不会知道,这叫闷声发大财。”
刘青山知道事情发展的脉络:大包干,确实能调动各家各户的积极性,可是,也存在局限性,而合作社,就是对大包干的一种很好的补充。
事实上,有些地方,人家根本就没有分田到户,没实行大包干,照样也发展得很不错。
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农村,一个村子的人,心是非常齐的。
就在大伙心里犹豫的时候,拐子爷爷使劲拍了一下大腿,发出啪的一声响。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对咱们夹皮沟有好处的,咱们就干。以后出了问题,俺担着,反正俺都这么大岁数啦!”
老爷子这么一发话,大伙都不吭声了,再没有反对的声音。
刘青山也连忙也跟着火上浇油:“俺家出一千块,入股合作社!”
多少?一千块!
蹲在地上的张杆子,直接一屁股坐到后边,摔了个仰八叉。
还别笑,跟他一样姿势的,还有好几位村民呢。
对于一年收入,除了吃粮之外,也就能剩下百八十块钱的农民来说,这一千块,真就跟放了个大麻雷子似的,惊天动地。
不过也有聪明人,比如说老板叔这样的,也满脸激动:要是没有把握,谁肯拿出来一千块打水漂啊,这事能成!
杆子爷爷,刚才一直力挺刘青山,这会儿当然也不能掉链子:“俺老头子,一千块拿不出来,拿一百块入股。”
一百块,也不少了。
车老板子第三个站起来:“俺也掏一百,俺家一窝丫头蛋子,留钱干啥?”
于是,你三十,我五十的,大伙都很是踊跃。
不过也有犯难的,张杆子蹲在地上,俩手插在头发里,使劲抓着,最后狠狠心:
“俺,俺出两块钱!”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大张罗嘻嘻着:“杆子,你这两块钱,还是留着娶媳妇好啦。”
听到笑声更大,张杆子也涨红脸,嘴里争辩:“这两块钱,还是俺下个月的酒钱呢!”
刘青山连忙接过话茬:“杆子叔也是好样的,这两块钱,对他来说,就是全副家当,真算起来,勇气比咱们还大呢。”
“对嘛,俺把家当全都押上来入伙,你们谁敢?”
张杆子也得意起来。
“还入伙呢,你以为是以前胡子拉山头啊。”
老支书瞪了他一眼,张杆子又立刻蔫了:“对,不是入伙,是入股,俺也入股,跟着吃大锅饭。”
这家伙,就知道吃大锅饭混日子!
刘青山摇摇头:“杆子叔,咱们这合作社,最少是十块钱一股的。”
张杆子也连忙顺杆子往上爬:“青山啊,那你借给俺八块钱,等分赃的时候,俺再还给你。”
“分什么赃,那叫分红。”
老支书手里的小烟袋,不轻不重地在张杆子脑袋上敲了一下。
张杆子也不敢吱声啊,人家是他亲二叔,叔叔管教侄子,天经地义。
再说了,年年的救济粮,还在二叔手里掌握着呢。
当面借钱,刘青山是肯定不会这么做的,到时候,万一别人家也都伸手咋办?
他倒不是怕大伙借钱,主要是想通过入股的形式,把大伙都拧成一股绳。
毕竟,真金白银掏出来了,谁都得上心不是?
于是他又解释了一下,除了资金入股之外,还有劳动力也可以折算成股份,土地和生产资料等等也可以。
最惨的还是张杆子这样的,又没钱,又舍不得出力气。
不过,或许是这种和大锅饭相似的情形,引起了他美好的回忆,所以最后张杆子咬咬牙,还是以劳动力入股。
再加上晚上,刘青山偷偷给他送过去的八块钱,也终于成为合作社的正式一员。
几天下来,小小的夹皮沟,不到三十户人家,一共筹集了资金:两千八百二十元。
基本上,算是把各家各户的家底,全给清空了。
刘青山也忙活了好几天,总算是核算出来各家各户的占股情况:总资金,也达到了三千块。
多出来的那一百八十块,落到了山杏身上,是刘青山帮着小家伙出的。
既然当哥,那就不能白当。
劳动力入股,十分踊跃;倒是土地入股,则比较少。
这方面,刘青山也不强求,村里还不少机动地呢。
而且他太了解,华夏农民对于土地的感情。
最后,除了刘青山和爷爷刘士奎家,就只有山杏家的责任田和张杆子的,用土地入股合作社。
刘青山家里呢,他是觉得种地太辛苦,母亲身体不好,以后就不要下地干活了。
而张杆子呢,则是懒得种地,就算是种了,地里荒得叫人看不下眼,草比苗长得还壮呢。
这时候,老支书又想起一件事来:“还有山上的护林员哑巴呢,也是咱们夹皮沟的人,不能落下。”
这位护林员,刘青山他们都得叫哑巴爷爷。一年四季很少回村,回来的时候,总是乐呵呵地,给孩子们带来山里一些有趣的玩意儿,很受孩子们的欢迎。
于是,把哑巴爷爷也算上,土地直接入股,反正老头在山上,土地也是给别人种。
随后,刘青山和老支书以及队长叔一起,拟定出合作社的章程,这件事,算是彻底敲定。
接下来就要开始落实了,塑料大棚,塑料是关键,还有搭建棚子的竹条,当地不产竹子,也不知道县里生产资料站,有没有合用的。
这事儿,肯定是需要去县里跑一趟的。
正好,二姐的复考班开学,刘青山就用自行车驮着刘银凤,队长张国富也骑着一辆自行车,一起去县城。
坐在自行车的驮货架上,刘银凤怀里喜滋滋地抱着录音机,书包里,还装着一大摞的磁带。
嘴里,还不时跟前面骑车的刘青山练习英语对话。
刘青山是驾轻就熟,信口拈来;刘银凤呢,则是要思考一阵子,组织好单词,然后才说。
毕竟驮着一个人,所以在出了公社之后,姐两个就渐渐落在后面。
“弟弟,下坡了,速度慢点。”
刘银凤说起英语来,已经比原来强多了。
“放心吧,二姐,你坐稳了就成。”
刘青山满不在乎地答道。
自行车一路飞驰而下,路上坑坑洼洼的,猛得颠起来一下,刘青山隐约好像听到哒的一声响。
“刹车这个单词,用英语怎么说?”
身后的二姐,嘴里还孜孜不倦地问着。
对,刹车!刘青山的右脚,下意识地向后倒了倒。
脚下一点感觉都没有,顺顺当当往后倒了一圈。
唰的一下子,刘青山的脑门子就开始冒汗:大姐夫,你这破自行车太坑人,关键时刻,咋能掉链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