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经过去,万物吐出了新嫩,沙丘宫里,赵雍已经啃光了所有的榆树皮,但他依旧顽强的坚持,当他看到光秃的榆树上,和自己一样顽强的生长出嫩叶和榆钱的时候,他艰难的往上爬,他要吃点榆钱换换口味。
一面往上爬,一面哭泣着喃喃:“老师,我错了,求您快快救我来吧,然后我乖乖的在您的膝下再听您的教导,我再也不任性胡为了。”
结果树皮没有的树干光滑无比,一个无力,赵雍掉下了树,重重的摔倒在地,他再想艰难的爬起,却感觉一只腿剧痛无比,看去时候,他看到了自己的脚后跟,他的这条腿,断了。
他再也无力动一下了。
费劲的将自己的身子摆正,让自己躺的舒服些之后,他可以看到那一串串雪白的榆钱,透过榆钱的缝隙,他可以看到那瓦蓝瓦蓝的天,天空是那么的高远,上面飘动的白云是那么的悠闲,伴随着林间悦耳的小鸟的欢叫,赵雍再次真实的感受到了这个天地是如此的美好。
而最美好的是在蓝天上映衬出来的影子,那是赵兴和自己,撅着屁股,将脑袋凑在一起,谗言欲滴的盯着一个陶制的灶,灶的一角有点残缺,灶中的火焰跳动鲜活,灶里,是一锅翻滚的蘑菇和菌类,正在两个人的面前?散发着最美好的香味。自己的老师一面等待熟透?一面不厌其烦的教导自己,从规矩?到做人?再到治国,再到统一天下。
赵雍的眼泪干了?他的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了,但他依旧贪婪的盯着天上那不去的画面看?然后就在画面变得模糊的时候?赵雍长出了一口气:“老师,我回去了,我回到我们初见的森林,回到你我师生生活的森林和时间去了?我会依旧依赖你?相信你。你说的,人生若只如初见,那多好啊——”
公元前299年,赵雍27年,赵何四年?大唐十五年春,伟大的?乖张的,任性胡来的?最可能统一天下的赵武灵王,在没有穿越老师的教导看护下?在平静安详中?饿死在了沙丘宫。留下了“武灵遗恨满沙丘?赵氏英名从此休”的千古遗恨。
当哭泣的赵何推开沙丘宫宫门的时候,他看到的是父亲在大槐树下舒服躺着的枯骨。
赵何痛哭三日,向赵国百姓,向周天子报丧,以最丰厚的陪葬表示了他的孝道之后,安葬赵雍于沙宫陵,尊庙号赵武灵王。赵何他正式称为赵王。
赵兴得到了这个消息的时候,当时他手上的笔掉在了地上,然后将自己的手平摊在桌面上仔细的看着,不言不语。
下面的群臣,也停止了原本热烈的讨论,全部正襟危坐的扭头看着自己的君上,看着他平静的脸。
一滴清冽的泪水,缓缓的从赵兴的眼角流出,然后慢慢的会成两条小溪,流淌着,打湿了他的前襟。
所有的人都被赵兴的这种表情震惊了。一个人如果为一件事嚎啕大哭,那多半是虚情假意,而一个人却默默的坐在那里,静静地流泪,那才是真正的悲痛欲绝。
许杰站起来,走到了赵兴的身边,但他愣在那里,他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解劝。
赵兴对着他轻轻的挥了挥手,然后眼泪依旧不停的流水一样流下。
“痛苦,就大声的哭出来,您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哭出来会让你痛快一些,这样强忍着,会伤了心。”
赵兴嘴唇哆嗦着,继续摇手,声音哽咽着对群臣道:“诸位先退一下,让我好好的静一静。”最终哽咽的不能成声。
许杰和群臣站起来,默默的躬身施礼,倒退三步之后,退出了大殿,留下了孤单伤痛欲绝的赵兴。
轻轻的关上殿门,许杰默默的站了一会儿,然后急匆匆的向后宫走去。
在这个年代,还没有男女大妨之说,赵兴更不讲究的就是这个摧残女人的规矩,自己的夫人们可以随时架着马车带着侍女去大街购买,而近臣,也随时可以直入深宫,面见自己的国君和夫人。
许杰见到了大夫人,将赵兴的痛苦,原原本本的说了,豆腐西施站起来:“我从来没有看到过我的夫君哭泣,即便是他最委屈的时候也如此,这不好,这个事情我得管管。”
然后叫上两个姐妹,直接进了大殿。许杰就拢着手,站在大殿的门外,静静的当了一个守卫。
豆腐西施进了大殿,他没有在那高高的位置上看到赵兴,她看到赵兴正坐在一个幽暗的角落里,双手拢着膝盖,将下巴垫在上面,双眼无神的盯着一个地方,轻轻的抽泣,抽泣的肩膀乱抖。
看到俯身的妻子伸过来的手,他抓住了,抓的非常非常紧,他的手冰冷而干涩。
豆腐西施坐下,将丈夫的头搬到自己的肩膀上,轻轻的搂着,拍打着,却什么也没说,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他知道赵兴和赵雍的交集实在太复杂,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靠在妻子的肩膀上,赵兴无力的喃喃:“我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朋友,真正的朋友走了,他不但带走了我的友谊,还带走了我原先寄托在他身上的所有梦想。”
豆腐西施真不知道,赵兴竟然还真拿赵雍当了朋友,而是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朋友。
“无论我们这二十几年中,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他如何对我,我一直将他当成我的兄弟,我的好朋友,我的知己。”
倩倩坐到了赵兴的身边:“这个我们都知道,天下都知道。”
“你们不知道,天下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许杰通知咱们的四弟廉颇,五万陈兵四通关的大军,不管赵国出现了什么样的事情,都绝对不允许参与,而我,明明看到我的学生,我的兄弟.我的好朋友被难,明明我可以伸出手改变他的命运和结局,我就那么冷漠的,眼睁睁的默许了许杰的决定,看着他那么凄惨的死去,我的心真的愧疚万分啊。”
默默站在门外的许杰,听到这些话,不由得长叹一声,却也仅仅是长叹一声。
大殿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了,但是第2天,大唐的君主,因为赵雍的死而病倒了,这的确不是装病,他是真的病了,高烧不止,满嘴胡言。
许杰死死的守着赵兴的病房房门,一个又一个巫师和郎中进去了,然后在他们尽力之后,在听到了赵兴的胡言之后,走出房门,拔剑自刎。
许杰就冷冷的看着一个又一个郎中巫医心甘情愿义无反顾的进去,然后义无反顾的自杀,只是感激的吩咐:“厚葬。”然后就又放一个又一个郎中和巫医进去,然后,继续看一个又一个自刎。
直到半个月后,一个带着决死之心的郎中脚步轻快的走出了病房,冲着许杰拱手:“我不必为保守秘密而自戕了,国君,清醒并开始康复了。
锣鼓声和欢呼声在大唐都城的大街小巷开始响起,开始向整个大唐,整个大唐的草原,平原,高山峻岭蔓延,无数为他们的国君不眠不休祈祷的百姓官吏,无不手舞足蹈的欢庆着他们离不开得君上的康复。
有人在这个好消息里欢呼,但也有人,在这样的欢呼里瑟瑟发抖。
大唐百姓的救星活了,天下诸侯的灾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