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买菜的时候风月就自称厨艺了得,还得到了桃子的佐证,直到上桌才知道这不是吹牛,买来的菜再加上山上的菜园,愣是被风月鼓捣出了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大餐,当然这其中也有桃子和陈晓婷的部分功劳。
风月和七阿道人虽然是出家人,但是荤素不忌,按风月的说法,这叫“火居道人”,风月打小儿不仅要每天上学识字,还要负责小观的伙食,那时候道观里还有几个老道士,都是和风月同个辈分的,还有比风月小上一辈的,见了要叫风师叔,几十年相继过世,或是搬去了山下,到现在便只剩了七阿道人一人,风月大部分时间都在四处奔波,一年到头也少在山上。
所以这是几十年来小观里最热闹的一次了,五人一白猿围着餐桌坐了一圈,是的,就连袁师兄都有一个位子,手脚笨拙地摆弄着筷子,很是滑稽,看来平时大概是不会这样规矩上桌吃饭的。
袁师兄对贾以秉也颇为好奇,见了还拱了拱手,算是打招呼,贾以秉也笑着称呼了一声袁师兄。
至于小虫,则是趴在沙发上睡觉,贾以秉还以为它不爱吃这些东西,问过才知道这货早就偷摸溜进了厨房,然后被桃子和风月抓来当了试菜员,吃了个肚瓜儿滚圆。
七阿道人久居深山,却也没有与世隔绝,风月可能是怕师父寂寞,给山上也安了网络,给师父也配了手机和电脑,是以七阿道人修道之余也会通过网络了解世界,并未与俗世完全脱节。甚至他在某些平台还有自己的账号,用来传扬道家传统文化,只不过没有以道门的名义,即便单论网龄,七阿道人也算是前辈了。
晚饭过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桃子追着袁师兄出去玩,风月也不担心,只叮嘱了一声早点回来,留下的四人,便要是开始准备做两场法事。
桃子跑出去的原因之一,就是听说有鬼,顿时吓得小脸煞白,拉着袁师兄便不肯松手。
法事一阴一阳,阳法事名为“三界福”,是为陈晓婷准备的,也顺便带上了贾以秉。
按七阿道人的说法,陈晓婷的体质特殊,属于“近阴之体”,天生对阴属敏感,具有一定程度的“阴阳眼”,敏感也就意味着极易被阴煞之气冲撞,从而损耗“精气神”,轻者病上一场,重者神志紊乱,也就是古代常见的“失魂症”,民间说法叫“吓丢了魂”。
而正常人的话,即便和怨魂面对面,顶多也是察觉到有些阴冷,怨魂反而更危险,很可能被阳气冲散,所有才有“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的说法,当然,多病体虚或者将死之人,又当别论,一定程度上,这些也可以视为近阴之人。
近阴之体并不罕见,且并未一成不变,如无意外,随着年岁增强,“近阴”的能力便会愈来愈弱,而且近阴之体并不是病,自然也就不需要治疗。
怨魂附体,只有近阴之人才可以承受,否则人可能没什么,怨魂烟消云散是必然的。然而附体本身,却会给人的身心带来一定损伤,幸亏陈晓婷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都足够好,只休息了一天便基本恢复了正常,但却可能留下一些隐患,所以七阿道人也邀了她一并上山,要为她做一场消灾解厄的法事,一个也是做,两个也是做,就顺便带了贾以秉这么一个添头。
由于没有旁观者,所以一切从简,风月告诉贾以秉,其实所有法事的大部分内容,包括动作,步骤咒文等,都是没意义的,只是做做样子,但是必不可少,因为法事要做给人看,步骤越是繁杂,越容易被信服,效果也就越好,甚至有的大型法事要持续数天之久。
这让贾以秉和陈晓婷大开眼界,只不过细想下来,却也很有道理。
法事在另一件偏殿举行,殿里没有通电,风月进去点上一圈蜡烛之后,才亮了起来,得以令众人看清全貌。
殿里正面供奉着三清泥塑,下面摆了一副香案,小鼎般大小的香炉中还燃着几根粗壮的香火,侧面摆了一副架子,上面挂了几件道袍,但看样子已经蒙尘已久。
七阿道人大概讲了一下三界福法事的步骤,便正了正头上发簪,先去案前敬过香,便站到了一旁,贾以秉和陈晓婷便也走到案前,七阿道人开始闭目诵经,声音小而快,贾以秉虽然离得近,但是也没有听清楚,只觉得心中平静。
几分钟后,七阿道人诵经完毕,伸手一指香案,“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急急如律令!”然后捻出一根香来,引燃后走到贾以秉面前,道“福生无量天尊。”
贾以秉接过香,也回到:“福生无量天尊。”,然后走近前躬身拜了三清,把香插到香炉里,陈晓婷依法炮制,敬香完成之后,法事便算结束了。
贾以秉扪心自问,若是自己不明内情,肯定更愿意相信过程繁琐一点的。
接下来的阴法事,超度亡魂,便由风月来主持了,这种法事风月虽然做过不止一次,但是“真做”还真是第一次。往常做的,虽然是阴事,但是却是完全给活人看的。
活人阳气会冲撞阴魂,所以贾以秉和陈晓婷都站在七阿道人身后,远离道场。
所谓道场,其实是临时布置的,就在偏殿中央,放置了一个方桌,桌上摆满了蜡烛,香,一个小香炉以及纸钱等,还有一个小小的牌位,上书“王新之位”四字。桌前还放了两个铜盆,一个放了清水,一个生了火,烧着纸钱,存放怨魂的瓶子,就放在桌子的正中。
风月早已沐浴更衣准备完毕,换上了一身明黄色道袍,当然不是在架子上拿的,头顶莲花冠,一丝不苟,神色肃穆,额头和双肩各贴了一张符纸,用以压制阳气。
他于大殿东南角走到桌前,先取一支香拜了三清圣人,又取香面北拜过泰山府君,最后取香拜了桌上的牌位,三支香都插在香炉中后,接着点燃一张符纸,借着火焰依次点燃了三支香后,才小心揭开瓶身的符纸,打开了盖子。
只有陈晓婷和七阿道人看见瓶中飘出了一缕黑色怨魂,风月虽然看不见,但是有所察觉,只有贾以秉什么都没感受到,正诧异间,忽然三支香的香气缭绕,互相纠缠,于半空勾画出一团紊乱的黑气来。
“还好,若是再晚上一两天,就无法超度了。”七阿道人如是说。
风月开始诵经,随着诵经声,黑气开始显露出一个头颅的形态,继而眉眼逐渐清晰了起来,也逐渐有了神采,随着香线越来越多,逐渐勾勒出了一具半透明的身躯出来。
怨魂,或者说是王新,茫然地低头看了一眼身体,用手一摸,却是从中穿了过去,他又抬头看向四周,逐渐明白了怎么回事,连连作揖,口中似乎在说什么,但是没有声音传来。
风月问道,“你可有什么遗愿未了?”,王新连连摇头,风月递过去一张符纸,这是七阿道人刚写好的一道符,名为“幽冥引渡符”,这张符风月也是第一次用。符纸为实,怨魂却是半虚半实之间,双手勉强托起了符纸,似有千斤重,风月指了指地上的水火两盆,道:“请。”
王新双手捧着符纸,迈过水盆,魂体顿时充盈起来,又一脚迈过火盆,手中的泰山引路符燃起化为灰烬,亡魂的时候却多了一道虚幻的符,魂体也变得清明起来,像是擦去了污垢的玻璃,幽冥引路符自动飞起,一半没入前方的虚空中,王新最后看了一眼这世间,对着众人点头挥了挥手,抓住符纸,像是穿过了一道无形的门,一并消失在了虚无之中。
陈晓婷只是觉得奇异,贾以秉却若有所思,亡魂去处,自然是幽冥,可现在幽冥和仙界连在一起,那岂不是说,凡间有直接踏入仙界的通道?
他有心请七阿道人解惑,只是现在并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