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店上下两层楼,楼上住人,楼下摆着货架,同时还有个柜台,顺便做零售的生意,后面是仓库,有点像珠三角的“前店后厂”模式。
每层三十多平米,一楼堆满了货架,傅冬一个人忙不过来,所以雇了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当小工。
“老三,来我这里别客气,随便坐。”傅冬现在顾不上傅松,抱着傅康不撒手。
傅松道:“不坐了,孩子先放你这,我去百货大楼买两台空调。”
傅冬纳闷道:“买空调干什么?一天到头停电,用不起来。”
傅松道:“把门窗关上,开上半个钟头能凉快段时间,总比没有强。”
“那倒是。”傅冬点点头,“让你说的我都想装一台了,你等我一下,我陪你去。”
去后面仓库把小工叫出来,嘱咐了两句,傅冬拎着大哥大夹着皮包上了傅松的车,跟傅康和傅声远坐在后面。
傅冬这人别的本事不大,哄孩子的本事不小,家里的小孩子们都喜欢往他身边凑,傅声远也不例外,一口一个二大爷地叫着。
“老三,你怎么不开那辆大奔呢?你要是开大奔,我刚才保证一眼就能认出来。”
“太显眼了,再说这车也不错。”傅冬现在对车没那么多讲究,开着顺手就行。
等车原地掉头,傅冬趴在窗户上朝牌友挥了挥手:“我出去一趟,帮我盯着点。”
“有我们在,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傅松问:“他们都是干什么的?”
傅冬道:“跟我一样,都是在这边做批发生意的。”
“没事儿少打牌。”傅松知道说了估计没用,但他还是忍不住劝道。
傅冬果然没听进去,而且觉得傅松管得宽,不耐烦道:“闲着也是闲着,玩两把打发时间。”
傅松一听他语气,便懒得再说什么了。
过了饮马河继续往南走,傅松指着路边的一个店面问道:“那家店你盘出去了?”
傅冬扭头看了一眼,道:“转给张斌了,他现在一个人干。”
张斌就是张秀的二弟,傅冬的二舅子,傅蕊和傅康的二舅舅。
傅冬刚开始卖电子表的时候,张斌就跟着他,去深圳进货、跑业务什么的,基本上都是张斌在操持,是个很难干的人。
傅蕊道:“三叔,我去看看二舅。”
傅康紧接着道:“我也去!”
傅声远见他俩都去,嚷道:“那我也去!”
傅冬犹豫了一下,道:“去可以,不许乱跑,过会儿回来接你们。”
目送着三人进了张斌的店,傅松这才放心地开车离开。
到了百货大楼,逛了一圈,最后买了三台春兰壁挂空调。
工作人员只帮忙把空调送到百货大楼门口,小轿车的后备箱空间有限,连一台空调都装不下,于是兄弟俩开始大眼瞪小眼。
“我刚才就该开着吉普车过来。”傅冬后悔不迭,“算了,我去雇辆车吧,你在这看着。”
傅冬很快就回来了,他雇了一辆三轮蹦子,砰砰砰地冒着浓烟,傅松被尾气喷了个正着,呛得连连咳嗽。
傅冬看他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这点烟算什么,想当年我刚进电影队,下乡放电影的时候,我负责守着发电机,那时候太老实了,硬生生地蹲在发电机旁守了两个钟头。”
傅松没好气道:“你们电影队的发电机烧的是汽油,这是柴油,能比吗?”
“差不多差不多,哈哈!”傅冬跟司机合力将一台空调抬上后斗,见傅松盯着三蹦子的发动机入神,跳下车后用肩膀撞了他一下,“想啥呢?麻溜点!”
傅松抓着他胳膊问:“二哥,你们电影队卖不卖发电机?”
傅冬愣了愣,然后猛地一拍大腿:“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卖,怎么不卖!你是不知道,现在电影公司就剩下个空架子了,总公司还好一点,乡镇电影队有一个算一个,全黄了。我幸亏听了你的劝,老早就跑路了,否则,哼哼,惨啊!”
其实傅冬只是办理了停薪留职,工作关系还在县电影公司。
现在他日子过得不错,但他的那些同事们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尤其是乡镇电影队的那些人,全部失业了,而且他们大部分都是农村户口,如今只能回家务农。
昨天还是令人羡慕的铁饭碗,一朝回到解放前,能不惨吗?
说干就干。
傅冬对三蹦子的司机道:“先不去北关市场,电影院知道怎么走吧?”
“你这不是废话吗?我能不知道电影院在哪吗?不过得加钱!”
“加钱加钱!”
“再给十块钱儿!”
“你他娘的怎么不去抢?得,十块就十块!”
去电影公司的路上,傅冬用大哥大给电影公司的经理打了个电话,等到了电影院门口的时候,经理已经在门口恭候多时了。
远远地看到傅冬从一辆花冠车上探出头招手,经理小跑着迎了上去,车刚停下,就上前拉开车门。
“傅老板,欢迎欢迎啊!”
傅松正准备下车,一只脚还没落地,听到“傅老板”三个字,以为人家在叫自己,不过等他回头才发现,人家正拉着傅冬的手,一个劲儿地拍马屁。
得,自作多情了。
“张经理,当不得当不得,我算啥老板,呵呵。”傅冬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像是吃了颗人参果似的,爽!
当初他在乡镇电影队干的时候,跟县电影公司的经理之间隔了好几层呢,在经理眼里,他这个乡镇电影队的队长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可现在,曾经高不可攀的公司经理,居然弯着腰一脸谄媚地说着各种奉承话,这让他感到有些不真实的同时,又有些飘飘然。
“这位是……。”张经理终于注意到了傅松。
傅冬道:“我哥们儿,亲的,我家老三。”
傅松这些年低调惯了,就连傅冬也只知道他在沐城有几个厂子,所以张经理并不认识傅松,不过看在傅冬的面子上,还是热情地打招呼。
“傅老板,中午不能走,我来做东!”
傅松笑着婉拒道:“我兄弟好不容易来一趟,下次吧。张经理,东西呢?”
“那些设备都在仓库里堆着呢,你要多少就有多少。”张经理心里苦涩不已,早知道傅冬这么有能耐,当初就该好好笼络一番,现在再贴上去,那只能算是锦上添花了。
张经理领着他俩进了电影院,在传达室取了一盘钥匙,钥匙盘不是后世常见的金属材质,而是用木头做的,磨得浑身黝黑发亮,看着有不少年头了。
来到仓库门口,张经理一连试了几把钥匙都不对,自嘲地笑笑:“我都不记得上次来仓库是什么时候了。”
又试了几把,终于对了。
张经理推开门,一股说不上来的难闻味道扑面而来,傅松连忙捂住鼻子。
仓库确实很久没人来了,水泥地面上布满了厚厚的一层灰尘,鞋底扬起的灰尘在阳光中不停地飞舞。
七八台电影播放机杂乱地摆放在地上,有两台竟然连镜头都没盖上,也不知道是盖子丢了,还是干脆就懒得盖。
左手边的墙根竖立着几根卷起来的幕布,可能好久没拿出来晒了,下面的一截已经泛黄发霉。
往里走了几步,地面上堆满了电影海报,拾起一卷打开看了看,是一部听都没听说过的武侠片,海报上的女主角只穿着个红肚兜,露着两条白生生的大腿,手里拿着一对峨眉刺。
啥玩意儿,不伦不类的,这到底是武侠片还是情色片?
仓库里最多的还是电影拷贝,而且保存得不错,全都装在专门的铁盒子里,整齐地摆在铁架子上。
这些拷贝本来是一个电影院最宝贵的资产,现在却躺在仓库里睡大觉。
看到傅冬在旁边熟练地摆弄着一台机器,傅松问:“这是啥玩意儿?”
“接片机。”傅冬头也不抬道,“电影胶片放的次数多了后,经常会老化断掉,一旦断了就得用它接起来,这可是个手艺活儿,接的不好容易掉帧,影响放映效果。”
张经理见傅冬爱不释手的样子,道:“反正没用了,你要是稀罕就拿走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