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山站起身,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燕澜瞬移而回,刚现身就听寅山问道:“人族失手了?”
燕澜:“是,让它逃了。消息第一时间递进十绝府,但传回说没有找到前辈。我正要回来告诉你此事,却不料突然——这究竟是怎么了?”
寅山略作沉吟,望了一眼天上的山峦,沉声道:“回去等。”
两人离开,承担监视之责的三位散修仍为异象所慑,无人出手阻拦。
最受震撼的,当属三位掌门。
他们原本正追踪兽神去向,异象就那样突如其来地降临。
三人所在的位置本已是极贴近无尽虚空的高空,异象的出现像是挡住了虚空,可看上去它离三人却是十分遥远。
种种探测术法皆以无效告终后,三人向着异象前进。
然而,无论他们如何瞬移、瞬移出去多远,他们与那个世界之间,始终保持着遥远的距离。
倒悬的世界,仿若永远到达不了的彼岸。
三人停下来商议。商嘉敏锐捕捉到太初观掌门表情中些微的不自然,遂问何故。
掌门眼神复杂,震惊之中带有一丝怀疑。他犹豫着,斟酌话语准备开口时,变故又生。
上方世界的景致忽然缩小,看起来像是在往更高的地方急速远离。
仅仅一个呼吸,那个世界就消失在视野之外,虚空重新显现。
三人骇然发现,他们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又或许,他们根本没有移动过。
方才那番费尽气力的追寻,究竟算什么,谁也不知道。
人们同样不知道,那个远去的世界去了哪里。
兽神却再清楚不过。
此时此刻,一整个世界的力量,加诸在它身上。
没有反击,没有挣扎,就像山峰压上一颗鸡蛋,结局是那样顺理成章。
死亡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它已经经历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但这次与上次不同,也许是因为有了经验,或者是早有心理准备,它要从容得多。
这种从容,还来自于别的因素——
云雾如气泡般破灭了。
空荡荡的,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静谧延续了几息,极煞剑它们才回过神。
“啧,死了。”
“那到底是谁啊?”
“是人么?还是妖族?”
“是兽神。”镜映容的声音淡淡响起。
器灵们万分诧异。
“兽神?你以前提过的那个兽神?它不是死了?!”
“它居然还活着,当初怎么瞒过李成空的?”
“真的很强诶,呀,上次对付三大派的就是它吧?这次三大派围攻的也是它?”
没听过那段往事的极清簪不明所以:“什么是兽神?”
镜映容不发一语。
器灵们注意到她这反常的沉默,随后注意到,她仍旧维持着战斗状态。
眼眶中的冷光森寒凛冽,肃杀之意仍未散去。
宝镜依旧高悬,昭如日月,照彻大千。它缓缓旋转着,将辉光泼洒向世界。
极界笔问道:“还没有结束?”
“嗯。”
镜映容应了一声,过了会儿,说道:“‘真正’的它逃走了,可能上次也是。那时我们实力不够,没有觉察。”
宝镜继续旋转,然后突然静止不动,镜面朝着某个方向定格。
“找到了。”
……
妖域。
领地核心,离自家洞府百里之外的一处空阔山谷中,寅山静静站立着。
燕澜站在远处,目光透过织锦紧紧盯住寅山。
植被茂盛的山谷安静异常,不闻虫鸣鸟叫,静得空气像被抽干。
某个时刻,寅山猛然抬头。她能够感觉到,有东西朝自己袭来。
无可抵挡,无可躲避,对方速度之快,让她只来得及低喝一声:
“来了!”
下一瞬,她的头颅猛地后仰,像是被某种力量击中眉心。
燕澜立刻一把扯掉织锦,黑洞洞的、没有眼白的怪目,射出极具穿透性的危险视线,将寅山里里外外看个透彻。
她看到,一团模糊的事物进入到寅山的识海。那物初看时如尘粒般渺小,可当她集中目力,就恍如看见了一条泛着血色的辽阔星河。
毫不犹豫地,燕澜引动了法诀。地底传出低沉轰鸣,亮起的阵纹其光芒盈满整个山谷。
提前布置于此地的阵法瞬间转至半启动状态,只等最后一个开启步骤。
燕澜全神贯注地观察寅山的情况,手指微微颤抖。
那模糊之物在识海中飞速膨胀扩散,中心处飞出点点血红碎星,钻向寅山周身血肉。
“吼!!!”
寅山仰面朝天,喉咙深处爆出震天虎啸。她七窍流血,体表黄金纹路尽数显现。
这具躯壳化为一处战场。强大的敌人来势汹汹,欲将阵地据为己有,把原属于此处的血脉本源、记忆意识逼至角落。
她成了面对狂澜巨浪的孤舟,万钧海水朝她倾轧,等待她的只有毁灭。
然而,那重重拍下的汪洋没能接触到小船。一层透明的薄膜,挡在了二者之间。
薄膜流转无色光华,轻薄无比又坚不可摧。它遍布周身无处不在,就像藏于水底张开的巨网。
敌人撞上这层无形屏障,薄膜被攻击得撑大凸出,但始终牢不可破。明明胜利就在眼前,却不能迈出最后一步。
反应过来时,网已经收口。薄膜构成了一个封闭空间,牢笼已然成型,旋即急遽收缩。
扩散出去的物质被迫回拢,转瞬间变回最初的形态。模模糊糊无限辽阔又无限渺小的一团神秘事物,被困于同样不知其大小更为神秘的囚牢。
一颗浑圆水滴,从寅山眉心浮起。
它悬在半空,内部有着某种东西,视线随意扫过时可见一缕云烟,有意去看时却若空无一物。
寅山长出一口气,金纹隐去,满脸疲惫。
她定定地注视水滴,启唇道:“你果然选择了我。”
水滴颤动,似有力量欲破笼而出。
寅山眸色幽幽,情绪不明。
见寅山无事,燕澜大为松气,关了阵法正要上前来,突然看见寅山旁边多出一道身影。
寅山神色一动,看向身旁。
“阁下来得正巧。”
镜映容没有接话,她的注意力全数放在那颗水滴上。
此物她自是熟悉,这是由她所赠的一式术法——方寸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