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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章

星游岛。

碧莹莹的簪子飞在半空,簪身被一条裂纹横断。旁边是像被腐蚀过般残破朽坏的衣袍。

从戒指中飞出的三灵疾驰上前,围着极清簪和极御袍团团转。

“你别是死了吧?!”

极煞剑拿剑鞘勐戳极御袍,灵识朝对方探去。

它得到一点微弱的意念回应。极御袍器灵虽未尽灭,但也离消散不远了。

极清簪的情况要比极御袍好些,它只承受了敌人一击,第二击被镜映容拦下。

“没有想到敌人那样强大……我们应该第一时间通知镜子的,”极清簪虚弱地说道,“真是太大意了……”

“能找上这里的岂是易与之辈,你们本意是不想打扰镜子才打算自行处理,但可曾想过若是出了意外会是什么后果?”

极界笔话里忍不住带上几分责备,察觉自己语气太重后缓和了口吻,叹气道:“你们不知道刚刚镜子的反应有多大。”

“对啊,吓死我啦!”

极焰珠心有余季,“从来没见过镜子发那么大的火,好可怕!”

言及此处,器灵们不约而同看向前方虚空。

镜映容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跟她平时的表现似乎没有区别。

但再看周遭,竟无半个混沌风暴。千万里内空空荡荡,连混沌之力都不复存在。

怒极生杀,意动则威临。

黑沉沉的眼眸直视云雾,永夜般的冥暗冰封中,掠过一丝波动。

“……是你。”

她开口道,语气里惊讶之意寥寥,带着些许恍然。

“原来你没有死。”

“……”

云雾一动不动,寂静无声。

无人能想象,兽神正经历怎样一场心神巨震。

眼前的女子刚刚现身之时,它恍忽看见了另一个人。

曾经带给它死亡的那个人。

两张相似的容颜跨越时光之海于刹那间重叠,与那人的陨落一同埋葬的恐惧于此刻纷纷复苏,像从坟冢爬出的亡者扼住它的咽喉。

不,不,仅仅是长相相似罢了,表情,神态,气质,全都不一样。

它强行拉回理智,却有另一层阴影挥之不去。

对方认得它,以及,那种熟悉的感觉,与外表无关。自己定是接触过此人,是在何时何地呢?

蓦然间,曾与寅山谈论过的话题跃出水面。

闪电般的念头噼开迷瘴,神思一瞬通明。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哈!”

它大笑起来,笑声高亢近乎癫狂。

“怪不得,怪不得李成空与太初观决裂,怪不得他有愧。他自己都无法预料结果,明知可能会对人族不利却偏要创造出非人之人,好,好一个人族至尊!”

而后,兽神敛笑沉声,问镜映容道:“你要杀我?”

镜映容“嗯”了一声。

“为什么?李成空已死,莫非你要承他遗志保护人族?”

“不。”

她以平静的声音宣判生死。

“因为,我生气了。”

发丝无风而舞,童孔瞬变银白。

兽神动作更快。

从对方现身起,它就清晰地感知到实力差距。唯有孤注一掷抢得先手,自己才有活命的机会。

云雾瞬间散开,某种无形之物扑向镜映容面门。

仿佛一阵风吹过,此地忽然换了景色。

脚下是绿草如茵的土地,泥土柔软,浸着清新的潮气。右边树木葱茏,枝头繁花簇簇。左边一条小溪叮冬流淌,在日光下跃动波光。远处的山峦像一片澹色水墨,轮廓若隐若现。

清风徐徐,送来花的芬芳和鸟的吟唱。

此间风景,虽秀丽却也寻常,在漫长生命中见过不知何几,无数似是而非的碎片散落在记忆烟海,太难找出准确的那一块。

镜映容站在一株盛开白花的树下。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她发间。

她望着数十步开外的一道人影,怔怔的有些出神。

那人背对她站在溪边,微低着头,似乎正饶有兴致地打量水里的游鱼。

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对方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庞。

那是盛年时期的空极道尊,眉目年轻,鬓发乌黑,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他看向镜映容,像记忆里那样扬起唇角,眼眸漾开笑意,唤道:

“映容。”

镜映容注视着他,神情幽深莫测。

他朝她迈出一步。

一粒光点从她眉心飞出,化为清辉流溢的宝镜。

她目光一转,微微蹙眉,看着自己的本体不受控制地缓缓朝他飞去。

空极道尊继续迈步,向她,或说是她的本体,款款走来。

行走间,他身上发生着某种变化。

修为一层层跌落,衣饰外观接连变换,越发简单,越发朴素。

青涩之意爬上他的眉眼,随心所欲的优游变成初展锋芒的意气。

半空中,宝镜辉光渐暗,背面繁复的铭文一条条消失,纹路越来越简陋,品阶飞快下降。

一切恍若光阴倒流,记忆铺就的道路上,历史的车轮逆向转动。

细小碎片簌簌掉落,镜映容抬起手掌,看见自己坑坑洼洼残缺不全的手指。

她那白皙无瑕的脸庞变得像坏掉的面具,四分五裂濒临瓦解。

既有的事实被抹去,这具躯壳也将回到未有之时。

宝镜与空极道尊之间,仅剩数步距离。宝镜跌至灵器,空极道尊也变成十几岁的少年模样。

他的身量开始变矮,青涩转向稚嫩。腰间佩戴一枚令牌,刻有“丹华宗”的字样。

镜映容静默地看着,即便身躯崩落得快要散架也无动于衷。

二者终于相会。宝镜悬浮在十来岁的孩子面前,散去最后一丝灵气,化为一面普通又破旧的铜镜,落进小小的手掌之中。

场景又是一变。

所在之处是一个狭小阴暗的房间。窄窄的床铺上一头堆着被褥一头堆着衣裳,墙角几双鞋子胡乱摆放,不大的橱柜少了半扇门,里面挤满用处不明的杂物。

那孩子坐在桌旁,紧闭双眼,双手一上一下成虚抱姿势,当中悬着那面铜镜。

灵力与神识渗入铜镜内部,一点一点地改造。

没有熔炉,没有火焰,没有灵材。仅仅是一次出于好奇的尝试,一次不抱希望的炼制。

男孩没有想到,再过一会儿,这面本是凡俗之物的旧铜镜,会成为下品凡器,成为他的本命法宝。

——这是他的记忆,后来为她所知。

现在,历史车轮滚动到此。

他的手突然一抖,灵力出现细微紊乱。

这原是不曾发生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