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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大风大雪下山去!

若说在镜中世界观察这么久,姜望还不能够明白在场这些天妖种子的威胁,那他真是有负天骄之名。

纵然他的种种应对已经堪称完美,但从一开始,他就没指望自己能够立即脱身。

在袭杀蛛兰若的计划胎死腹中后,他的注意力便已经落在天妖法坛上。

杀羊愈当然是关键,不杀羊愈,知闻钟甚至有造反的可能。但此后斗鼠加蓝、退灵熙华,东折西转,一应种种,也不过是为了引出这些妖王的攻势。让他点燃天妖法坛的结果,不被影响。

先前这些天妖种子彼争我抢,他在镜中世界冷眼旁观,看得比谁都清楚。

明白这天妖法坛青铜巨鼎必有隐秘。至少那鹿七郎就一直对黑灰深处的那点火星牵挂得很,那猿梦极所化的巨猿神相,也冲着那点火星而去。

他虽然不能全知,不晓得妖界某些势力于这座天妖法坛的布局究竟是什么,但身为人族,将之破坏定然无错。

如何破坏?

这天妖法坛本就半毁。巨猿神相都没能将其打烂,他也很难做得到。

但是那一点隐隐约约的火星,想必燃有其时。

打乱其时间线,使得天时地利不凑巧,当然也是一种破坏。

正好杀死了羊愈,正好知闻钟有些知闻,正好还有三昧真火,故而便制定了这样的战术。

纵使关于混沌海的那些设想都落空,世尊和羽祯的前路都不可寻,点燃天妖法坛的结果,也必然会引发局势的激烈变化。在这天骄合围的生死局中,唯有将局势搅浑,他才能掠得生机。

至于鼠加蓝康慨激昂所问的那一句,须弥山和尚能死否?

他只能说……你问错人了!

之所以在妖界这么久了仍未长出头发,当然不是对当和尚有什么念想。主要是金躯玉髓一旦受损,恢复起来分外艰难。当然优先血肉脏腑骨骼,暂顾不得毛发。直到现在,肉身也未恢复巅峰呢。

眼看着三昧真火已经焚在青铜巨鼎中,黑色的残尽已被火光遮

掩,沉寂的天妖法坛已经再次点燃,整个神霄世界都有未知的变化发生

忽然。

万神海中生出惊变在现在这个时候。

巨猿神相已死,只是磅礴的凝聚的神力,还需要时间来散去。

血肉万神窟里的神龛,都一座座暗灭了。其间神像自然也不复光辉。

但万神海中浮沉的诸多神像,却还荧荧有光,神辉灿烂!

神婴虽死,神海仍在。巨猿神相几乎成了一座死去的山,可山台仍在,天妖法坛仍在,青铜巨鼎仍在,太古皇城封神台在神霄世界的相关布置……还存在!

在姜望掠过欲搏生死的鼠加蓝,强行点燃天妖法坛的此刻。

万神海波澜骤起。

千重波涛,万叠浪。金色的神力涌动着、咆孝着,在翻滚的金色浪涛之巅,熔铸成一座神圣的金台!

此台四四方方格如九宫。给人的感觉是肃穆,神圣,规矩。

方台四面,都有不同镌刻。

图纹简单,却神意深邃。

从姜望这个方向,只看到一株神木,一条河流,一柄金剑,一只火鸟,一座土山。自是暗藏五行,又好似描述了什么场景。

此金台一出,那青铜巨鼎里的火焰,瞬间熄灭!

纵有天妖种子的余尽作为燃料,纵有三昧真火作为明火,此鼎亦不再燃。

所有的明光,又迅速回收为一颗火星,落回残尽中。

而金台之中,有恢弘之声,鸣如天鼓,浩荡整个神霄世界:“此人是道历三九一九年内府场的黄河魁首、名

字镌于人族修行史的第一内府、是齐国食邑三千的武安侯,人族天骄姜望!特此颁发荣耀任务,我妖族儿女,且共杀之!”

众妖皆惊!

如果说在近两年内,一定要选一个个妖界来说最具知名度的人族,齐国武安侯姜望,不说是第一第二,也稳坐前五。

无它。

因他之死霜风谷整个被轰平。

因他之死,妖族和人族爆发了一场涉及四位天妖三位真君总计七位绝巅强者的大战。

猿仙廷,麒观应,蛛懿,狮安玄。

左器,姜梦熊,秦长生。

哪个不是威名赫赫?

也因他之死,人族新建一座武安城。人族妖族新开辟了一个武安战场!

而现在竟然说,他并没有死从霜风谷到现在,这当中好几个月的时间,他竟然就一直潜伏在妖界,甚至混到了神霄世界里?

他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又成了须弥山的和尚呢?

但封神台已颁发荣耀任务,此事绝不能假。他们也绝不会违抗。

无论蛛兰若、灵熙华、鼠加蓝,全都纵身而上。

甚至于血肉万神窟里不知思索什么的鹿七郎,也第一时间收慑心神,剑纵流光,追将出来。

在一众妖族几乎失语的同时,姜望心头亦是剧震!

妖界某些势力于这座天妖法坛的布局是什么,他现在仍然不知道。但这个“某些势力”是谁,此刻却再清晰不过。

那是太古皇城!整个妖界的最高权力机构!

而这座神力熔铸的金台,分明就是复刻了太古皇城里的那座封神台!

此刻他明白,他所设想的并没有错,这座天妖法坛点燃,的确会造成混沌海的异动,的确有机会开拓一条短暂的道路。

但是他的这种可能,被抹去了。

神霄世界有无数可能,万类霜天自相竞,唯独不可对他放开!

在“天外无邪”的神霄世界,太古皇城甚至不惜投映封神台,召发荣耀任务,也要断绝他的可能,将他击杀在此。

他当然感受到了这种坚决的、如山岳不可移的恶意。

当然也知道,自己相对于太古皇城,相对于封神台是多么渺小。

此时封神台都出现,即便是在天外无邪的此刻,太古皇城封神台的力量能做到什么,他根本不够资格想象。

他可以说十死无生!

可他只是第一时间提剑反冲,赤火腾然如炬火,霜披铺展在长空。

此时此刻诸方妖王齐杀来,而他反伐诸妖,剑指灵熙华!

天意冥冥下,神临之境或许仍然渺小。

神霄世界中天妖手段下,霸国的年少公侯,或许也只是微尘。

可我回家的念想,我身上所寄托的带回知闻钟的念想,并不是微不足道!

而正面迎敌的灵熙华,双手各折骨矛一根,身外灵炎腾腾,牙齿都要咬碎了!

看着那亘古不移的赤金色的眼眸,看着那毫不犹豫冲杀过来的齐国年少公侯。他感到一他感到一种无法自抑的愤怒……我都已经展现了如此的实力,这人族的小光头,竟还拿我当突破口?

不被灵父承认,不被真正的第一个灵族承认,竟也不被人族承认。

愤怒灼烧着他的身心,但是在无边的愤怒之下,也有一点他自己不肯承认的忌惮。

毕竟此人此剑……太坚决了!

黑色灵炎沸然腾举,烧透了天穹。那黑色张牙舞爪,彷佛带来了一片幽夜。那好似从远处席卷而来的夜幕下,灵熙华并持双矛,绝不肯在此时失去勇气,亦是与姜望对冲

但有一朵纯白无瑕的雪花,飘落在他的眼帘。

而后是第二朵、第三朵……

此时此刻,漫天飘雪!

这是一个夜晚吗?

或许是吧。

但这更是一个冬夜!

西北有天缺,霜风落长剑。

姜望修长有力的那只手,骨节分明地握着长剑。席卷天意之杀,纵来道途之剑。

天边虽然无星楼,天外应无邪,可吾长剑所指,此世亦霜冬!

羊愈是怎样被瞬杀?

的天妖法坛是怎样被点燃的?

灵熙华心中本来绝不存在退缩的选择,一定要以攻对攻。但在这个时候,退意的确存在萌生的可能了……在那种极端的剑意的压迫下,在那亘古不朽的眼眸的注视下,可能变成了现实。

掌中双矛一错,骤然转攻为守。

燃烧着黑色灵炎的漆黑锁链,在他身前纵横交错,结成了链网,编成了链墙,岿然于天地,将流动的一切事物都阻隔。东不可逾西,前不可逾后。

每一道漆黑锁链,都似一条鸿沟。而无数条鸿沟燃烧在一起,就是世上最坚决的抗拒。

此道千劫灵网是三恶劫君亲传,绝对拥有妖王极限的防御力。每一道燃烧着的漆黑锁链,都可以吞没太多的攻击。

施展此术,可谓固若金汤那须弥山的恶和尚,绝无可能自此路过。他绝不是突破口!

这一下变化实在突然,展现了他灵熙华绝对的实力。

但也太突然了!

突然到与他合围的一众妖王都没能反应过来。

此时出手的这些妖王,哪个不是天骄?哪个不曾身经百战?

可恰是因为如此,他们都看出了灵熙华此前搏命攻杀的决心,一应战斗准备,也都是对接灵熙华和姜望正面对攻后的结果。

灵熙华这么陡一变招,倒是并未骗到对手,却把队友晃了一个翅趄!

因为再没有谁能比与他正面搏杀的姜望,更能够精准捕捉他的反应了。甚至于说,他的这般反应,正是姜望所求。

与天意搏斗这么久,虽然屡战屡败,但屡败屡战,毕竟也有些长进。姜望这时候用剑术和意志的逼迫,就达到了战术目的,未用歧途而见歧途之功。

此身杀至灵熙华之前,却在骤然升起的千劫灵网前回身!

他的身上缠绕着天府之光,靴子上跳跃着三昧真火,就这么一脚踏上了千劫灵网,骤然折身!

剑势亦折。

漫天雪花覆僧侣。那赤裸上身、千佛拜山的鼠加蓝,此刻赤身于寒冬冻雪,哪怕体魄雄健到了某个极限,也不由得僵了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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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未曾料想灵熙华拼到一半就不拼,他也未曾料想须弥山的和尚会与他正面碰撞,因为之前的每一次,此人都是蜻蜓点水,晃他而走。

但此时,神魂的世界打开了。

极致的剑意杀来了。

铺天盖地的神通之火、神通之风,没头没脑地砸来了!

三昧真火结成了焰花,不周风吹成杀生钉。

于是雪花覆了一身。

几朵焰花将雪化去,又被雪掩埋。

六根森冷长钉,定住了四肢,心口,天灵。

神魂对决,六欲菩萨开天门。

神通对决,三昧真火不周风。

道途对决,斗柄北指天下冬。

姜望在一瞬间,便是他提早察觉而鼠加蓝未能及时反应的那一个瞬间,几乎倾斜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强杀鼠加蓝于当场!

手上赤焰一抹,

就要凭借鼠加蓝身死瞬间对黑莲祭法坛产生的影响,深刻了其三昧,将那知闻钟上的黑莲烙印抹去,抹去知闻钟的封印!

他要重新启用知闻钟的力量,以瞬间拉满的知见,横扫在场诸妖

这当然是最佳的战斗选择,最好的战斗结果,也是他之所以选择第一个强杀鼠加蓝的原因。

但在这个时候,那本来已经僵硬的鼠加蓝,骤然睁开怒眸!

“死秃驴!”

这魁梧的鼠和尚如此怒吼一声。

轰!

其声如雷鸣,其拳劲似天鼓。姜望的青衫骤然破开,胸骨断裂,胸膛凹下去一个深刻的拳印!

而与他正面相对的鼠加蓝,圆睁双眸,已然寂灭。

呼呼呼……

雪花依然飘飞。

但代表着极限力量的千佛拜山之身,结满了霜雪。

他终于也同他的死对头羊愈一般,迎来了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死亡。

若是鼠加蓝死得再慢一息,这一拳势必能够打穿姜望的胸膛。

此时虽未直接将他打死,但也将他击成重伤,中止了他解除知闻钟封印的过程。

未可轻也?

姜望牙关紧咬,不吭一声,不肯将鲜血喷出来,不肯泄了这口气。

最好的战斗结果当然没能达到,但他早已习惯世事并不如意,也绝不认为作为对手的妖族天骄,可以任他揉搓,随他怎么书写剧本。

人有人的努力,妖有妖的努力。

他只是反手拨过鼠加蓝的尸体,以这尚结霜雪的雄健妖躯为投枪,杀向蛛兰若,而自己却借着这股反作用力拔身前冲。

横空一剑正当喉,那玉面锦衣的天妖种子,毫无波澜地杀了过来。

灵感王鹿七郎羊愈已死,鼠加蓝已死。面对连杀两位妖王的人族天骄,他无半分惧意。仍是精准捕捉了姜望的身法轨迹,生生将其截停!

锵!

长剑抵着长剑,剑锋割过剑锋。

两柄剑擦出一长熘星火,姜望和鹿七郎就在这个过程里错身。

而后坠落!

那青衣和尚就此一个倒折,直接坠落万神海。

像一只雄鹰展翅于长空。

大风大雪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