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想给你种一片妖纹的,可以让你更强大。想想还是算了……你有一张我也舍不得破坏的脸。”
“这一批灵种里,你是质量最好的一个,不枉我花大力气把你弄来。你可以为此骄傲。”
“将有一个全新的、完美的种族,在我的手里诞生!你觉得灵族,这个名字,怎么样?”
“仇恨我,唾弃我,这些都没有关系。你想要看清楚我的样子,想要向我复仇?可以,等你熬过最后的关卡。”
“你太让我失望了!连这么一点力量都承受不了吗?你所谓的意志,难道仅止于此?”
“我不是在折磨你,我是在帮助你!当然如果你视此为折磨,那是你的自由。新生命自有自由在,对吗?”
“你浪费了我太珍贵的资源,你这个废物!”
“我不知道哪一步出了问题……你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哈哈哈,今天你的气色很好,看来我们走在正确的路上!”
“我可以宽恕你的仇恨,你的无知,和浅薄。但你或许成为世界上第一个灵族,你应该理解这份荣耀……我的孩子。”
“孩子。”
孩子……
许许多多的梦魔一般的声音,在脑海里浮浮沉沉。
熊三思花费了巨大的力气,才将它们全部压下,此时才重新听得见神山的声音。
不老泉边的那块巨大青石,此时就在面前。
在元嘉三九二二年,鹤华亭坐在这方青石上,坠亡不老泉中。
彼时蛛兰若忙着控制不老泉,而他在这方青石上,留下了自己的刻痕。
他往前走了最后一小步,于是看清了青石右下角刻着的字三恶劫君。
那字迹扭动起来,才叫观者注意到那并不是刀痕。
那是一条黑色的线虫。
在场除了鼠加蓝外大约没谁认得出来,它乃是黑莲寺大菩萨鹿性空所修之信虫。代表着在末法时代,佛法的新传!
他也是直到这一刻,才知晓自家大菩萨于熊三思身上亦有布局,甚至于舍得以信虫相送。自己可是讨要过许多次,每次都只换来踹飞的一脚。
熊三思抬起右掌,掌心亦有三恶劫君四个字,只不过是白色的。
他覆掌于青石上,让两边的刻字重叠到一起。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在这一刻,元嘉三九二二年的信虫,和新时代的信虫交叠一处,有关于三恶劫君的线索,呼应了时空!
在那万马齐音的末法时代,佛法新传是如何传?
但有信虫一条在,佛经未绝也。
关于三恶劫君的线索,在如今的妖界,已经被抹得干干净净。
即便是熊三思暗中与黑莲寺接触上,借用黑莲寺的情报力量,也未能捕捉半点痕迹。
但神霄一局,可以容纳太多设想。
正是清楚神霄之地的特殊,鹿性空才会送出信虫,让熊三思可以响应时空,追索那历史中的、关于三恶劫君的痕迹。
千劫窟的建成,非是一朝一夕。三恶劫君需要抓捕大量的妖、魔、人,来培育他所谓的全新种族,也不可能只出手一次两次。
时光之中,必有留痕。
“怎么样,你得到了什么消息?”犬熙华问道。
熊三思缓缓睁开了他的眼睛,眼睛里有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果然……”他如此说道。
“果然?”鹿七郎道:“三思兄得到了什么线索,不妨直言。三恶劫君的恶行,我等都不会容忍。太古皇城治下,怎允许这等毫无底线、丧尽天良的
存在逍遥?”
羊愈也说道:“我佛慈悲,闻此恶行,亦要睁金刚怒目。”
熊三思深深地呼吸了一次,涩声道:“我想尽一切办法,牺牲巨大,才从那里逃出来。但其实我从来没有逃出来。紫芜丘陵竟是我的新囚室。三恶劫君就是虎太岁……虎太岁就是三恶劫君!”
此言一出,鹿七郎、羊愈一时都失语。
虎太岁是何许角色?
当世天妖,被太古皇城所认可的紫芜丘陵的主宰,在整个妖族而论,也是擎天玉柱一样的存在。
神香花海须管不着他去,金刚怒目也不敢瞪他一眼。
他会是那个三恶劫君?
唯独猪大力在心中问道:“敢问道主,倘若月黑风高,太平道之理想,尚能持否?”
镜中世界的太平道主,略略沉默了一阵,道:“心之所向,无往不前。”
于是太平鬼差怒声开口:“管他什么太岁我太平道绝不容忍此獠!我虽不成,上头还有龙差、地差、天差,再不成,还有道主三思兄,乾坤皆有私,善恶或无报,但于此事,太平道必帮你讨一个说法!”
镜中世界的太平道主,欲言又止。
别说他这个太平道主,现在绞尽脑汁想着什么回家,就算他真的作为太平道主出手,在虎太岁面前,也不过是尘埃。
他当然也愿意给熊三思一个说法。就像在猿小青死的那一刻,他也很想作为神祇给予猿老西回应……
但拿什么给呢?
他或许不应该继续给猪大力虚构假象,可猪大力的那种坚定,竟是让他不知如何张口。
太平鬼差的坚决态度,令柴阿四高看一眼。言语间所透露的太平道的底蕴,也令众妖多了一分忌惮。
而蛛兰若此时道:“冒昧问一句,熊大哥是用什么方法拿到的线索,能够确保真实、正确吗?我是说……能够拿出来摆到台面上,作为证据吗?”
“自然……不能!官司就算打到太古皇城去,我也拿不回公道,这一点我心知肚明。”熊三思如此说着,声音里却没有太多无力感,只对太平鬼差一拱手:“太平道的正义,某家心领了。但熊三思此来神霄之地,就是寻自己的答桉,本也没打算借求外力。这些年在紫芜丘陵征伐,心中早有怀疑,如今得到确认,算是填了心病。此后雪恨寻仇事……无非终我一生。就不牵累看客
了。
这话说得是掷地有声。
鼠加蓝不知自家大菩萨与熊三思究竟是有什么谋划,便不吭声。
蛛兰若和鹿七郎,一个代表天息荒原,一个代表神香花海,都不便对天妖邻居表态。
猪大力心中大力心中决定已下,就不在嘴里多说什么。
倒是犬熙华有些谨小慎微地道:“咱们现在……还往上走吗?”
众妖恍然大悟般,一个个回过神来。
“当然!”
“自是要再往上走!”
千辛万苦来到宝地,除开蛛兰若可没谁得宝,怎可止步于此?
“你们去吧!”猿梦极挥了挥手,道:“我猿梦极生平不贪名利,不在意什么宝藏。你们自己争去!我乏了,坐在这里歇会!”
他是真的累了!
这些家伙个个心黑手狠脑子活,现在就连柴阿四也不简单。又是迟云山神,又是天命之妖的。连个垫底的都没了?
无有天妖爷爷的手段傍身,他有几个脑袋够割也就是现在没办法直接回家,又联系不上天妖爷爷,要不然连个乏了的借口他都懒得找。
众妖都不怎么在意。
但蛛兰若平静地看了过来:“你想独自留在这里,看着我
的不老泉?”
猿梦极心里咯噔一下,本已弯下去的腿,又弹了起来:“走吧,虽不愿争些什么,欣赏一下几位天骄的英姿,也是猿某所愿!”
山高不见顶,云叠又几重。
时空秩序重构之后的神霄世界,就连游荡在天地之间的元力,似乎也更鲜活了一些。
同行的年轻妖族各怀心思。
镜中世界的姜望,独自苦思回家的可能。
他目前想到的是两个方向。
第一个方向,仍是入妖界留下佛门传承的那位世尊。
所有人都知道世尊曾经来过妖界,但关于他是怎样来去自如,历史却不见详述。
总不能是大摇大摆地走出万妖之门,传了法,留了道,又大摇大摆地走回去?
如果说行念禅师在回家之路上还有什么布局,或许便与此有关……
有行念禅师这样一位大菩萨,焚于这神霄世界。还有三本经他所修改的佛说五十八章,也一并被业火焚烧于此。
最重要的是,自己手上现在捏着的知闻钟,恰是世尊当年随身的弘法三钟之一。很可能有办法唤醒世尊当年所走的道路。
第二个方向,恰是留下这个世界的妖族传奇,神霄王羽祯。
羽祯曾经潜入现世,去到沧海,沟通了龙族。他走的肯定不是万妖之门,会是哪一条路那条路?是否会藏在神霄之地?
或者说,要怎么做,才可以在神霄之地里,去连接那条道路呢?
这神霄世界万类霜天竞自由,以神霄王的胸襟,大约也并不会介意他的旧途是被谁寻起。
蜿蜒的山道直入云海,正思虑间,众妖已来到一处宽阔广场。
此地斧凿痕迹明显,偌大广场被凿出了一个八卦之形。
此时回望,已看不到那片藏着重重考验的树林,来时的一切,都掩埋在层层叠叠的云海之下。
广场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半塌陷的圆形法坛。
一种荒古苍凉的气息,迎面而来。
法坛右侧有残旗一根,旗杆摇摇欲坠,旗面更是残破得只剩几缕,压根看不清纹路。倒是看得到岁月经久的黑色血垢。
法坛正中心,则是摆着一只三足方耳青铜大鼎。
鼎身的阳刻图桉也早已经模湖,大片大片的锈迹,像是被故意涂抹了上去。
鼎内积着厚厚的黑灰,在黑灰之中,藏着一颗明灭不定的火星。好像随时还能点燃,又像是永远不能再燃起了。
在场几个妖王,无论是出身古难山、黑莲寺,还是神香花海,全都第一时间躬身下拜。
柴阿四、猪大力这些不太认识的,有感于这种肃穆的气氛,也大概能猜得到什么,自然跟着拜倒。
这里竟有一座毁坏的天妖法坛!
天妖法坛不是亘古就有的产物,它诞生在上古时代初期。搭建它的每一块方石,都带着血色。
妖族残部被锁进天狱之后,远古时代最后一位妖皇,以一百零八颗妖命宝珠定住地风水火,打开了这个混沌的世界,开辟了生命的可能。
但“可能”,不代表“必然”。
正是一座座天妖法坛的燃烧,将这份可能演变成现实,真正创造了生命奇迹。
天妖法坛是如何创造的呢?
是要在聚齐所有的筑坛材料后,有一位天妖站出来,立在最高处……以血肉为灯油,以骨骼为灯芯,以魂魄为灯火……开颅顶一孔,自天灵燃起。
点自己的天灯!
此火可燃一千两百九十六年,风吹不灭,雨淋不熄。即便天妖在这个过程中身死,亦不会影响它
的光芒。
一位天妖耗竭自我的燃烧,足可以点亮混沌。
故而从古至今每一座天妖法坛的出现,都是一位天妖的牺牲!
直到妖界已经完整成型,才不再有新的天妖法坛筑成。但每一个妖族都需要知道,是什么样的牺牲,才孕育了这个时代的生机。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天妖法坛可以说是妖族精神的象征。
所以人族对妖族的攻伐,往往都把“寻法坛”放在最重要的战略目标里。所谓“毁法坛一座灭万夫雄心,此上兵之伐也!”
“这是哪位先贤的法坛?为何会在此地?”拜过之后,鼠加蓝起身询问。
在妖界,即使是已经彻底毁坏的天妖法坛,也会被好好地保护起来。除非是已经被人族拆毁,又铺上妖骨,筑造了大城。
众妖皆摇头。
蛛兰若道“也许是想借由神霄世界的无限可能,放在这里等待恢复……”
“不对。”鹿七郎好像生出了什么灵感,剑眉挑起,一步跨上这座半毁的天妖法坛,靠近那只三足方耳青铜大鼎,伸手在鼎身细细摩拳。沉吟道:“这好像……是羽祯大祖的遗蜕。”
“羽祯?!”猿梦极简直是吓了一跳。
远走混沌海的神霄王羽祯,早已经死去了?
就死在他所留下的神霄世界里?
此刻环视四周只觉遍体生寒。
羊愈同样觉得不可思议:“你是说,他的肉身烧成了这只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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