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熊三思骤然回身。
黑袍掩盖下的身躯,这一刻散发毫不掩饰的力量波动,牢牢将蛛兰若、蛛狰的窥探,抗拒在十步之外。
羽信紧跟着也反应过来,回身一看
脸上顿时堆满了惊喜:“兰若姑娘!蛛兄!你们也来啦正好正好,天予其宝。
这神霄秘藏出世,合该咱们几兄妹发达!
蛛兰若听如未闻,只静静看着熊三思。
蛛狰倒是瞧向了羽信,但眼神可并不亲切。
这态度让羽信很是不解。
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前几天还一起喝过酒,怎么我笑脸相迎,你还给我脸色看呢?
难道就为区区个神霄秘藏竟淡漠了称兄道弟的感情?
自古财帛动妖心,先贤诚不欺我也。
真是世风日下,妖心难测!
虽则自忖打一个蛛狰毫无问题,兰若单纯天真更无甚可虑,都不需熊老哥出手!
但蛛家的这两个是如何过来、是否别有倚仗,谋事周全如他小羽祯,自然也是要思虑番,试探一阵的。
咳!他清了清嗓子,正待展现下说话的艺术,不着痕迹地试探点什么。
忽地声钟响。
响彻摩云城的知闻钟,也响在了这神霄密室里,震得羽信就是一抖,险些咬断舌头。
那密室另一边的银白色墙壁,忽似水光荡漾,那波纹摇曳中,恍惚显出一方的庭院虚影。
亭台楼阁婉约,繁花点缀,碧树成妆。
还不待羽信看清楚,那庭院虚影中,便走出来两个人。
前后,迈步而来。
踏步的过程里,身形也由虚转实。有种坚定不移的感受在其间。
于是踏进了神霄密室中。
两位新玩家的样貌,就此展现在众妖眼前。
其中一个面容阴鸷、脸有妖纹恰是犬家少主犬熙华。
另一个以大红袈裟覆嶙峋瘦骨肤外隐有宝光流动,双眸炯炯有神。
似枝铁树菩提,智慧深藏岿然坚固,却是古难山真传羊愈法师。
咳咳咳羽信险些被自己呛到,硬生生又凹出笑容来:熙华老弟!你也来了!我正想要叫你一起呢!真是妖生何处不相逢,缘就是缘!来来来,站到兄弟旁边来,待会咱们一起探索,你旁边这位是。
犬熙华根本也不搭理他,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却是扭头看向蛛狰:蛛狰你又在动什么坏心思?还把兰若也骗来了!
老老实实抱着弦琴,站在蛛兰若身后言不发的蛛狰,只觉格外的无语。
我和蛛兰若之间,到底是谁在做主,现在难道不明显吗?
我都成捧琴童子了!
再者说了,你犬熙华哪来的胆子这么跟我说话
不是你公子长公子短,对我摇尾巴的时候了
是羊愈啊。
天榜新王第。
蛛狰撇过头去,懒得理会这狗仗羊势的。
身披大红袈裟的羊愈,却是合掌相敬,分别对蛛兰若和熊三思礼:小僧见过兰若姑娘,三思施主
他的目光巡过一周:见过诸位。
羽信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很显然,他和蛛狰、犬熙华一样,都被包括在诸位里。
甚至可能不包括,因为羊愈平静地看过了每一个妖怪,唯独没有看他。
他终于意识到有点问题。
且不说为什么神霄密室一下子涌进这么多妖怪了,进来的这些妖怪,怎么好像个个都对他有意见
想平日,他羽信是仗义疏财,迎来送往,没少请客。说话又好听,长得又英俊,人缘不算差了。
难道是因为他们都知道,此次神霄秘藏,是我的正缘。所以刻意针对我?
感受到危险的小羽祯,下意识地又往熊三思旁边走了几步。
覆黑面、披黑袍的熊三思,却不似同伴那么浮想联翩,只是平静地看着羊愈,石头碰石头地撞出了声响:你认得我?
羊愈温声道:向有知闻。
方才听到钟声响,身魂也短暂受慑,此时再听到这知闻二字。熊三思不免有些敏感,没什么感情地道:哦?
羊愈却不再回应,只是一一个侧身,脱离了熊三思的气机锁定,也让出了身位,移开的目光更是似有所指。
于是他目光落到的地方,条流溢华光的缝隙出现了。
起先只是一条缝隙,后来其上攀出藤蔓,藤蔓上开出花朵,天地间浮动暗香它
这一刻更像一扇鲜花所妆点的门户,由一缕阳光般的剑光,将它推开!
俊逸非凡的鹿七郎便仗剑而来,翻掌,收掉了手里的繁花小门,敛去了满室暗香。
星眸扫过全场,笑吟吟道:诸位还等什么,已在宝山外,还不进宝山?。
菜未上齐如何开宴?这声音响在一朵黑色的莲花中。
顽童稚子不可动千斤锤。
这朵黑莲不知何时出现在密室内,很快就膨胀了体积,自那展开的莲花瓣里,站直了面目凶恶的鼠伽蓝。
携知闻钟降临摩云城的,是古难山天榜新王羊愈,而不是什么菩萨罗汉。
鼠伽蓝完全具备与之竞争的勇气。
该传的信息已经传出,天下组织,黑莲寺哪个也不惧。同辈妖王,他鼠伽蓝也未有几个得惊。
知闻钟再强,羊愈又能借用几分?根本不虚!
不仅不虚,有机会还要抢来把玩。
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
眼见得那夜穹虚映的神霄密室里,走马观花般闯进拨又拨的妖怪。
猿家老宅里的猿梦极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合着全世界都做好准备了,就背着我猿梦极是吗?
坏了,我被抱团针对了!
猿甲征杯老酒终于也是喝不下去。
想他老猿英雄一世,硬是靠着一己之力,杀出个摩云城上层家族来,得以扎根繁叶,同羽家犬家并立相争。
怎奈何英雄迟暮后继无妖!
你看看蛛家的、犬家的、羽家的,一个个都早有想法,各怀机心,连神香花海的鹿七郎、黑莲寺的鼠伽蓝都摸到路了!只有你是一点脑子都不长啊!一群妖怪在飞云楼宴会,就你是真吃饭?
猿甲征越说越气横眉怒目:家里缺你一口是怎么的?
猿梦极委屈地道:那我不也安排对付蛇沽余了吗?
猿甲征一口气愣是下不来:还你娘惦记蛇沽余抬起一脚,将猿梦极踹了个四蹄朝天。
鹿七郎,鼠伽蓝接连现身。
神霄密室里的羽信,脸色已是越来越难看,方才还空空荡荡的密室,一转眼挤得满满当除了猿梦极之外,能来的不能来的全都来了。怎么好像全躲在暗处,就盯着老子在开门?
此情此景,巧合根本已经不能够解释。
蓄谋已久才是唯一的答案。
自己这块香饽饽,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盯上了。
这些个阴险小妖!无耻匪贼!
菜没上齐,是什么意思?蛛狰抱琴不动,问出了羽信心中的疑问。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局,他蛛公子作为黄雀当然很满足。
但旁边跟了群黄雀,就很难愉快。
眼下螳螂只有一只,黄雀却是来了一个又一个。
有完没完?
羽信他妈的到底是怎么保密的?
去大街上卖炊饼得了,这么会宣传!
鼠伽蓝根本不屑于回答区区一个蛛狰的问题,只拿眼看向下方。
尽管身在这神霄密室里,眼睛只看得到银白色的地砖无法穿透这有形有质的屏障。
但他相信,那个神秘的犬妖,那个太平鬼差所代表的组织,必然也都在注视。
他相信那个自视甚高的太平鬼差,绝不会拒绝这样的挑战。
来吧,太平鬼差,来这神霄秘藏,抛开各自组织的影响,让我们一决胜负!
鹿七郎见此情状,亦是想起了那高深莫测、善恶难辨的柴阿四。
若是自己先进入神霄秘藏,被那厮在身后做点什么小动作,还真是危险。
故而也提剑回身,低眸俯瞰。
来吧,柴阿四,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是摩云城里围观神霄密室幻影的妖怪们,共同的问题
也是神霄密室中其他几个妖怪的疑问。
鼠伽蓝和鹿七郎在等待,羊愈他们自然也就没法先走。大家都是天榜新王的层次
谁也架不住背后给砍几刀。
是以知闻钟仍然悬于血月下,巨钟下神霄密室的虚影里,众天骄竟都沉默。
而柴家老宅中的柴阿四和猪大力,当然也都知道鼠伽蓝他们在看什么。
当然明白这是竞争神霄秘藏的邀请。
真不知道怎么去啊!
也没有一条路,也没有一扇门,也不给张地图。
也不知道那几个狗崽子是怎么找到路的。
就这么硬着头皮往上飞,飞到虚影里飞不动,那不是平白露了马脚,让全城百姓看笑话吗?
你先请。柴阿四表情矜持,做了一一个请的手势。
人他虽然想去参与神霄秘藏,也相信古神可以轻易把他送进去。
但既然天蛛娘娘也在城中,他只好忍耐。且再韬光养晦几年!
现在他只想按古神的指示离开这里。
只等这劳什子太平鬼差也进了神霄秘藏,他就星夜去找猿小青。避几天风头,好好温存几天。
任它风起云涌,我自被翻红浪。
你们抢大宝藏,我抱小娇娘。
今夜聚集在柴家老院的一众妖怪里,猪大力应当是对柴阿四最无忌惮的那一个。
这个觉得柴阿四深不可测,那个看柴阿四忌惮不已,柴阿四真有那么可怕?
有机会或许要试试手,但今夜不是良机。
你去吧。猪大力双手环抱,表现得更加高冷:我的路不在神霄秘藏里。
太平道不假外求,焉能俗为?
再说太平道高层还在隐秘之中,跟某些强者对峙呢。
太平鬼差和疾风杀剑就这样对峙了一阵,终于在某位看不下去的伟大古神的指示下,达成默契,各自散开。
至于有谁在神霄密室里等待。
你小时候玩过捉迷藏的游戏吗?
对,就是那样。
等你躲好了,我就回家。
比太平鬼差和疾风杀剑更干脆的是蛇沽余,鹿七郎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已经踏进了阴影中。
什么神霄秘藏,什么古难山和黑莲寺的恩怨情仇,摩云城各大家族的利益纠葛。
她真的不在意
在这点上,伟大古神与之是很有共同语言的。
可惜双方不可能就此有什么交流
但各自果断离开,也算是一种默契。
端坐镜中世界,布局妖界风云。伟大古神已然指示无面教信徒过来取镜子老柴家也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柴阿四忒衰!
这一次他打算住进寻常百姓家。卖饼的卖衣服的干什么的都行,啥都不干就躺着也没关系,最重要是普通。
柴阿四这种后起之秀,我遥控指挥。
濂溪客栈那种喧哗之地,我敬而远之。
那么远,不容易被波及。
就躲进普通小妖家里安分守己,就不信这摩云城妖怪有那么不讲道理,还动不动擅闯民居了!
真要论起来的话。
柴家老宅对面,那虎族大汉家里,也算是个不错的落脚点。靠近柴阿四,又不那铛落。
不,它不仅仅是密室。
而是包括密室在内的,整个神霄秘藏的虚影。
知闻钟倏然再次响起,打断了伟大古神的筹谋。
妖怪们惊奇地看到,那巨钟之下所悬垂的密室虚影,忽然与巨钟脱钩,笔直坠落。
银白色的密室,广袤璀璨的神霄世界。
它明明只是映照的虚影,是知闻钟捕捉来的真秘,从本质来说,只是种信息的拟化。
但在这一刻,好像真如那羊愈法师所言,真的有了它的性灵。
此密室虚影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坠落。
整个摩云城都惊动了!血月之下黑影重重,高空、屋顶、长街,到处都是妖怪。
从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蜂拥而至,为了神霄秘藏,向虚影的落点聚集。
但这段真秘坠落的速度太恐怖。
几乎在脱离知闻钟的同时,就已经落下了摩云城。
它刚好落在北。
将整个柴家老宅,以及周边一圈地界,全部笼罩。
将已经跃出院墙的太平鬼差、正要溜走的疾风杀剑,以及已经潜进了阴影里.
当然也包括墙壁上神龛中,那包在粗布里梳妆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