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闻言竟露出一丝神往的表情。
“啊…我的名字啊,好久不用了,哈哈,还真给忘了,哎,我叫什么来着…”
李梦龙握紧双拳,努力克制自己,若不是身上有伤,早就冲上去揍他一顿,看他绝不似一个痴傻之人,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李梦龙有种被耍弄的感觉。
没想到,那人却真的是一副很认真思索的模样。
“哎,我叫什么来着…白…”边想还边抓自己头发,头发被他一大把一大把抓下来,李梦龙看着都觉得疼。
“那个,要是实在想不起来,就别想了…”李梦龙有些不忍,脱口说道。
那人倒也不坚持,闻言“嘿嘿”一笑,还真就放弃了,不过那表情怎么看都像是“阴谋得逞”,李梦龙气得一扶额头,果然,“贱”这种东西是深入骨髓的。
“那你是今天才来的吗?”李梦龙说出了自己最在意的问题。
“今天?不,不,这个我倒还记得,我来这儿已经好久好久了,久得连我自己都忘记到底吃过多少个黄馒头了。”那人似乎是又回想起馒头的味道,咂了咂嘴。
“你?在这儿?”李梦龙满脸的惊讶与难以置信。
“这么说,在我来之前,你就已经在这儿好久好久了?”
“嗯…没错儿,可以这么说。”那人放下支撑身子的手臂,两手交叠置于脑后,平躺在草堆上。
“嗯…我不信,你要是一直在这儿,我不可能不知道。”李梦龙还是不信。
“我一直在睡觉,从你被抓进来到现在。”
“我被抓进来那天你知道?!”
“当然知道,我还听见你骂狱卒是‘狗’呢,哈哈哈哈…”
李梦龙闻言不觉大吃一惊,看来他并未说谎,不过,难道那人真能不吃不喝一直睡到现在?再者说,这么大一活人,就睡在离我不到一丈远的地方,我竟然没发现,不可能!李梦龙越想越离谱,又看此人疯疯癫癫,行为怪异,说话又经常颠三倒四,心中已是有八分怀疑,因此只当他说疯话,并未在意……
“那我再问你,你犯了什么罪?因何入狱?”毕竟大家都是同病相怜,李梦龙对此还是颇感兴趣的。
“我…我什么罪也没犯!”没想到那人突然神色激动,大声叫嚷起来。
“没犯罪?不可能!你若没犯罪,他们为何抓你?”李梦龙大声质问道。
“我…我怎么知道?那…那我问你,你又是犯了什么罪?”那人不服,反过来质问李梦龙。
李梦龙一下被呛得哑口无言,“我…我…”的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是啊,我犯了什么罪?我为什么被抓进来?整日受尽折磨,只因李柱的死是我造成的吗?可当时的我不过是个孩子啊,是啊,我又犯了什么错?凭什么抓我…”
那人见李梦龙陷入沉思,突然抚掌大笑,笑声将李梦龙从沉思中惊醒,只听那人说道:“是吧,你我都犯了何罪?为什么我们被抓进来?你去问问外面那些人,他们又是犯了何罪!他们又为什么被抓进来!你、我、他们,被抓进来,是因为有人想抓我们进来,至于为什么,为仇?为情?为钱?为权?总会找到个理由的,哈哈…总会找到个理由的…”
李梦龙闻言再次陷入沉思,“昔日我乃堂堂李府大少,起坐有人服侍,出入金轿玉马,锦衣玉食,衮服宝冠,旁人撞见,哪个不尊我一声少爷,可如今,我不过是个臭要饭的,三教九流皆轻我,就连那街边拉客的妓女都对我掩鼻嗤咄,喝骂如散家之犬,以前没人欺负我,是因为没人敢欺负我,我够强,我有权,有钱,有势,他们不敢抓我,更不敢打我,骂我,折磨我…”接着李梦龙想起了老乞丐和颖儿,当了一年乞丐,自己早已习惯了别人的冷嘲热讽和白眼相向,早已学会了卑躬屈膝,低三下四,却从未想过,我为什么会是个乞丐?我凭什么会是个乞丐?凭什么我就要向他们下跪,凭什么他们就可以对我想骂就骂、想打就打!凭什么我只能像个小丑一样的活着?凭什么不是我去指使别人,决定别人生死?
每天像苍蝇一样的活着,时间长了,就会对粪坑着迷;每天像老鼠一样的过着,时间久了,就会被过街喊打。
这一刻,李梦龙的眼中燃起熊熊的光,这一刻,一个要变强的声音在他心里长鸣不息……
那人见李梦龙久久不语,眼中精芒闪烁,忽的,在满头脏发的隐藏下,在全牢黑暗的掩映中,嘴角竟扬起一个诡异莫测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