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平日里的趾高气扬,倍感丢脸的张俊一行押解着岳霖,一路向大理寺狱行进。
嫉妒是个可怕的字眼,它可以让人改变本性,泯灭天良。
张俊原本也是主张抗金的,历史上他可是和岳飞、韩世忠、刘光世齐名的南宋着名的中兴四将,在淮西之战中,因贪功冒进,被金人打得几乎全军覆没!
从此以后,这张俊得了恐金症,见到金兵就跑,被誉为“逃跑将军”。
而岳飞、韩世忠却屡立战功,名扬宋金,这让张俊对岳韩二人渐生敌意。
是嫉妒把他推到秦桧的阵营,是嫉妒让他变为数千年来为人们所唾弃的魔鬼!
西子湖畔,岳坟碑前,这张俊已经跪了近四千年,不过他还得跪下去,直到永远!
行人闪开,大理寺狱押解人犯,衙役吆喝着,声音有点有气无力!一匹老马拉着木笼囚车拼尽全力从街道驰过,木质车轮压过青石板路面,发出刺耳的嘎嘎响声。
路边行人好奇的看着囚车,指指点点,“我道是什么囚犯,原来是个半大的孩童!这小孩子能犯什么王法,这官府又不知在造什么孽!”有人小声议论着。
“现在世道变了,奸臣当道,想那岳元帅精忠报国,还落得个蒙冤入狱。前几天,官府到处疯狂抓人,听说是岳飞画册……”人们神情肃然,压低声音交头接耳。
此情此景,岳霖心中感慨万分,民心所向啊,这浅显简单的道理赵构皇帝怎么就不明白呢?如今主和投降已成定局,可父亲的冤案如何,就眼前而言还没有一点利好消息。
不过他知道没有罪名就是最大的罪,莫须有三个字就可以抹去一代忠臣的丰功伟绩,君心无常,伴君伴虎,父亲凶险难测啊!
瞬息之间,车队驰过街区,来到荒原之上。
东北风呜呜低鸣,横扫着荒原上的一切,整个荒原没有一点生机。
天气仍然阴沉,荒原上笼罩着暗灰色的寂静,车队行进在高低不平的土径之上,左右颠簸,就像波涛翻滚海洋中的一叶扁舟,让人颇不舒服。
西南方向空旷的原野上,荒凉如斯,荒原上看不到一个人影,大片的荒草没有边际,凭添了一些苍凉之感。
别无选择,车队艰难前进,大片的灌木从眼前闪过,在视野所及的地方,遥遥可见那如同炼狱般的大理寺狱。
厚重的浊云缓缓向大理寺移动,然后又毫不停留地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涴纱河水汩汩流动,河面上那座风波桥给人带来悲伤的视觉冲击,就像通往九幽地府的奈何之桥!
桥的那边,大理寺丞万俟卨、罗汝楫正领着众狱卒在紧张的等待,钱三麻子赫然也在人群中。
韩府门前发生那场争斗,拖延了很长一段时间,众人并不知情,人群中有人露出不满的神态。
此时万俟卨、罗汝楫心中也是不快,但脸上绝无半点不满之色,反而转身呵斥:“张俊大人乃是当朝枢密使,一品大员,尚且不辞劳苦,亲自出马擒拿钦犯,尔等只不过等待大人到来而已,有何资格发泄不满!”
钱三麻子走上前去,满脸堆笑,谄媚道:“你们看看,万大人和罗大人不也一样站等了半天,可有叫苦叫累?”
复又扭头,刹时变脸,怒视众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尔等是何身份,胆敢在二位大人面前放肆!”
钱三麻子狐假虎威,众狱卒被唬的面面相觑,哪还有说话的胆量啊。
说话间,远方出现一支队伍,眼尖的狱卒猴子叫道:“你们看,那不是张大人他们过来吗?”
张俊一行人终于过来了,万、罗二人免不了马屁连篇,说的张俊心情好了起来,刚刚韩府门前落下的不快也抛在了脑后。
他指着囚车中的岳霖,恶狠狠地说:“看到了吧!此人乃岳逆三子岳霖,今天老夫不徇私情,亲往韩府,将此逆拿下,不过这小畜牲杀了我一员大将,你们可要好好看管!”
万俟卨急忙回答:“大人辛苦,大人辛苦啦!此等小事以后让我来吧,何须大人亲自出马?”
张俊眼望天空,好像思考什么似的,片刻,他冷眼瞧向万俟卨和罗汝楫,官威十足地道:“如今朝局复杂,宋金议和乃是圣上关心的大事情,以后二位大人做事还需谨慎,对待岳逆,尔等不能存妇人之仁。”
万、罗听后,额头冒出些许冷汗,忙不迭的解释:“张大人,上次事情是那韩老粗一意孤行,我们也没有办法,今天幸亏张枢密补台,要不我俩还不知怎么向朝廷交代。”
钱三麻子赶紧上前献媚,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只是满脸的麻子让人恶心至极。
张俊甩了甩手中的马鞭,看向钱三麻子:“这个岳家老三看上去细皮嫰肉的,可这小子着实了得,下起手来很是厉害,往后要重点照顾……”
说完,他扭头朝向岳霖,连声冷笑。
囚车中的岳霖,面色如常,默然看着眼前的一切,他知道灾难即将开始了。
回到牢房,霉味、臭味、酸味一如往常,粪桶还放在墙角,满地御寒稻草到处都是,这恐怕是人类最艰难的生存环境吧!岳霖皱着眉头。
与以往不同的是,此次岳霖带着手铐脚镣荣归狱中,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受到如此特殊照顾,显得有些滑稽却又令人心酸无比!
望着憔悴的母亲,身体虚弱的兄长岳雷,两个面黄肌瘦的弟弟,岳霖心情更加沉重。
他知道自己的处境如何,但就怕牵连到自己仍在狱中的亲人。
“开饭!”
狱卒大声叫唤道。
一如往常的饭菜,带着味道的干巴饭,就点难以下咽的咸菜,这恐怕就是维持人生命的最低标准。
看着难以下咽的饭菜,又低头瞧向自己身上的手铐脚镣,岳霖心中暗骂,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我这副身躯还只是十一岁,就享受这手铐脚镣,是不是过了点!
再看向面容憔悴的李氏夫人和岳家众弟兄,唉!岳霖深深叹了一口,凭自己现在的本领虽然身受束缚,可是完全可以冲出这个令人生厌的牢笼的,可是李氏夫人他们该怎么办?
算了,好歹在后世也尝试过极限生存的,就当成一场训练吧!他暗地里给自己打气,端起饭碗,强行吞下这猪食不如的饭菜。
“嘿嘿!小子,这饭菜不错吧!”门外传来钱三麻子刺耳的声音。
岳霖扭头望去,只见门外的钱三麻子正剔着牙,一脸得瑟。
他胸中怒火中烧,眼神带着刺骨寒意,岳霖觉得自己快忍不住要宰了这趋炎附势的狗东西了。
钱三麻子感受到岳霖眼中的杀意,吓得浑身一激灵,双腿有些哆嗦,逃也似的离开了。
真是个孬种。
这几天出奇的平静,钱三麻子再也没有敢过来骚扰。
日子一天天过去,除夕眼看就快到了,此刻的岳霖难以作为,心里暗暗着急。
又是一个深沉的冬夜降临在大理寺狱。
众狱卒出现在牢狱门前,打开牢房门,长着一张龌龊丑脸的钱三麻子喝道:“奉上边口谕,今晚提审岳家老三。”
岳霖默然,没有言语,他知道该来的终究来了。
刑讯室内,各种刑具挂满了门前一侧墙壁,硕大的火盆烧的正旺,里面的火钳已显露出透明的火红色,万俟卨、罗汝楫正趾高气昂地坐在桌前。
“岳家老三给老爷们跪下!”站在一旁的钱三麻子喝道。
岳霖冷眼看向钱三麻子,心道迟早一天小爷要弄死你这个狗东西。
他面不改色:“朝廷可有给我父帅定罪,如果没有,我乃命官家眷,何须下跪!”
“你这油盐不进的小兔崽子,爷今天要你好看……”钱三麻子气得骂骂咧咧,满口胡言。
罗汝楫不禁皱眉,自己还给了这钱三麻子一些好处,让他整治整治岳家人,没想到他连一个小孩也搞不定。
罗汝楫有些不耐烦了:“岳霖,你家父亲却是谋逆,你一个小孩受此牵连,甚是可惜。现如今长大人追得很紧,今晚只要你交代你父谋逆情况,今后一切就与你无关!”
岳霖暗自好笑,虽然自己已经不是原本的岳家三子,但他早已把自己当成岳家人,这点骨气他还是有的!
岳霖对罗汝楫甚是不屑:“我父无罪,我无话可说!”。
“不必啰嗦,用刑!一个小小孩童都搞不定,我还就不信了!”万俟卨脑羞成怒。
冷风吹来,带着萧瑟的寒意,讯室里,人影晃动,喝骂声不绝……
钱三麻子指挥魏良、猴子等众狱卒轮番上前,抽嘴巴、鞭刑、火钳烫,尽管这些日子岳霖非常勤奋,调息内力,练习拳脚,功力也恢复不少,但穿越而来依附的身子毕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重刑之下,岳霖冷汗如雨,最终扛不住了,昏死过去。
“哗!”
一盆冷水淋在了岳霖头上。
“继续!”钱三麻子恨恨地命令着。
夜,在血淋淋的酷刑之中,一刻一刻地挨过。
不知过了多久,星光黯淡了,已经是雄鸡报晓的时刻。
酷吏们打累了,他们对如此顽强的少年没有丝毫办法。
“去,把他娘带来!”万俟卨嚎叫起来。
儿子没有回到牢房,李氏夫人心理担忧,流了一夜过的泪水。
进得审讯室,看到血迹斑斑仍昏迷不醒的儿子,沉寂良久,突然撕心裂肺地哭了:“你们这帮畜生,他还是个孩子啊!”
也许这就是披着人皮的畜生与人的区别吧,他们没有公理正义,没有良善之心,狭隘、自私、冷酷残暴就是他们做人的准则。
在那斑斑血迹的墙壁上,映着的岳霖那瘦小的身影,他还在昏迷之中。
“给李氏上签刑!让他儿子瞧瞧!”万俟卨沉声道。
“那小子还没有醒呢!”钱三麻子战战兢兢。
“你个猪脑子,给他按水桶里!”万俟卨越发的冷酷。
钱三麻子提着岳霖衣领,将他整个上半身倒灌在水桶中。
“咳咳咳。”
岳霖喝了几口水后被呛醒,打了个寒颤!
模糊之中,李氏夫人被狱卒们上了签刑,十指夹在竹签之中,就等用刑。
“岳家三小子,说还是不说,说的话你娘就免刑,不说的话,嘿嘿。”万俟卨不再言语。
“霖儿,不许说!就算我死了你也不许说!咱们岳家人没有一个是孬种!”
“还在这嘴硬。”钱三麻子磨了磨牙,扭头向狱卒示意。
“用刑!”
啊!李氏夫人一阵剧痛,瘦弱的她根本无法抵抗,直接晕了过去。
“岳家三小子,说还是不说?”
岳霖看着钱三麻子,那眼神深邃陌生得令钱三麻子有些害怕。
那根本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所应该有的眼神
“不说?泼醒!用钳子夹指甲!”钱三麻子气急败坏,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小孩吓到?他拿起钳子:“让开,我自己来!”
一片带血的指甲被连根拔出!
啊!李氏夫人痛苦无比,又晕了过去!
“把她泼醒!再拔!我就不信了!”万俟卨残暴地叫道。
一片、两片、三片!……铁钳无情地撕裂着血肉……左手,右手,一片片连血带肉的指甲……一阵,又一阵泼水的声音……
审讯室中,已听不见李氏夫人的惨叫声,只有酷吏们凶残的笑声在炼狱般的审讯室里飘荡!
岳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感到血液在太阳穴里发疯似地悸动,脑袋像给什么东西压着,快要破裂了。
该死!
你们都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