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麓,临近大内皇宫有一处宅邸,那是黄天荡抗金大捷后官家赏赐给韩世忠的宅子。
虽比不上秦桧府邸的宏大,但奢华丝毫不落下风,门前蹲坐着一对巨大石狮,庄重威严,门楣上的黑色牌匾分外醒目,韩府两个金色字体昭示着主人不凡的身份。
宅中假山楼亭,花草树木应有尽有,客厅、书房、卧室……铺垫着来自西域的地毯,古玩器皿、红木家私无一不精美绝伦。
暮色之中,褪残的紫霞淡淡地绕挂在凤凰山上,天边色彩越发的金黄,宛如天宫般的美丽,整个韩府笼罩在泥金般的回光之下,更显这座府邸奢侈浮华、高贵大气。
大厅之中,韩世忠、梁红玉、韩彦直和心腹部将成闵、解元等数人,围炉而坐,正在议事。
韩世忠身旁还站着一个小丫头,是他的小女儿韩玲儿,年龄大约十岁左右,肤如凝脂,唇红齿白,眼睛乌溜,声音清脆悦耳,煞是可爱!活脱脱一个美人坯子!
这么一个老粗,却生了个如此漂亮可爱的女儿,上辈子积的德啊。
几案上摆放着切片的苹果,各种干果也摆放了几个碟子,精美的瓷杯晶莹剔透,景德镇的吧,袅袅茶的热气缓缓飘荡,茶的清香味道弥漫了整个大厅。
看得出来,这里的主人生活很是惬意的,女主人也懂得享受,哪像岳飞岳鹏举吃块豆腐都面朝北方,念念有词,哭哭啼啼的,什么“二圣啊你们受苦了,你们蒙羞了”之类的。
唉,愚不可及,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咋这么大的呢。
大厅里的气氛相当的融洽,大家喝着茶,吃着苹果片和干果,放松的交谈着,没有上下级的拘束感,更没有陌生的提防之心。
自己人嘛,就该这样,大家伙有说有笑。
这时,成闵脸色愤然,恨恨不平地道:“此次淮西大捷,圣上本应褒奖大帅,现在倒好,没有褒奖就算了,朝廷反而耍手段,明升暗降,剥夺了大帅的兵权,我不服!”
大厅里的气氛顿见紧张,舒心的笑容尴尬地停留在大伙脸上,一会儿功夫就消失不见了,甚是有趣。
“我也不服,金兵来犯江山危急的时候就想到我们大帅,战事稍停,朝廷就下黑手,这不让人寒心吗?简直他妈的不是人!”大老粗解元骂道。
呸!
骂完后,解元目露赫人的眼神,又狠狠地啐了一口,仿佛立刻就要动手杀了那些陷害大帅的人似的。
“咳!咳!”
韩世忠轻咳了两声,朗声道:“如今奸臣当道,官家昏庸,我等抗金忠臣处处受制,难以施展抱负,眼看大好的局面就要丧失殆尽,我心甚痛!”
停顿一会儿,他复又道:“剥夺兵权,还算是轻的,岳大帅精忠报国,大伙知道这些年他与金兵大小数百战,牛头山解救圣上于危难之中,黄天荡和我军同心协力,打得金人望风丧胆,可到头来只落得个蒙冤入狱!你们知道吗?”
话音刚落,成闵振振有词,大声质问:“这样的朝廷值得我们去舍命相保吗?这样的昏君值得我们去保吗?”
“住口!这样的话以后少说为好,传了出去只会给奸佞们以口舌!知道吗?”韩世忠皱着眉头,略有不喜。
见到大帅怒气冲冲,大家都不说话了,成闵无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一副委屈相。
大厅里空气似乎凝固一般,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见如此,韩世忠感到好气又好笑,看着自己的爱将,心想:这些个大老粗就爱听好话,整天大大咧咧的,一听到批评就怂了。
转念又想到岳元帅,这个患难与共的抗金英雄,现在还身陷囹圄,他忍不住扼腕叹息:“你们有所不知,岳元帅对我韩世忠是有恩的,早年黄天荡阻击战我们胜利后,秦桧等奸臣诬陷我们,理由两条,一是圣上危难时,我不遵守诏令救驾,二是故意放任金兵掘通老鹳河,致使十万金兵逃脱北返。”
说着说着韩世忠语调中也透出愤怒的情绪:“不仅如此,秦桧等人还暗地里还贿赂岳元帅,承诺岳元帅并吞我军。”
这两件事其实就是黄天荡战事,当时金兵南下,宋高宗狼狈逃跑,韩世忠没有按照诏令救驾,率领八千士兵狙击金兵,将十万金兵堵在黄天荡,后来金兵的奸人指点,连夜挖通老鹳河,十万金兵得以逃脱。
“岳元帅为人正直,他断然拒绝,上书圣上,奏报黄天荡战事具体情况,又连夜派出公子岳云,十万火急给我报信。”韩世忠略带伤感:“正因如此,我才有机会面见圣上,陈清事实,冰释嫌疑,圣上在朝堂上褒奖于我,给我殊荣,还赏赐了这个靠近皇宫大内的宅邸。”
说到这里,他眼中微泛泪光,痛心不已,颤声道:“岳元帅乃我韩世忠的生死兄弟,我们血战沙场,抗击金兵,是何等的快意啊!黄天荡战事后,奸臣秦桧、张俊背后告黑状,欲置我韩某于死地,如果没有岳元帅施以援手,此时蒙冤入狱的不是岳飞,而是我韩世忠!”
见到丈夫如此,梁红玉微微点头,心中甚慰,夫君确是个有胆有色、重情重义的汉子,沙场上,他不畏强敌,屡败金兵,朝堂上,他坚持正义,绝不附炎趋势,嫁给他值!
想到岳家连遭不幸,梁红玉也感同身受,一时哽咽,忍不住插话:“前些日子,银瓶小姐四处奔走为父鸣冤,怎奈奸臣当道,申冤无门,万般无奈之下,银瓶小姐投井自尽了。”
梁红玉越说心里越堵得慌,泪水止不住地流:“这事业怨我,没有将银瓶小姐接到府中,好生疏导。唉,谁料到事情会这样呢……”
听到这,大伙扼腕叹息,唏嘘不已。
见时机已到,韩彦直不由站起身来,抱拳面对大伙,略带伤感:“前些日子,我和父帅数次探监,目睹岳家悲惨状况,现在想想都胆战心惊的,一次是三公子岳霖狱中惨遭酷刑,下手之人是那狱卒钱三麻子,这贼子是奸相秦桧的人,他滥用私刑,下手狠辣,欲致三公子于死地。”
韩彦直气愤无比:“更让人可气的是,不久之前,居然有人在他们饭菜之中下毒,欲毒死李氏夫人和岳家众兄弟。”
大厅鸦雀无声,没人想到秦桧的手段这么下作,这么大伙聚精会神,都认真听韩彦直述说。
见如此,韩彦直又道:“中毒后,李氏夫人和众兄弟干呕不止,身体抽搐,情况万分危急。急迫之间,三公子及时处置,自己运功疗伤,逼出污秽,遂又拼尽全力,逐人内关穴发力催吐,当场李氏夫人和众弟兄吐出秽物,内中含有黑色的血痰,腥臭之味弥漫了整个屋子,甚是吓人。”
听到这,韩玲儿瞪大了眼睛,认真听兄长叙述。她一个小姑娘对大人的事可没有多大兴趣,倒是狱中投毒的事情让她惊恐不定,花容失色。
“之后,三公子又与我出得监牢,在野外采集大量的鸭跖草和七叶一枝花,他还悄悄告诉我说他们中的是竹叶青蛇毒,这两种野草按份搭配可以解毒。”
“果然,三公子将这两种野草按份搭配,捣碎后,给李氏夫人和众兄弟内服外敷,效果甚好!”
韩玲儿听到这里开心地直鼓掌,天真烂漫的小孩心性显露无疑。
“岳家三哥哥真是太厉害了,要是见到他就好了,我也要学学这解毒之法。”小姑娘捂嘴偷笑,钦佩之情一点也没掩饰。
梁红玉微皱眉头,对韩玲儿道:“小姑娘家家的,知道什么?”
韩玲儿朝母亲伸了伸舌头,调皮地扮了个鬼脸。
确实如此,一个小姑娘涉世未深,哪里知道中毒事件的凶险啊!
不过,这一番话,却听得众人头冒冷汗,暗自惊叹,好险啊!换着自己肯定挂了!同时,众人又暗竖拇指,这个三公子不简单,本领高强,博学多才,无愧是岳元帅的儿子,以后若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好好结交。
见众人紧张无比,韩彦直笑道:“大家放心,岳家众人现在没有事啦!三公子解毒早,恢复的好些,李氏夫人和二公子几个严重点,不过早已脱离生命危险了,面前正在慢慢恢复!”
“不过,你们知道下毒之人是谁吗?”韩彦直脸色突然严肃。
众人长大嘴巴,皆道我们如何得知。
“三公子认定是那该死的钱三麻子干的,滥用私刑的是他,下毒的也是他,实在是可恶至极,不过此事你们得保密,不许对外声张!”韩彦直故作神秘状。
经韩彦直这么一折腾,众人放松了许多,大厅里气氛顿时好了起来。
韩世忠暗暗得意,我韩某的儿子也不错嘛!这小子!
得意之余,韩世忠对大伙呵呵笑道:“前些天,我和彦直见到岳家众人了,这岳家老三确实有点能耐,像他老子,后生可畏啊!”
轻咳两声,他又忿然拍桌:“这次岳元帅蒙冤,主告就是丞相秦桧和枢密副使张俊两人,他们说岳帅拥兵自重,欲图谋反。这些年,大伙都知道,岳家军和我们韩家军一样,为了大宋挥戈沙场,舍生忘死,有多少兄弟命丧金人之手,从此我们阴阳两隔,再无相见之日了。”
韩世忠长叹一声“谋反,你们说,有这可能吗?”
众人唏嘘不已,都在为岳帅鸣冤,但却无可奈何。
平复心情后,议事也告一段落。此时,众人欲散。
“各位留步。”
梁红玉微笑着挽留大家:“大帅早就吩咐了,吃了晚饭再走吧。”
“好呐!”成闵、解元等众弟兄忙不迭的应道。
看着众爱将们迫不及待的馋样,韩世忠一解先前烦闷的情绪,顿时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