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进所说的这些,柴荣又何尝不知道?
但,有些事情,他不能不去做。
“那,照你的说法,我应当投奔何处?”
“辽国。”
“……”
一听这话,柴荣的眉头顿时一皱,面露凝重之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重进,说到底,我是汉人,辽国是属于契丹人的天下,我若是投奔了辽国,成了什么人?”
“汉奸!走狗!我就成了跟赵延寿那样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成了万古不易的贼子了!”
“我郭荣,焉能如此?”
说到最后,柴荣的语气都已经是分外的沉重了,还略带一些激动。
他自尊心强,绝不能容忍自己成为卖国贼、走狗。
说到底,在柴荣看来,他现在虽是北汉的臣子,效忠于刘崇,但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柴荣跟刘崇是在合作,各取所需!
这虽是柴荣的一厢情愿,却也不可否认,他成功的在心里说服了自己。
不过,效忠刘崇或者李璟,跟效忠耶律璟终究是不同的。
刘崇和李璟好歹是汉人皇帝,而耶律璟却是契丹人的皇帝,怎可同日而语?
“君贵,你听我说。”
李重进那一张黝黑的面庞,也跟着变得严肃起来,郑重其事的说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昔日越王勾践尚且卧薪尝胆,为吴王夫差尝粪,这才能三千越甲可吞吴,最终成为春秋时期的一代霸主。”
“淮阴侯韩信,在还没有发迹前,也有过胯下之辱,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忍辱负重,成就一代‘兵仙’之名,万古流芳。”
顿了一下,李重进又道:“由此可见,想要成就大事,便必须要心志坚韧不拔,忍常人之所不能忍。”
“当年赵延寿被契丹人俘虏,却还能凭借着自己的能耐,被耶律德光看中,一度官至辽国的幽州节度使,加封燕王。”
“他赵延寿尚且如此,何况君贵你是先帝的儿子,大周的遗孤?”
“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被辽帝耶律璟重用,在辽国一展所长,为先帝报仇雪恨。”
闻听此言的柴荣,心情有些复杂。
他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不到万不得已,我绝不愿为契丹人效力。再者说,据我所知,耶律璟并无雄心壮志,跟当年的耶律德光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他绝不是杨骁的对手。至于契丹的国力,仍在明国之上,这种差距却还在不断缩小……”
“再等等吧。北汉国,未必会灭亡。如若真到了那一步,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归根结底,柴荣还是想再搏一把的。
他相信,刘崇也一样。
刘崇年轻时就嗜好赌博,品行无赖,这样的人,遭遇到如此困境的情况下,怎能不会选择向死而生?
……
在翌日的大朝会上,刘崇再次跟朝臣官吏们,说起了国内有大量老百姓逃难到中原的事情。
刘崇为之震怒:“那些贱民,真是该杀!难道他们就不能跟朕同甘共苦吗?”
“而今遭遇天灾,他们就舍弃朕逃到中原去。”
“岂有此理!”
“传朕旨意,今后凡是有逃到明国的百姓,一律格杀勿论!凡是检举者,重重有赏!”
随着刘崇的话音一落,群臣都跟着纷纷下跪,一脸诚惶诚恐的表情,山呼道:“官家息怒!”
“息怒!你们让朕如何息怒?”
刘崇几乎是歇斯底里的样子,让人不敢直视。
作为中书令兼礼部侍郎的郑珙忙不迭的手持牙笏,硬着头皮出列,向刘崇苦口婆心的劝谏道:“官家,事已至此,以臣之见,朝廷对于国人叛逃之事,绝不能再等闲视之了。”
“国人之所以逃到明国境内,是为求活路罢了。”
“去岁的蝗灾、旱灾严重,老百姓颗粒无收,农夫犹饿死,再加上朝廷没有能力去赈灾,还要供养军队,向辽国纳贡,这……”
“官家,不如再裁撤部分兵将,削减军费开支,同时遣使到上京,向辽帝说明难处,请辽国宽限一些时日,并接济一些粮食,以让我大汉渡过难关。”
随着郑拱的此言一出,还不等刘崇说话,北汉国的文臣武将顿时就炸了锅,纷纷冲着郑拱怒目而视,大声咒骂起来,唾沫星子几乎能把他淹没了。
“大胆郑拱!你竟敢教唆官家裁军,你究竟是何居心?”
“我大汉的军队本就不多,再裁撤掉一部分,恐怕连自保的能力也没有了!”
“不错。在如此兵微将寡的情况下,还要裁军,郑大人莫非是想我大汉亡国吗?”
“辽人岂是好相与的?”
“若是没有纳贡,没有辽国的庇护,真不知道咱们还能支撑到何时!”
群情激奋!
郑拱见此情形,不由得缩了缩脑袋,三缄其口,不敢再多说话了。
刘崇的脸色则是忽明忽暗的,有些沮丧的坐在龙椅上,不知道在作何感想。
“官家!”
就在这时,柴荣终于是站了出来,向刘崇进言道:“以臣之见,为今之计,我大汉已经别无选择了。”
“河东十二州,本就地狭民少,几十万的百姓若去掉一半,恐怕还不等明军进犯,我大汉自己就亡国了!”
“为此,臣认为,我大汉必须要主动出击,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心,倾国之兵,对明国发动攻势!”
“不可!”
作为北汉太子的刘赟立马就站了出来,反驳道:“三年前,我们就联合辽国进攻中原,却并未占到任何便宜,反而损兵折将。”
“现在的明国,经过三年的新政以后,更是国力大涨,今非昔比了。”
“孤说一句不中听的话,以羸弱之师进攻虎狼之国,难道不是在以卵击石吗?”
“如此,只会加速我大汉之灭亡!”
“请父皇三思!”
闻言,刘崇眯起了眼睛,脸色有些凝重,却并没有说话。
他想听一听柴荣有什么高论。
毕竟,刘崇也知道现在北汉国的情况。
而柴荣也是昂着头,毫无畏惧的跟刘赟辩论起来。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如果不试一试,又怎会知晓最终的结果?”